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不想參與正式會談,他也先一步回驛館休息了,張公瑾在內堂坐下,張鉉又讓人上了茶,張公瑾歉然道:“上個月我家都督就收到將軍的來信了,只是事情實在太多,千頭萬緒,沒有時間仔細考慮將軍的建議,所以拖了一個月才答復,請將軍見諒!”
“現在羅都督考慮好了嗎?”張鉉笑問道。
張公瑾點了點頭,“高開道占據遼東,對北平郡威脅極大,我家都督原來兩次想出兵討伐,但都因各種緣故沒有出兵,張將軍提議聯手討伐高開道,當然是好事,只是我家都督不解,將軍打算怎么出兵?難道直接殺到北平郡嗎?”
張鉉搖了搖頭,“我的軍隊會乘船北上,但我的船只不多,所以出兵也最多五六千,所以我希望和羅都督聯手對付高開道,只要幽州肯出五千軍隊,連同我的軍隊,我們就能剿滅高開道。”
張公瑾輕輕‘哦——\'了一聲,原來張鉉準備乘船北上,難怪他能殺到遼東,不過張公瑾心中還是有點疑惑,他又問道:“將軍為何急切想滅掉高開道的軍隊?相比之下,我們倒覺得竇建德、高士達、盧明月對青州威脅最大,高開道遠在遼東,似乎暫時還威脅不到將軍,這又是為何,將軍能否賜教?”
張公瑾算是問到了關鍵,張鉉目前和遼東八竿子打不著,他怎么會突然關心起遼東?就算剿滅高開道,占領遼東的軍隊依舊是幽州軍,難道他張鉉還想控制遼東不成?
張鉉早有準備,他淡淡道:“我們得到確切情報,高開道已經暗中投降了高句麗,他占領遼東,實際上就是高句麗占領遼東,一旦高句麗出兵,將嚴重威脅河北安全,所以我認為應該先解決高開道,阻止高句麗出兵遼東,我覺得羅都督將高開道放歸遼東,有點失策啊!”
張公瑾臉上一紅,他明白張鉉這句話的尖銳,暗示他們和高開道有勾結,張公瑾連忙解釋道:“將軍可能誤會了,高開道并非從北平郡進入遼東,他是走漁陽郡繞過盧龍塞進入遼東,那邊我們兵力不足,防御薄弱,所以被高開道鉆了空子。”
高開道究竟怎么去的遼東,張鉉早已派人查得清清楚楚,他也暫時不想和張公瑾撕破臉皮,便不再提此事,話題一轉問道:“不知羅都督準備幾時出兵,派多少軍隊北上遼東,張長史能否明示?”
張公瑾臉上滾燙,半響苦笑道:“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我家都督再三權衡,還是決定暫時不出兵遼東。”
張鉉臉一沉,“這是為什么?”
“一是我家都督不太明白張將軍出兵遼東的用意,雖然剛才將軍已經說明出兵遼東的理由,但這不是我們不出兵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幽州受到極大的威脅,盧明月、渤海會、竇建德和高士達在虎視眈眈盯著涿郡,其次上谷郡還有魏刀兒和王拔須的威脅,他們兵力都有十幾萬,而我們只有兩萬余人,一旦派兵北上,涿郡會出現兵力空虛局面,恐怕難以抵擋各路亂匪的趁虛而入,幽州就危險了。”
“所以羅都督決定拒絕我的出兵建議?”張鉉冷冷道。
“不是拒絕,而是權衡利弊,高開道對我們的威脅還不大,相對而言,剿滅上谷郡的魏刀兒和王拔須才是燃眉之急。”
說到這,張公瑾躬身施一禮,“請將軍見諒!”
羅藝不肯出兵在張鉉的意料之中,羅藝本來就和高開道暗中有勾結,他怎么可能出兵剿滅高開道,就算他勉強出兵,也是為了拖自己的后腿,應該是羅藝不相信自己能剿滅高開道,所以才推脫不戰。
事實上,這是張鉉在逼羅藝表明態度,他在出兵之前得先堵住羅藝的嘴,免得他再次向朝廷誣陷自己,張鉉得讓羅藝知道,自己很清楚他羅藝和高開道的關系。
張鉉沉吟半響才緩緩道:“如果羅都督實在不肯出兵,我也不勉強,但如果我擊敗了高開道,我就將會駐兵遼東防御高句麗,希望那時羅都督不要過于敏感。”
“這個.......”
