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翰的父親崔煥目前是渤海郡太守,但渤海郡大半都被高士達占據,崔煥實際上只管理陽信一縣,也沒有崔元翰的位子。
崔元翰年初也參加了科舉,卻沒有能考上,父親考慮他的安全,也不讓他回渤海郡,他便在京城里無所事事。
眼看著崔文象有了前途,崔元翰心中也同樣倍感失落,不料張鉉卻主動提出給他一個職務,雖然是參軍,但距離渤海郡只隔一條黃河,他還可以經常回家。
尤其張鉉在青州漸漸勢大,他父親也時常懊悔不該因梁致之事和張鉉鬧翻,如果能替父親與張鉉和解,僅僅從這一層考慮,崔元翰也十分愿意。
他連忙躬身施禮,“多謝張將軍提攜,元翰感激不盡!”
“好吧!你們慢慢喝酒,我先走一步,兩位的官職我會安排,我們來日方長!”
張鉉又向崔文象點點頭,扔了幾貫錢在桌上,便揚長而去。
一旁的白信陽聽得目瞪口呆,他萬萬想不到,張鉉幾句話便將李清明和崔元翰的仕途定下來了,卻根本不理睬自己,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亂說話得罪了張鉉,也失去了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回頭望著張鉉遠去的背影,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腸子都要悔青了。
崔文象也同樣臉色蒼白,他原以為自己被任命為縣令,已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可現在和張鉉一比,他才知道自己實在差得太遠,難怪盧清選擇張鉉而不是自己。
他心中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四個人乘興來喝酒,但現在他們已經坐不到一起了,張鉉的幾句話已經使他們之間的關系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裂痕。
目前張鉉就住在南市旁的高升客棧內,連同二十名親兵,他包下了四間院子,四間院子都位于客棧角落,有專門的小門出入,不受別的客人干擾,條件十分不錯,
張鉉和幾名親兵剛回到客棧前,一名親兵飛奔上前,躬身道:“啟稟將軍,一名兵部的官員在等待將軍,已經等了多時。”
“他說有什么事嗎?”
“他沒說,他說一定要等將軍回來。”
張鉉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親兵,快步走進了院子,客堂上,一名官員正百無聊奈地喝涼茶等候,見到張鉉回來,他一下子彈跳起來,連忙出來行禮,“在下是兵部職方司員外郎韋瑾,奉侍郎之令來通知將軍述職一事。”
張鉉精神一振,這可是他等候已久的事情,他連忙問道:“什么時候述職?”
“時間就定在明天上午,明天上午早朝結束后,直接在文成偏殿述職。”
張鉉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又問道:“難道明天我也要上朝?”
韋瑾笑了起來,“張將軍當然要上朝,明天是七月初一,要開大朝,所有在京的外官,五品以上都要參加,無論文武都不能缺席,張將軍不知道嗎?”
這個韋瑾不說,張鉉也真不知道,也沒有人通知他,他發現自己竟然什么規矩都不懂,又連忙問道:“請問韋郎中,我從未上過朝,我第一步該怎么做?”
韋瑾嚇了一跳,張鉉居然從未上過朝,他想了想道:“將軍下午不妨去一趟禮部,找到禮部郎中趙敬顏,他會安排張將軍上朝之事,一些禮儀注意事項等等,另外他還會在上朝名冊中添入將軍的名字和位子,將軍明天只管到時上朝就可以了。”
“兵部不管我上朝之事嗎?”
韋瑾搖搖頭,“將軍是實職外官,而且是虎賁郎將,兵部和齊郡通守一樣,只是名義上管轄將軍,但實際上將軍是受圣上直接任命,將軍明白了嗎?”
張鉉點點頭,他明白了,原來兵部管不了自己。
張鉉隨即吩咐親兵,“拿五十兩黃金給韋郎中喝杯水酒!”
