韋津也有點生疑了,這個情報確實來得太快,從時間算,探子從新鄭縣到洛口倉一夜之間跑一個來回就根本來不及。
當然,也可以說楊慶早就派斥候去探查了,但這絕不符合楊慶的作風,這種事情楊慶能躲就躲,怎么可能主動派斥候去探查。
而且昨天自己和楊慶言語不合,以楊慶性格怎么可能如此痛快地和自己合作,就像個毫不記仇的圣人,如果楊慶這么賣力打瓦崗軍,瓦崗軍早就滅了,也不至于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韋津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其實我也覺得有點奇怪,楊慶把三萬軍全部帶出來了,那誰來坐鎮管城縣保護他的家小和財產?這簡直不可思議,楊慶肯定有問題。”
韋津并沒有懷疑王世充,他只是懷疑楊慶會和瓦崗軍勾結,畢竟楊慶有過出賣張須陀的不光彩歷史,他沉思片刻,“這樣吧!我們折道向西,與楊慶軍隊匯合,要么一起攻擊瓦崗軍,要么就取消這次行動。”
杜如晦又緩緩道:“我其實懷疑瓦崗軍根本就不在新鄭縣。”
韋津頓時醒悟,如果楊慶消息是假,那么瓦崗軍在新鄭縣的可能性也不大,他立刻起身道:“傳我的命令,軍隊立刻集結!”
他話音剛落,便有哨兵跌跌撞撞跑來,“啟稟大將軍,大事不妙,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出現了軍隊,我們....我們被包圍了。”
韋津暗暗叫苦,他們果然被楊慶出賣了,他急得一把揪住哨兵喝問道:“還有多遠?”
“大約一里左右。”
杜如晦連忙道:“趁敵軍還沒有匯合,軍隊立刻突圍。”
韋津翻身上馬,大喊道:“全軍集結,向北突圍!”
士兵們亂成一團,紛紛拿起兵器向樹林北面沖出去。
這就是王世充借刀殺人的毒計,由楊慶和瓦崗軍達成協議,段達和楊慶配合出賣韋津。瓦崗軍則負責全殲韋津的軍隊,條件就是將洛口倉讓給瓦崗軍。
雖然杜如晦看出了王世充的毒計,但韋津為人正直,他怎么也不相信世間還有如此黑暗的內心。使他最后還是落入了瓦崗軍的陷阱。
單雄信和郝孝德率領十萬大軍,從四個方向包圍了兩萬五千隋軍,單雄信用戰刀指著遠處的隋軍大笑,“有楊慶這樣的皇族,十個隋朝都會完蛋。傳令大軍,出擊!”
‘咚!咚!咚!’驚天動地的戰鼓聲敲響了,這是包圍合擊的命令,十萬瓦崗軍吶喊著從四面八方殺來,楊公卿率領五千騎兵沖在最前面,向隋軍的后背撲來。
兩萬五千隋軍完全被瓦崗軍的氣勢壓住了,盡管他們拼命突圍,但是被十萬大軍團團包圍,五千騎兵率先殺入隋軍后背,將隋軍陣型撕裂。戰場上隋軍死傷無數,哭喊震天。
五千騎兵連續奔突,將兩萬余隋軍分割成十幾塊,隋軍士兵們亂成一團,不再聽從主帥的指揮,開始各自突圍。
杜如晦見南面的騎兵太犀利,從南邊突圍已經不可能了,便急對韋津道:“從東北方向突圍,那邊一定最薄弱!”
韋津身邊只剩下五千余人,他心中又悔又恨。不再排斥杜如晦的意見,大喊道:“跟我向東北方向突圍!”
他率領五千士兵拼死向東北方向沖去,東北方向是郝孝德的軍隊,他早看見了韋津和他的親衛。便大喝道:“包圍東北方向的隋軍,不準逃脫一個!”
韋津向東北方向突圍并沒有錯,東北方向確實是瓦崗軍最薄弱之地,只有不到四千人,而西北角卻部署了兩萬余人,但戰局在瞬間改變。郝孝德發現了韋津的位置,東北方向就變成了最難以突圍之地,近三萬人將韋津和他的部下重重包圍。
韋津急得揮劍大喊:“沖出去,不惜一切代價沖出去!”
就在這時,一支流矢疾射而來,韋津躲閃不及,正中他的前胸,銳利的透甲箭射穿了他的胸膛,沒入體內,韋津大叫一聲,翻身落馬。
韋津的親兵急將他救起,他們眼睛都紅了,拼死向重重疊疊的敵軍殺去,但瓦崗軍士兵卻越來越多,眼看他們已經無法殺出重圍。
就在這時,瓦崗軍外圍一陣大亂,只見一支軍隊從瓦崗軍背后殺來,殺得瓦崗軍措不及防,被撕開一條大口子,為首一員鐵盔鐵甲的隋將,手中大刀如雪片翻飛,如砍瓜切菜般的殺開一條血路,正是花刀將魏文通。
他不甘自己功勞被奪,聽聞韋津率隋軍南下,急率軍趕來匯合,不料正好遇到瓦崗軍設圍,他便在關鍵時刻替被圍隋軍殺開了一條血路。
魏文通厲聲大喊:“快走!”
