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云起告辭離去了,裴矩負手走到窗前,望著院子里厚厚的白雪,他心中還是有一種意外的喜悅,他半年前在涿郡種下的種子,現在終于慢慢發芽了,張鉉果然接受了自己的籠絡。
為河東最大世家的家主,裴矩對家族的前途命運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眼看大隋亂世將至,他必須給家族尋找一條未來的道路。
一方面他在關中購買了莊園,企圖靠近關隴貴族,在關隴貴族那邊打開一條路子。
其次他也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不僅朝廷勢力和地方官府勢力,在軍隊上他也必須有所建樹。
裴矩其實是看中了張須陀,但張須陀對大隋忠心耿耿,不可能受他拉攏,那么他便退而求其次,拉攏有前途的年輕將領,張鉉無疑就是第一人選。
現在看來,他的這一步已經成功邁出去了。
但僅僅有一個張鉉還不夠,最近裴矩又發現了另一個極有前途的年輕將領,正在淮南一帶剿匪的淮南通守王世充,此人風強悍,善于帶兵戰,剿匪也同樣屢戰屢勝,戰功卓著,不亞于張須陀。
更重要是,王世充不像張須陀那樣迂腐,是一個比較容易拉攏的后起之秀。
有了張鉉和王世充這兩支軍隊為自己的后盾,不管將來是哪一支勢力取代隋楊,都能保證裴家的利益繼續延續下去。
一個月前,武川府也發生了巨大的人事變動,竇慶為了避免關隴貴族走向分裂,被迫辭去了武川府會主之職,由獨孤順提前接任武川府會主。
與此同時,竇慶的副手。左候衛將軍長孫熾也辭去了副會主之職,由元旻接任,竇氏派系基本上退出了武川府,獨孤派系完全掌握了武川府大權。
這是武川府的重大變化,也意味著關隴貴族做事風格的改變,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獨孤順和元旻各自做了一件大事,獨孤順是徹底清理武川府中非關隴派系的人,保證武川府的血統純正。
這也是獨孤順一直在倡導之事,也是他和竇慶的最大矛盾,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獨孤順便將竇慶所拉攏的三十三名非關隴俊杰清除出了武川府。
而元旻所做的大事就是解散玄武火鳳,并不是玄武火鳳沒有用,而是玄武火鳳是竇慶一手創立,元旻解散他們。是為了建立忠心于自己的玄武火鳳,他自己也養了一批武藝高強的死士,元旻利用他們成立新的玄武火鳳。
這天上午,在武川樓三樓的會客堂內,元旻正在接見剛從瓦崗寨趕來的魏征,會客堂也就是從前竇慶在武川府的官房,但現在有關竇慶的一切痕跡都被抹掉了,甚至包括會客堂和內室之間的槅門也被換成了新門。元旻連竇慶留下的一絲氣息都不能容忍。
由于獨孤順喜歡在幕后決策,所以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武川府。武川府的很多實際事務就完全由元旻說了算。
“這是我家的將軍獻給元公的賀禮,只是一點心意,請元公笑納!”魏征打開一只錦盒,里面是兩顆核桃大的明珠,光彩奪目,他將錦盒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元旻陰沉著臉。他連正眼也沒有看這對明珠,他為翟讓的無禮而異常惱火,竟然只派個隨從來拜見自己,一個草寇也有那么大的架子嗎?
“翟讓架子很大啊!難道他是想讓我去瓦崗拜訪他嗎?是不是還要給他下跪,稱呼大王萬歲?”
這句話。元旻幾乎是從牙齒里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
魏征愕然,他沒想到元旻竟然說得這么直接粗魯,雖然他能體會到元旻的憤怒,但他心中還是暗暗嘆口氣,這個元旻遠遠不如竇慶圓滑練達。
但魏征也并不慌亂,他依舊不慌不忙道:“回稟元公,翟將軍當然渴望能親自來拜見,只是他目前進京還不安全,而且瓦崗軍現在魚龍混雜,一旦他離開,他擔心會出亂子,我們保證在半年之內,翟將軍一定會來拜見元公!”
