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彭城郡向北幾乎都是廣袤的平原,其間也有一些低緩的丘陵土坡,除了稻田外,還有大片黑黝黝的森林,另外還有一片狹長達數百里的沼澤地帶,便是后世的微山湖,此時湖泊還沒有完全形成,但已經成為了沼澤,其間水蕩密布,數百里荒無人煙。
孟海公其實并不想去青州,他是想返回自己的老巢東海郡,只是下邳郡已被張鉉攻占,去東海郡的道路已經堵死,他心中畏懼張鉉,不得不放棄返回東海郡的想法,被迫北上青州。
三萬大軍在彭城郡北部的官道上浩浩蕩蕩行軍,官道一邊是狹長達數百里的沼澤,另一邊是寬闊的泗水,可供行走的陸地只有數里寬,使隊伍拉得格外長,三萬大軍加上后勤輜重足足綿延二十余里。
當然,他們也可以走沛縣北上,不過那邊比較繞遠,孟海公最終放棄走沛縣,而是選擇沿泗水北上。
孟海公此時的心情著實很糟糕,從最初起兵時席卷徐州,擁兵十幾萬,并擊敗了大將軍張瑾,那時是何等輝煌,但短短兩個月不到他們便迅速敗落,只剩下幾萬軍隊,對比實在令人唏噓。
孟海公也反復考慮過失敗的原因,除了對手強勁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的手下大將迅速墮落,一個個沉溺于酒色,上行下效,短短兩個月時間,彭城的青樓從八家猛增到三十余家,整個城池內到處彌漫著酒味,戰斗力衰敗,他們怎么可能不敗?
這時,孟海公的兒子孟義騎馬追上父親,說道:“父親讓三叔守彭城縣,孩兒總覺得這是分散我們的兵力。”
孟海公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們分散兵力,迫使隋軍也分散兵力,至少楊義臣不會北上了,我們只會面對張鉉一軍,如果擊敗他,我們就能在青州東山再起,你以為我沒有考慮到嗎?”
“孩兒知錯!”
孟義見父親生氣,不再說下去,停一下,他又低聲道:“孩兒還聽說一件事,恐怕事關重大。”
“有什么事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
“是!孩兒聽說尚懷珠被軍師秘密派到江都去了。”
孟海公心中一跳,他還說怎么沒見尚懷珠,原來被韓治水派走了,這時,孟海公猛地想起一事,韓治水向自己提過一個建議,當時被自己一口回絕,難道他真的背著自己去做了嗎?
孟海公心中頓時又急又惱,立刻喝令道:“速令軍師來見我?”
他又問兒子孟義,“你還知道什么?”
“孩兒聽說軍師是想刺殺張鉉的家人,逼迫張鉉退兵。”
孟海公恨得暗暗咬牙,果堊然是這么回事,韓治水要害死自己了。
這時,韓治水匆匆趕來,“主公找我有事嗎?”
孟海公給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先一步離去,孟海公這才不露聲色道:“我想和軍師商量一下,我們現在隊伍拉得太長,后勤輜重容易被隋軍襲擊,我想在留縣過泗水,然后走沛縣北上,軍師覺得如何?”
韓治水遲疑一下,“如果現在走沛縣,還不如一開始就走沛縣方向,那邊距離魯郡要多走一百五十里,浪費一天半的時間,還不如咬咬牙就直接北上。”
“軍師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認為彭城之軍會拖住楊義臣,很可能只有張鉉的軍隊追趕我們,我想在沛縣和張鉉決戰,如果有可能,我還是不想去青州。”
韓治水愕然,“大王為何又改變主意了?”
“我的部眾大多是徐州人,讓他們去青州,可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可大王要做大堊事,又豈能顧及這點小事,在青州站穩根基后,殺回來也不遲。”
孟海公臉色愈加陰沉,冷冷道:“難道我做一個決定也不可以嗎?”
韓治水默然,半晌他點了點頭,“如果大王決定和張鉉一戰,卑職沒有意見,卑職先去準備!”
韓治水轉身而去,孟海公始終沒有提尚懷珠之事,現在是用人之際,他還不想和韓治水翻臉,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他下令道:“再行軍二十里駐營!”