數百士兵護衛著受傷的韋津和文官杜如晦,一舉沖出了重圍,他們不敢停留,拼命向北奔逃而去,其余隋軍士兵見突圍無望,紛紛跪地投降。
這一戰,兩萬五千隋軍只逃出千余人,被殺五千余人,其余全部成了瓦崗軍的戰俘。
這就是殘酷的政治斗爭,兩萬五千隋軍成了王世充掌握洛陽朝廷的祭品,單雄信沒有追趕逃兵,按照他和郝孝德事先達成的條件,他接收了全部一萬八千名隋軍降卒,這些都是隋軍的精銳,他要這些軍隊。
而郝孝德則率領三萬大軍向洛口倉殺去,按照王世充開出的條件,洛口倉將成為他們這一戰最大的戰利品,錢糧歸翟讓所有,但洛口倉庫內八萬套兵甲卻歸郝孝德。
魏文通率領眾軍一口氣奔出二十余里,直奔到一條小溪邊,見后面沒有追兵,才緩緩停下腳步,他們突襲敵軍幾乎沒有什么傷亡,依然保持兩千人的隊伍。
但隊伍中多出了百余人,正是韋津的親兵,他們將渾身是血的韋津放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
眾人心都冷了,只見一支箭正好射在心臟部位,且失血過多,韋津已經奄奄一息。眼看不行了,不少親兵都失聲痛哭起來。
這時,韋津慢慢睜開眼,移動目光找到了杜如晦。杜如晦連忙跪在姑父面前,握住他的手,淚如雨下。
韋津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什么,杜如晦連忙將耳朵湊上去。只見姑父聲音十分低微地說道:“你說得對,是王世充……..”
杜如晦點點頭,哽咽著聲音道:“我知道是他!”
韋津掙扎出最后一點力氣,對杜如晦微聲道:“去投張鉉……”
話沒有說完,人便咽氣了,目光漸漸消失,韋津含恨而死。
眾親兵一起跪下放聲痛哭,杜如晦哭得暈死過去,連旁邊魏文通的眼睛也紅了,他慢慢捏緊拳頭。楊慶又害死了一個正直的隋臣。
不知過了多久,魏文通將杜如晦扶起,“先和我去陽武縣,我們好好安葬了韋大人,再從長計議。”
杜如晦點點頭,這里確實不是安葬之地,他和親兵用戰旗包裹了韋津的尸體,用戰馬馱著,一行人凄凄慘慘向百里外的陽武縣而去。
郝孝德興沖沖率軍殺到了洛口倉,卻意外發現倉城關閉。倉城上站滿了隋軍士兵,沒有任何撤離獻城的跡象。
郝孝德沖上前大吼:“城上主將是誰?”
只見城頭戰旗一分,王世充從旗后走了出來,冷冷笑道:“辛苦你們了。回去吧!我會犒勞你們一點糧食,不會讓你們白忙。”
郝孝德氣得差點吐血,他縱馬奔回隊伍大吼道:“給我攻城,我要將此背信賊碎尸萬段!”
三萬大軍洶涌而上,城上大軍箭如雨下,瓦崗軍士兵紛紛慘叫倒地。頓時傷亡上千人,三萬大軍又如退潮般調頭奔逃,這時,王世充一揮手,“出擊!”
城頭上鼓聲大作,只見兩支軍隊從城池兩邊一左一右殺出,左邊是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則,右邊是王世充的心腹大將張鎮周,他們各率一萬精兵向正向本陣敗退的瓦崗軍殺去。
三萬瓦崗軍措不及防,被王世充的殺得大敗,投降者不計其數,郝孝德也在混戰中連中三箭,狼狽逃回梁郡,這一戰王世充心狠手辣,不收戰俘,也不和瓦崗軍交換戰俘,將投降的兩萬余降卒全部處死。
王世充背信在先,殺俘在后,從此和瓦崗軍結下了不解深仇。
陽武縣,杜如晦和百余親兵將韋津葬在一處山清水秀之地,親兵們都是關中人,他們紛紛向杜如晦辭行,棄甲回鄉,不再為隋軍效力。
望著一群群士兵走遠,杜如晦不由低低嘆息一聲,這時,魏文通慢慢走到他身邊,問道:“杜老弟怎么不和他們一起回鄉?”
“我已決定不回關中了。”
杜如晦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姑父臨終的最后一句話就是要我去投奔張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決定去東海郡,就算是遵循姑父的遺囑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魏文通,“魏將軍呢,何去何從?”
魏文通淡淡道:“楊慶昨天回洛陽,得到了天子的盛大歡迎,尊他為皇太叔,正所謂道不同不與之謀,這樣的朝廷不再值得我魏文通效忠,當年英雄大會上,張鉉寬宏大量,饒了我一命,我也決定去還他這個人情。”
說到這,魏文通有點奇怪地問道:“老弟怎么說張鉉在東海郡?”
杜如晦微微一笑,“宇文化及篡位后必然會北歸,里面有大量的政治及戰略資源,張鉉豈會袖手旁觀,他一定會親自出擊,青州軍以艦船犀利出名,所以我推斷張鉉早就等在東海郡了,就等宇文化及北歸,屆時大軍出淮河攔截。”
魏文通頓時醒悟,他心中暗暗佩服杜如晦的推斷,他想了想又道:“不過我的兩千軍隊目標太大,恐怕過不了瓦崗軍控制的中原地區,無法前往東海郡。”
“我們不用去東海郡,去北海郡即可,我建議將軍可直接北上渡黃河,對岸便是河內郡,那里就是青州軍的地盤,不僅安全,而且有糧食補充,將軍以為如何?”
魏文通大喜,便拍拍杜如晦的肩膀,“既然如此,杜老弟可愿與我同行?”
杜如晦長長吁了口氣,笑道:“我正在發愁盤纏不足,有魏將軍在,一路食宿無憂也!”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仰天大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魏文通收拾行裝,命縣令將官印送還楊慶,他自己率領兩千軍隊以及同行的杜如晦離開了陽武縣,他們直接北上黃河,尋找船只渡河去對岸的河內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