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名匠嚴方完成了張鉉長戟的修復,張鉉拾起長戟仔細端詳,只見戟尖又重新恢復了筆直尖銳,完全看不出曾經被擰彎過,令十分滿意。
嚴方在一旁笑道:“我現在才完全明白迦沙玄鐵獨特之處在哪里?一般而言,上好鍛鋼如果加炭多,形成高炭鋼,雖然硬度高了,但容易折斷,相反低炭鋼不易折斷,但又太軟,所以我一般用包鋼的鍛造法,用低炭鋼包裹高炭鋼打造,這樣軟硬正好,而迦沙玄鐵加炭后硬度很高,卻又很難折斷,這就是它的獨特之處。”
“那老丈怎么修復呢?”張鉉又好奇地問道。
嚴方笑道:“本來我想用重鍛法修復,但那必須把整個戟頭重新熔解再造,不太現實,所以我用小錘一點點敲正,最關鍵之處就是不能折斷里面的鐵紋,必須一邊聽一邊敲打,所以耗費兩天時間。”
張鉉知道他為此耗費了大量精力,他心中感激,便對尉遲恭道:“老尉,幫我取五十兩黃金來!”
尉遲恭飛奔而去,嚴方慌忙擺手,“將軍,不用給任何報酬,我可不是為了錢才來給將軍修復兵器。”
“我知道,因為這是迦沙玄鐵的緣故。”
張鉉接過一錠黃金,硬塞給了嚴方,笑道:“但如果不給報酬,我心里又實在過意不去,這是兩碼事,能如此完美修復兵器,恐怕天下只有老丈能辦到。”
張鉉心里明白,嚴方雖然不是為了錢,但他兒子是開兵器鋪的,這里面的人情世故他得考慮到。
嚴方心中感動,雖然只是五十兩黃金。但張鉉的這份情誼卻很深重,他想了想便讓兒子從木箱里取出一把劍,雙手遞給張鉉道:“這是我十年前親自打造的最后一把劍。一直是我的紀念,既然有緣。我就送給將軍了。”
張鉉有一把鋒利的盧氏之刀,但唯獨沒有劍,他接過打量一下,只見劍鞘是柚木制成,包裹黑鮫魚皮,沒有任何裝飾,顯得十分樸實無華。
他慢慢抽出劍,只覺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劍身是用烏茲鋼打造,上面有特殊的花紋,劍身幾乎沒有光澤,但寒氣逼人,細潤如水,劍身上用纂體刻著‘止武’二字。
張鉉輕輕一揮,只聽‘咔!’一聲,小腿粗的拴馬樁竟被劈掉一截,嚇了他一跳,竟鋒利如斯。這才是真正的寶劍,張鉉知道這柄寶劍至少價值幾百金,他竟然送給自己了。
張鉉十分感動。深深施一禮,“老丈心意,張鉉感激不盡!”
嚴方笑著點點頭,“將軍是帶兵大將,希望將軍能明白這柄劍的真意,劍非殺人器,而在于止武至若四時景明。”
說完,嚴方抱拳行一禮,帶著兒子快步向府門走去。
張鉉一直將嚴方送出大門。望著他們父子二人遠去,旁邊尉遲恭笑道:“將軍。天下真正懂得包鋼鍛造之法的刀匠,一共只有三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張鉉點點頭,尉遲恭的話他記住了。
張鉉轉身正要回府,這時,旁邊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請問張將軍住這里嗎?”
張鉉回頭,見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娘,長得倒也清秀,穿一身綠襖裙,頭梳單環髻,一雙大眼睛里流露出膽怯的神情,張鉉笑問道:“哪個張將軍?”
“叫做張鉉!”
張鉉笑了起來,“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娘聽說他就是張鉉,連忙道:“是阿圓來托我封信,說是很重要。”
張鉉立刻猜到,一定是盧清有信給自己,他見外面人來人往,便笑道,“先進來再說吧!”
張鉉將小娘帶進府門,在花壇上坐下笑問道:“是口信嗎?”
小娘連忙取出一封信遞給張鉉,“阿圓被人監視,她不能出門,就托我把這封信送來,張將軍,若盧府知道我送這封信,我會被打死的。”
“有這么嚴重?”
