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陽敦化坊有一座占地約十畝的宅子,這里便是禮部郎中張立的府宅,張氏是大姓,很多張氏都成為郡望。
不過稍有名氣的張氏郡望主要有三個,首先便是京兆張氏,這是張氏最大的郡望,也大將軍張瑾的家堊族,甚至張須陀也是京兆張氏的偏系,其次為清河張氏,不少河北高官就出身清河張氏。
再有就是河內張氏,河內張氏近幾十年有些沒落,但在北周北齊時代那是赫赫有名,出了兩任相國,在各地為官的門生也不計其數。
不過隋朝建立后河內張氏就漸漸沒落了,家堊族內堊斗厲害,互相傾軋,導致兩支重要的族人遠走巴蜀和江南。
在楊廣時代河內張氏更是人才凋零,也沒有優秀子弟上門求學,培養不出好的門生,家堊族自身也沒有出什么人才,整個家堊族只出了兩個縣令,一個縣丞,再有就是禮部郎中張立,整個家堊族完全是在吃祖上留下的老本。
其實從房子就可以看出一點端倪,幾乎所有的名門世家都要在京堊城買地造宅,大家堊族修大宅,小家堊族修小宅。
張氏家堊族的宅子占地只有八畝,還是隋朝遷都前購置,如果現在再讓張氏家堊族在京堊城購宅,恐怕他們也沒有這個能力了,很多時候不是有錢就能住大宅,還必須有地位和名望。
比如張鉉,他一直想在京堊城洛水南面買宅,但就是買不到,可當他升為將軍后,很快就有人愿意替他介紹宅子了。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停在了張氏府宅前,主人張立早已等候在臺階上,張立年約四十歲出頭,身材瘦高,看起來頗為精明干練,他見馬車停穩,連忙迎了上來。
“歡迎盧公來鄙府做客,盧公到來,令鄙府蓬蓽生輝!”
張立的態度表現得頗為媚訕,這也難怪,范陽盧氏可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在山東世家中具有崇高的威望,河內張氏連給盧氏提鞋都不配,而且盧倬是從三品高官,而張立只是六品小官,彼此地位相差太大。
盧倬呵呵一笑,“張使君不必多禮,我倉促前來打擾,還請張使君多多海涵。”
“哪里!哪里!請盧公進府一敘。”
張立將盧倬恭恭敬敬請進大門,請到貴客堂兩人分賓主入坐,一名丫鬟給他們上了茶。
張立雖然事先得到盧倬要來拜訪的帖子,但他卻不知道盧倬來拜訪自己的具體用意,他和盧倬寒暄兩句天氣和最近時局,便等著盧倬主動揭曉謎底。
盧倬和父親早有商議,不能直接開門見山,而且他也會察言觀色,按理,現在盧家和張鉉聯姻之事已在朝野傳得沸沸揚揚,誰見到自己都要恭喜一番,作為張氏家堊族的第二號人物,張立根本沒有提到盧張聯姻之事,這讓盧倬心中更加疑慮。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張鉉或許和張氏家堊族有什么過節矛盾,所以張家才不想提這件事。
盧倬喝了口茶,又笑道:“后天便是小女成婚之日,今天我是特地來送一份請柬,歡迎張郎中去參加婚禮。”
張立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盧公要和張將軍聯姻,看我這個記性,居然把這件事忘了,恭喜盧公嫁女!”
盧倬呵呵一笑,“不知道張將軍有沒有給郎中請柬,如果他已經給的話,我就不用重復再送了。”
“我和張將軍不是很熟,而且他和兵部關系比較密切,和我們禮部關系不大,我們禮部倒是和國子監關系更加密切。”
試探到這個程度,盧倬便已經能下七分定論,張鉉應該和河內張氏無關,否則張立絕不會是這個態度。
盧倬取出請柬放在桌上,笑道:“人來就行了,不用送什么禮。”
“哪里!心意一定要送到,這是禮節,我不能失禮。”
盧倬便不再堅持,起身笑道:“還有十幾份請柬要送,我就先告辭了,后天,請郎中務必賞臉。”
張立將盧倬送出大門,望著馬車遠去,張立心中也有一點疑慮,他和張鉉當然沒有什么交集,連話都沒有說過,但就算和盧家也沒有什么交情,盧倬為什么要請自己?