“你們現在有多少軍隊?”元旻又冷冷問道。
“回稟元公,瓦崗軍目前有八萬人。”魏征恭敬地回答道。
“不是說才五萬人嗎?”元旻取過半年前的一份報告,翻看了一下。
“這幾個月來投奔瓦崗軍的各路英豪很多,短短三個月就增加了三萬人。”
元旻臉上的怒氣略略消退了一點,他有點動心了,八萬軍隊,如果能歸自己,這將是他建立元魏王朝的根基。
而且他對李密并不感冒,李密就算再聽話,也無法和自己家族的人相比。
“李密為何不跟你一起回來?”元旻又若無其事地問道。
盡管元旻的語氣似乎漫不經心,但魏征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元旻語氣背后的關注,他心中跳了一下,元旻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回稟元公,二將軍的情況卑職不太了解,他在瓦崗寨的時間并不多。”
“這樣吧!我的侄孫元勇驍勇善戰,也能帶兵打仗,我決定讓他也去瓦崗鍛煉幾年。”
魏征立刻明白元旻的意思,他是在打瓦崗軍的主意了,他讓孫子去瓦崗,恐怕不僅是取代‘李密’那么簡單,恐怕他還想讓孫子取代翟讓,徹底控制瓦崗軍。
魏征心中一陣暗罵,不過他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繼續恭敬地說道:“卑職明天返回瓦崗,元公是想讓他和卑職一起前往嗎?”
“這個倒不急,我還要和獨孤會主說一說,你可以先去通知翟讓,讓他先準備一下。”
“卑職明白了,元公還有什么事吩咐?”
“暫時沒有了,你去吧!”
魏征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元旻沉思片刻,他也知道這件事必須得經過獨孤順的同意,不是自己一拍腦袋就能決定下來,元旻隨即也離開了武川府,乘馬車前往獨孤府。
在武川府北面的騎射場內,兩匹戰馬在場內疾速奔跑,激起滾滾黃塵。
為首的戰馬之上,李世民張弓引箭,一箭射向百步外的箭靶,這一箭極為精準,正中靶心,他收起弓得意地對另一名騎手笑道:“無忌,看你的了!”
另一名騎手年約十歲,身材高大,長一張棱廓分明的方臉,粗黑的眉毛下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他是前右驍衛將軍長孫晟之子,名叫長孫無忌,和李世民一起在武川府讀書,兩人交情十分深厚。
由于關隴貴族是以武立國,對子弟的武藝極為重視,幾乎每一個子弟都善騎射,精刀法,兵法謀略也是他們學習的重點。
李世民和長孫晟不僅學習文韜武略,而且每天都要練習半個時辰的騎射,長年累月,他們都練就一身高強的箭法。
長孫無忌大笑一聲,騎馬飛奔數十步,仰面躺在馬鞍上,反手一箭,只見箭如閃電,百步外正中靶心,這卻是長孫無忌的家傳,他父親長孫晟就號稱天下第一箭。
“世民,還不服氣嗎?”
李世民自嘆不如長孫無忌的箭術,他收起弓笑道:“要不我們比比兵器吧!你若覺得我不行,那就去和我四弟比一比,怎么樣?”
長孫無忌苦笑著舉起雙手,“你饒了我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和玄霸比武,我就是找死!”
李世民大笑起來,就在這時,騎射場門口跑來一人,向這邊招招手,高聲喊道:“世民!”
李世民一回頭,見是姐夫柴紹,他連忙翻身下馬,迎了上去,“姐夫有事嗎?”
柴紹向長孫無忌笑著點點頭,這才低聲對李世民,“父親有事找你,快回去吧!”
“姐夫知道是什么事嗎?”
“這里不好說,你回去再說。”
李世民點點頭,回頭對長孫無忌笑道:“無忌,我先回府一趟,晚上還是老地方喝酒!”
長孫無忌笑著拱了拱手,“不見不散!”
李世民跟隨柴紹離開了武川府,向自己府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