就在這時,后面傳來一片喧嘩,有人大喊:“后軍出事了!”孟海公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遠處濃煙滾滾,正是他的糧草輜重隊的方向,孟海公大驚失色,催馬向后面疾奔而去。
一支千余人的隋軍騎兵在裴行儼的率領下突破了后軍防御線,他們在滿載糧食和草料的大車上放火,火勢迅猛蔓延,連運載帳篷的大車也被點燃了。
戰馬疾馳,隋軍士兵將一支支火把扔上大車,其余大車就算來不及燒毀,也會被隋軍揮刀將車軸劈斷,車軸一斷,整個大車就算徹底毀了。
這時,遠處萬余賊兵向這邊猛撲而來,裴行儼見對方來勢兇猛,喝令道:“撤退!”
一隊隊騎兵紛紛調頭,跟隨著裴行儼向東南方向撤退,隋軍已經在那邊攻開一條通道,片刻,隋軍騎兵便撤退得干干凈凈。
賊兵從四面八方殺來,他們顧不得追擊隋軍,拼命搶救糧食物資,這時,孟海公也趕來了,望著被燒得一片狼藉的大車輜重,他氣得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嘎嘎直響,上萬人保護的后軍輜重,就這么被隋軍騎兵輕易得手,若是兩軍對壘,自己還有多少勝算?
“父親,沒辦法再走了,就是駐營吧!”孟義在一旁低聲勸道。
孟海公本想去留縣駐營,可眼前的情形實在糟糕,絕大部分車輛都損壞了,糧食物資堆積如山,等他們收拾完天色早就黑盡了,無奈,孟海公只得厲聲喝道:“傳我的命令,就地駐營!”
就在賊軍就地駐營之時,張鉉率領的一萬五千大軍也在三十里外扎下大營,他的軍隊從下邳郡進入彭城郡又一路追趕,基本上沒有怎么休息,士兵們都十分疲憊,盡管已經快追上賊兵,但張鉉還是不愿冒險,命令士兵就地駐營休息。
大帳內,張鉉負手站在沙盤前,眼睛閃爍著怒火,就在剛才他接到了江都傳來的消息,孟海公居然派刺客去刺殺他的家人,幸虧張出塵及時保護,刺客才沒有得手,但這種卑劣的行徑氣得他渾身發抖。
他們以為刺殺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就會撤軍回江淮了,他未必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刺殺自己家人,只會帶給他們帶去百倍千倍的報復。
張鉉努力讓自己的怒氣平復下來,妻子懷孕固然讓他欣喜萬分,但這次刺殺也使他意識到,將來他不僅僅會面臨敵軍的威脅,還有其他仇人的報復,他必須要再度加強未來妻兒的安堊全保護。
“裴將軍來了!”
帳外的稟報打斷了張鉉的思緒,他點點頭,“讓他進來!”
片刻,裴行儼大步走進了大帳,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參見將軍。”
“快快起來!”
張鉉連忙笑著扶起他,“正等著的情報,先給我說說敵軍的情況。”
“回稟將軍,卑職今天偷襲敵軍輜重,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畢竟輜重車隊被上萬軍隊重重護衛,卻沒想到居然很輕易地撕開了對方防線,卑職當時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么奇怪感覺?”張鉉問道。
“卑職覺得賊軍似乎希望我們能燒毀糧食輜重,我們沖過去時,他們紛紛向兩邊躲閃,喊得很兇,卻沒有有效的阻擊,當我們點火燒糧,他們就在遠處圍觀,著實很有趣。”
張鉉笑了起來,“這或許是他們不愿去青州的一種反抗,賊軍士兵都是徐州人,誰也不愿意背井離鄉逃去青州,把糧食燒了,大家走不成更好。”
“好像是這么回事,賊軍的士氣很低落,北上的行軍速度很慢。”
張鉉負手來回走了幾步,沉思片刻對裴行儼道:“不管我們的推測是否正確,但疲軍之計一定需要,你們也不用再偷襲對方的糧草輜重了,就給我襲擾敵軍,讓他們休息不好,盡量讓他們疲憊不堪。”
“卑職明白了!”
裴行儼躬身行一禮,大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