當然,張立不是沒有關注過張鉉,去年是張鉉大出風頭的一年,北滅張金稱,南掃瑯琊郡,肅清青州的全部亂匪,到今年又得到天子重用,被封為江淮招討使。
而且傳聞張鉉就是河內郡人,張立怎么可能不關注張鉉,年初他特地回家堊族查詢族譜,包括所有的旁系末枝都找遍了,就是沒有查到張鉉的名字,這讓張立十分沮喪,河內郡難得出現一個張姓名人,卻居然和河內張氏無關。
張立看了看手中的帖子,他其實壓根就不想去參加這個和他沒有半點關系的婚禮,張立嘆了口氣,隨手將請柬遞給管家,轉身便悶悶不樂地回府去了。
盧倬離開張府后便直接返回自己的府邸,此時夜幕已經初降,但離關坊門還有一段時間,大街小巷到處是出門乘涼的平民,白天的炎熱使人們不敢出門,直到夜間涼快下來,大街小巷才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盧倬的馬車在自己府邸前停下,卻見門口拴著十幾匹戰馬,兩名馬夫正在照顧,他連忙下車問道:“這是誰來了?”
一名馬夫笑道:“老爺,是新姑爺來了。”
盧倬大喜,立刻快步向大門內走去,管家在后面追著對他道:“老爺,新姑爺在貴客堂,正和太老爺說話呢!”
一般而言,在成婚之前,新郎都不會再來女方家拜訪,就算有事,也是家人或者媒人代為,不過張鉉也沒有什么家人,很多事情他只能親力親為了,這也不算失禮,在某種程度上這還是一種屈尊,是一種對女方家的尊重。
盧倬來到貴客堂,只見自己父親正和張鉉閑聊,張鉉見盧倬走進大堂,連忙起身行一禮,“小婿參見岳父大人!”
雖然還是準女婿,但婚事已經定了,名分也就算定下來,張鉉自稱女婿也很正常。
盧倬滿臉堆笑道:“賢婿不必客氣,請坐!”
他又和父親對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便是告訴父親河內張氏不是張鉉的家堊族,盧慎頓時一顆心落地,不過他也有點奇怪,張鉉是河內郡人,居然和河內張氏無關,按道理說,一郡內的同姓之間轉彎抹角都應該有一點關系才對。
盧倬坐下,盧慎對他說道:“元鼎說他接到圣旨,圣上命他六月十五率軍南下,也就是成婚后第三天,他可能無法陪同清兒回娘家了。”
按照風俗,成婚后第三日應該陪同妻子返回娘家,既然張鉉要率軍出發江淮,盧倬也沒有辦法,他想了想又問道:“那清兒要和你一同南下嗎?”
“回稟岳父大人,小婿就是為此事前來商量,此次南下并不是要立刻作戰,而且圣上也同意我攜妻南下,我不想讓清兒留在京堊城。”
旁邊盧慎又補充道:“既然我們是一家人了,有些事情就可以直說,大郎,元鼎是擔心清兒留在京堊城,會成為朝廷牽制他的人質。”
盧倬暗吃一驚,張鉉竟然有這種想法,難道他不想遵循朝廷的旨意嗎?
張鉉看出了盧倬的震驚,知道他一時還接受不了,便又解釋道:“當然還有別的考慮,我怕她在京堊城不安堊全,畢竟我樹敵太多,很多人拿我沒辦法,我就怕對她下手,所以跟隨在我身邊會更安堊全一點。”
盧倬無奈,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張鉉的家事,他肯來告訴一聲,那是他尊重盧家,如果他不說,直接把妻子帶走,盧家也沒有辦法。
不過盧倬還是想知道張鉉家堊族的情況,他沉思片刻,又問道:“成婚后來不來娘家倒沒有關系,我們能理解,可是一般要去父母墳前拜祭,難道賢婿不打算去河內郡了嗎?”
“我打算攜帶父母靈牌南下,而且父母的墳在長安,并非在河內郡。”
盧倬一愣,“不是在河內郡?”
張鉉笑道:“我祖籍在京兆,我出生也在京兆,父母都是京兆人,六歲時才跟隨父母去河內郡,父母去世,當然要回祖地京兆安葬。”
盧倬和父親對望一眼,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張鉉根本不是河內郡人,難怪河內張氏與他沒有關系,他是京兆人,難道他是......
張鉉又笑著補充道:“我祖上都是平民,和京兆張氏也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