張鉉笑著打開盧清寫給他的信,迅速看了一遍,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想了想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梨香,是阿圓的好朋友。”
“梨香,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梨香便將崔盧兩家即將聯姻,媒婆已經上門,一個月內完婚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最后她怯生生道:“夫人下過嚴令,如果誰泄露消息,就要亂杖打死,阿圓說你會謝我,我我才冒險來送信的。”
張鉉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是想要錢嗎?”
梨香眼一紅,小聲道:“爹爹病了好幾年,欠了一屁股債,現在天天有人在家中逼債,娘已經快活不下去了。”
張鉉點點頭,“還清債需要多少錢?”
“大概大概兩百貫錢!”
張鉉取了二十兩黃金,遞給她,“把債還了,剩下的錢給你爹爹治病。”
二十兩黃金按時價可兌換六百貫錢,梨香頓時哭著跪了下來,“謝謝將軍救命之恩!”
張鉉笑著扶起她,“別哭了,再幫我送一封信給阿圓,就算報答我了。”
梨香抹去眼淚,點點頭道:“我一定幫將軍送到。”
張鉉沉思片刻,便回房寫了一封信,遞給梨香,“把信藏好,小心別被發現了黑女配,綠茶婊,白蓮花。”
梨香依舊把信藏在頭發里,她又給張鉉磕了個頭,這才匆匆去了。
待小丫鬟走遠,張鉉回頭對尉遲恭道:“老尉,我們可能要提前離京了。”
尉遲恭心里明白,他笑著點點頭,“我這去找小裴回來。”
傍晚時分,張鉉來到了裴府,這也是張鉉在裴蘊府中意外相親后第一次來拜訪裴矩。
當然,張鉉可以以參加英雄會為借口,無暇來拜訪裴矩,不過這只是借口,相信裴矩也心里有數,所以在英雄會期間裴矩根本就不露面,也不關心張鉉的名次,這就顯得有點不正常,似乎是裴矩在表達對張鉉的一種不滿。
究其原因,并不是張鉉拒絕了裴家的聯姻意圖,張鉉心里也明白,根本原因是他和竇慶合作,干倒了渤海會和元旻,裴矩不可能不知道。
張鉉之所以沒有來拜訪裴矩,其實也是在表達他對裴矩的一種不滿,裴矩太過于強勢,沒有理清他和自己之間的關系。
張鉉明顯感覺到,裴矩是想把自己變成裴家的家將,就像宇文太保一樣,只不過比宇文太保待遇好一點,裴家還讓自己娶一個庶女,讓自己成為裴家女婿,從此為裴家賣命。
當然,聯姻也是一種拉攏的方式,張鉉不是不明白,但裴矩并不僅僅是為了拉攏,而是為了占有自己,比如不滿自己和竇慶的合作,似乎自己除了裴家之外,不能再和任何人合作,再加上裴仁基將張須陀排擠走,更讓張鉉對裴家十分不滿。
不過不滿歸不滿,既然張鉉已經決定提前離開京城,在臨走之前他還是要來向裴矩告辭,他可以和裴矩保持距離,但絕不能和他反目為仇。
在大門口只等了片刻,裴信快步迎了出來,拱手笑道:“張將軍,好久不見了。”
張鉉也笑道:“實在太忙,這兩天才空下來。”
“可以理解,恭喜將軍取得佳績!”
“信公子也知道了?”
“當然知道,洛陽誰人不知,我祖父昨天還提到將軍。”
“哦!不知令祖可在府中?”
“當然在,祖父在外書房等待將軍,請吧!”
張鉉知道,以裴矩的地位和城府,就算他對自己再不滿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尤其在禮節上絕對看不出他對自己的真實態度。
所以裴矩讓孫子裴信出來迎接,并在外書房等著他,張鉉也不會認為裴矩對自己態度依舊。
裴信將張鉉請到了外書房,在門口稟報道:“祖父,張將軍來了。”
“請進吧!”房間里傳來裴矩的聲音。
裴信恭敬地一擺手,“張將軍請!”
張鉉快步走進了外書房,只見裴矩身著常服坐在銅燈前看書,他連忙上前躬身施禮,“卑職參見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