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張鉉回到后宅,他剛走進院門,侍女梨香向他行一禮,“將軍,夫人在餐堂,請將軍回來后直接過去。”
“知道了!”
張鉉轉身向前面餐堂走去,梨香緊緊跟在他身后,“梨香,我聽夫人說,你有個舅父在江都,找到了嗎?”張鉉笑問道。
梨香沒想到將軍會主動和自己說話,她頓時滿臉通紅,有點慌亂地搖搖頭。
“是沒有找到,還是沒有時間去找?”張鉉又問道。
“回稟將軍,阿圓陪我去找過,但沒有找到,他已經不再江都了,鄰居說他們搬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原來如此,你爹爹病好點了嗎?”
“將軍,他....他已經病逝了。”梨香低下頭小聲道。
張鉉停下腳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娘呢?她怎么辦?”
梨香輕輕咬一下嘴唇,低聲道:“我娘現在跟大哥住在一起,夫人讓徐管家給她送去五十兩黃金,她現在過得很好。”
張鉉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多問,加快了腳步,梨香見將軍沒有再問自己,不由輕輕松了口氣,梨香比較膽小內向,尤其不敢和張鉉說話,但她心中對張鉉充滿了感激。
有些話她不敢說,父親病逝,對他自己,對全家人都是一種解脫,正是夫人的幫助使她兄長和母親又重新過上了好日子,是上天對她的垂青,使她遇到了好主人。
梨香心中胡思亂想,不多時,她跟隨張鉉進了餐堂。
餐堂內酒菜已經擺上,盧清正在和一個小丫鬟擺放餐具,見丈夫進來,盧清笑著迎上來道:“夫君今天晚了一點,再不來飯菜可就冷了。”
“軍衙內正和有點事情處理。”
張鉉洗了一下手,沒見張出塵,便問道:“武娘呢?”
“她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就不過來了,阿圓在陪她呢!”
盧清低聲在張鉉耳邊道:“她今天那個來了。”
“知道了,我們吃飯。”
張鉉很歡迎張出塵住在他的家里,他知道張出塵已經和武川府沒有關系了,而且竇慶的兒子垂涎張出塵的美色,想強娶她為妾,使張出塵不愿再回竇家,又無處可去,只得四海漂泊。
在某種程度上,張鉉希望張出塵能為自己效力,不過這件事得從長計議,讓她住在自己府中既可以給妻子作伴,也同時能保護妻子的安全,張鉉也樂見其成。
夫妻二人坐了下來,張鉉見滿桌菜肴豐富,便笑道:“看來賢妻知道我要出發了,特地好好犒勞我一番。”
盧清正在給丈夫斟酒,聽見張鉉這句話,她不由一怔,“夫君又要出征嗎?”
張出塵住在盧清隔壁的小院里,她在張鉉府中已經住了近半個月,兩次要告辭離去,但兩次都被盧清極力挽留住,她深感盧清的誠意,索性也安心長住下來。
事實上她也不愿離去,她根本就無處可去,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來江都的潛意識其實就是來投奔張鉉,住在張鉉府中,大家相處融洽,身心愉快,她竟有一種家的感覺。
房間里,張出塵正和阿圓一邊吃飯,一邊談笑風聲,她在張鉉府中生活得很滋潤,臉色紅潤,身體也變豐腴了,不再像從前那樣憔悴削瘦。
“你別相信民間傳聞,十有八九都夸大了,火鳳哪有那么厲害,有些事情其實是故弄玄虛,為了制造恐慌。”
阿圓眼睛睜得很大,“可我真聽說火鳳殺人于無形,很多人都被嚇死了。”
張出塵搖搖頭笑道:“有時候是事先下了毒,然后我們會在毒發時出現,看起來好像是被我們嚇得七竅流血而死,其實是被毒死。”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么多人害怕火鳳。”
張出塵喝了口酒淡淡道:“我已經快一年沒傷人了,最后一次殺人是在北海郡,替你家將軍做了一樁暗事,那件事后我就洗手不干了,除非是有人來招惹我們,否則我還是本本份份做個女人。”
“這句話說對了!”