張公瑾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感覺他們落入了張鉉布下的陷阱。
羅成和張鉉之妻盧清其實是姑表兄妹,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十分親密,而且盧清也很關心堂妹盧蕓和羅成的婚事,所以她在羅成說話時便有意無意地總提到盧蕓。
“那個瘋丫頭總說要來看我,在我這里住一段時間,可路上不太安全,所以家里人不放心她前來,玉郎這次怎么不帶她一起來?”盧清笑吟吟地望著表兄。
羅成懷中抱著幾個月大的小表侄,滿臉苦笑,他就不喜歡表妹盧蕓,可怎么每個人都在問自己關于她的事情,難道自己對她有什么義務不成?
“這個……我也很久沒見到蕓妹了,她的情況我不太了解。”
“不會吧!蕓妹前兩天寫信來還說剛見到玉郎,玉郎怎么說好久沒有見到她?”
羅成吱吱嗚嗚不知該怎么說,他忽然靈機一動,笑道:“險些把大事忘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只金盒,遞給盧清,“這是我母親給孩子的禮物,是她的一點心意。”
盧清聽說是姑母給自己孩兒的禮物,她心中歡喜,連忙打開,頓時驚叫一聲,原來是一塊罕見的玉佩。
只見這塊玉大小和孩子的巴掌相仿,通體金黃,沒有一點瑕疵,細潤得就像瓊脂玉液一般,握在手中竟隱隱有一絲暖意。
羅成有些得意道:“這是黃玉中的極品,恐怕連皇宮里也沒有,是父親十年前征討契丹時得到,一直被母親珍藏,連我都舍不得給,這次給表侄兒當見面禮。”
黃玉本身就是罕見之物,黃玉中的極品更是難以想象,不過盧清出身世家,對這種財寶看得比較淡,只是姑母的心意讓她很感動。
“那就煩請表兄替我謝謝姑母了。”
“沒有問題!”
羅成怕表妹又提到盧蕓之事,連忙岔開話題笑道:“你夫君呢,怎么還沒有回來?”
“我在這里!”
羅成一回頭,只見張鉉笑著從身后堂下快步走來,他連忙起身行禮,“大哥,不好意思,我先過來看望侄兒了。”
“呵呵!都是一家人,沒那么多規矩。”
張鉉隨手接過兒子,笑道:“小胖兒,讓爹爹抱抱!”
小家伙原本在羅成懷中睡得正香甜,忽然被驚醒,頓時大哭起來,張鉉被弄得手忙腳亂,“我是你爹,連爹都不認了嗎?”
“你在胡說什么?”
盧清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把兒子抱了過去,小家伙進入母親的懷中,立刻不哭了,很快又香甜地睡了起來。
“你們聊吧!我帶孩子去后院了。”
盧清又笑著把金盒遞給張鉉,“這是玉郎給孩兒的禮物,夫君看看。”
張鉉打開金盒,仔細端詳盒子中的黃玉,連聲贊道:“這真是好東西,多謝了。”
“沒什么,這其實是我母親給孩兒的護身之物,可以穿根紅繩掛在脖子上,有很強的辟邪能力。”
張鉉點了點頭,將金盒遞給盧清,對羅成笑道:“我們出去走走!”
兩人騎馬離開了府宅,一直向城外走去,十幾名親兵遠遠跟隨著他們,兩人來到城外,一望無際的麥浪已經蕩然無存,無數農人在空空蕩蕩的田野里忙碌地種植粟米或者豆子。
羅成凝視田野半晌,他低低嘆了口氣,“張大哥,我實在不想回去了。”
張鉉明白羅成的苦惱,微微一笑道:“可他是你父親啊!”
羅成不由長嘆一聲,他是個正義感極強之人,偏偏他的父親卻是一個不擇手段的野心家,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父親不僅是渤海會成員,還暗中和異族高句麗有勾結,這讓羅成怎么能不痛恨,怎么能不苦惱,他這次南下,很大程度上就是想離開幽州,離開那個令他瞧不起的父親。
張鉉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對他道:“現在我不會勸你,等有一天,你真的做出決定跟隨我,我一定會熱烈歡迎你。”
羅成默默點了點頭,他明白張鉉話中的深意,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可是他也真心希望和張鉉并肩作戰的那一天能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