韋瑾嚇得暗暗咋舌,五十兩黃金啊!是他一年的俸祿了,難怪兵部高官們都夸張鉉能干,敬重朝廷,原來出手這么闊綽,上面不喜歡他才怪。
韋瑾千恩萬謝接過黃金,他本想請張鉉代問族叔韋云起好,可想到韋元起和家族的關系,他還是忍住了,歡天喜地告辭而去,
張鉉深知為官之道,縣官不如現管,別看韋瑾是個不起眼的員外郎,只是一個中層官員,但他卻能掌握細節,比如職方司掌管地圖烽燧,當自己需要申請建造烽燧時,他就能告訴自己最多可以申請幾座,使自己能得到利益最大化,和這些掌管細節的官員搞好關系,不會有錯。
張鉉又把思路收了回來,想到明天要參加大朝,他還一無所知,必須立刻去禮部報到,學習上朝禮儀,并獲得上朝位子,張鉉沒有再耽誤時間,他當即換了一身朝服,騎馬便向皇城疾奔而去。
自古以來,早朝就是令大臣乃至帝王們無比痛苦的一件事,必須半夜就要起身梳洗更衣,天不亮早朝就要開始,盡管這種制度令大臣和帝王痛恨,但又沒有辦法,不能影響上午的正常公務,所以只能犧牲睡眠了。
五更時分,也就是半夜三點到五點這個時段,張鉉起來時估摸著大約是凌晨四點,天還是一片漆黑,張鉉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上了上朝官服。
隋朝官服按照穿著場合從高向低分為祭服、朝服、公服、公事服和常服五大類,朝服并非上朝才穿,而是用于陪祭、元日、冬至等大朝會才穿,雖然今天初一被官員們稱為大朝會,但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大朝會,只是一個稍微重要的朝會,所以今天張鉉穿的是公服。
官員們所穿的官服基本上都一樣,而品級高低的區別在配飾物品,比如侍中、中書令、左右騎散常侍等八位相國級官員,他們所戴的進賢冠上會配有貂尾,史稱八貂,而普通五品以上的官員則沒有。
張鉉是五品武將,他的官服要比文官簡單得多,頭帶籠冠,外穿絳紗袍,腰束革帶,佩水蒼玉和玉首劍,腳穿烏皮靴,顯得十分干練精神。
“將軍!”
一名親兵飛奔進來,心急火燎道:“外面有很多上朝的官員了。”
“急什么?”
張鉉瞪了他一眼,現在才五更正,也就是凌晨四點,離開朝還有一個半小時,他去皇城最多半小時,去那么早做什么?
其實張鉉也知道,很多朝臣早早去朝房,也是利用這段上朝前的時間交流一下信息,辨識朝廷風向,在重大軍國議政時,天子也會暗示近臣利用這個時段替自己表態,所以這個時段對于一些老官僚極為重要,很多重大議政前夜,高官們就直接睡在朝房內。
不過對于張鉉而言,今天重要的不是上朝,而是朝會后的述職。
盡管還有三刻鐘,還是匆匆吃了一點東西出門了。
大街上果然已經熱鬧起來,盡管夜還很黑,但清晨卻很涼快,不僅有上朝的官員,還有運貨的小販和進行開店準備的伙計。
上朝官員主要騎馬和坐馬車為主,坐馬車需要隨從護衛,開銷巨大,一般只有高官才有條件乘坐,對于普通的中低層官員,只能是騎馬。
張鉉雖然帶了二十名親兵入京,但這個時候他不想過于招搖,只帶著兩名親兵護衛他去皇城,直走片刻,他們轉到了天街大道,上朝的官員更多了。
天街大道極為寬闊,不亞于長安的朱雀大街,可供五十輛馬車同時并行,一輛輛馬車在大街上轔轔而行,車轅上掛著橘紅色的燈籠,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上面大多是官職和主人的姓氏,每輛馬車都有十幾名帶刀隨從騎馬護衛,大街上只聽見車輪聲和馬蹄聲,沒有高聲喧嘩,人們都沉默地行路。
這時,一輛馬車駛近張鉉身邊,車窗開啟,露出一張親切的笑臉,竟然是相國蘇威,張鉉連忙勒住戰馬,行禮道:“卑職參見蘇相國!”
蘇威笑了笑道:“張將軍好像是第一次上朝吧!”
“正是!”
“上朝是一件很有意義之事,也有很多學問,需要時間去慢慢摸索體會,日子久了將軍就會明白,不過今天將軍要述職,我覺得這才是大事,將軍準備好了嗎?”
“回稟相國,卑職也是第一次述職,實在不知該準備什么。”
“這樣可不行!”
蘇威溫和地笑道:“述職是大事,準備不充分,十分功勞就會減掉五分,準備充分,三分功勞也會變成七分,不可不重視。”
蘇威取出一只卷軸遞給他,“這是我準備今天問將軍的一些問題,先給將軍看看吧!”
張鉉心中感激,連忙接過,又行一禮,“相國恩惠,卑職感激不盡!”
蘇威呵呵一笑,馬車緩緩而去,張鉉小心將卷軸收進懷中,眺望著馬車走遠。
他心里如明鏡一般,蘇威是看在族孫蘇烈的份上才對自己特別關照,或許這就叫官場人脈,張鉉自嘲地笑了一聲,又繼續催馬向皇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