盧清從外面走了進來,兩人嚇一跳,連忙站起身,盧清拉住張出塵的手坐下,笑道:“殺人打仗是他們男人的事情,咱們的本分是在家相夫教子,以后別給阿圓講那些事情。”
盧清瞥了一眼阿圓,“聽梨香說,阿圓這小妮子做夢都在說要去當游俠。”
阿圓頓時有些扭捏地小聲道:“夫人,那只是我在做夢。”
張出塵笑了起來,“好吧!我決定不再給阿圓講這些血腥故事。”
這時,張出塵看出盧清有些郁郁不樂,便問道:“出什么事了?”
盧清苦笑一聲,“倒沒有出什么事情,只是明天將軍又要出征了,這一次估計又得十天半個月。”
沉默片刻,張出塵問道:“這一次他要去哪里?”
“具體去哪里我不清楚,好像是去歷陽郡。”
張鉉確實是去了歷陽郡,沈堅在雙方達成合作后,立刻給房玄齡提供了一個重要情報,杜伏威的老巢就在歷陽郡六合山東南面,為了表示合作誠意,沈堅主動表示愿意留在江都為人質,直到隋軍出擊成功。
張鉉是在半夜率領一萬大軍離開了江都城北面的大營,連夜向歷陽郡方向疾速進發。
江都郡是江淮最大的郡,占地廣袤,西鄰廬江郡,西南和歷陽郡接壤,六合山便橫跨江都、歷陽兩郡,隋軍從江都出發前往歷陽郡,主要有三條路,一條是水路,軍隊乘船走長江殺向歷陽,第二條走陸路,沿長江北岸行軍,走六合山南麓前往歷陽郡。
第三條就是繞遠路,沿著滁水繞過六合山北麓殺向歷陽,不過這條路太遠,而且道路艱險,張鉉沒有選擇這條路。
張鉉最終選擇了水路,軍隊乘坐大船沿長江逆行,雖然比起第二條路,水路航行稍微慢一點,但路途卻是最近,實際和走陸路所耗的時間差不多。
更重要是,士兵可以免除行軍的辛苦,同時有充足的后勤保障。
當然,走水路也不利之處,首先是騎兵無法隨行,大船無法長途運送戰馬,其次是長江中有不少杜伏威的哨船,很容易被哨船發現,從而發出警報。
張鉉在權衡利弊后,便分兵兩路,令裴行儼率八百騎兵(瑯琊郡一戰中繳獲了不少戰馬)為先鋒走陸路,其他大軍則走水路,水陸并進向位于歷陽郡的杜伏威老巢進發。
大船軍議艙內,張鉉攤開地圖對眾人道:“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杜伏威老巢應該在江寧對岸,位于一座低緩的山崗上,大約有駐軍五千人,但在南面百余里的羅柱山下還有一座杜伏威的軍營,這座軍營距離歷陽縣只有二十里。”
“杜伏威的軍營為何如此零星?不能合并在一起嗎?也省得我們跑路去一個個干掉!”旁邊羅士信不滿地插口道。
眾人都會心地笑了起來,張鉉笑道:“分散不好嗎?讓我們各個擊破,若他們八萬大軍集中在一起,我們這點軍隊還不被他們一口吃掉了?”
“人數多也是烏合之眾,怕個屁!”羅士信又嘟囔一聲道。
張鉉見羅士信的想法很有代表性,似乎很多將領都和他一樣想法,臉上都露出了不屑一顧的表情,張鉉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冷道:“這里是江淮,不是青州,在別人地盤上最好不要那么囂張,你這樣輕敵,最后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會知道!”
眾人見主帥發怒,都嚇得低下頭,羅士信也低頭不敢吭聲,張鉉重重哼了一聲,又對眾人道:“打了幾場勝仗就開始驕狂了,你們以為亂匪就是那么容易剿滅嗎?我為江淮招討使,節制江淮六郡,可到現在快兩個月了,除了江都外太守,其他五郡太守長什么樣子我都不知道,這里面的原因你們想過嗎?”
船艙內一片寂靜,張鉉又厲聲喝道:“都回去給我好好反省,從現在開始,誰再敢有輕敵之念,無論是何人,立刻給我滾出青龍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