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是著名的淡水湖,時值初夏,湖水中的冰雪已經消融,湖畔開始煥發出勃勃生機,在十幾里寬的湖邊長滿了豐美的牧草,在距離湖畔更遠處,雖然冰雪還沒有完全融化,但也已經開始復蘇,水流潺潺,無數條溪流匯入大湖之中。
張鉉等四人沿著湖畔的草地一路向南狂奔,盡管突厥騎兵窮追不舍,但他們擁有突厥騎兵無法比擬的優勢,他們四個人有十匹戰馬,可以不斷換馬,使戰馬能保持充沛的體力,不間斷地疾速向南奔馳。
在中午時分,他們便甩掉了追趕他們的突厥騎兵,但他們并沒有止步,依舊疾速南奔,一直到下午才被迫停下了奔跑的腳步。
他們眼前出現了一片寬達十余里的水面,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仿佛是大湖的一處水灣。
他們又掉頭向東進發,奔出了十幾里,水面開始變窄,寬度只有數里,但始終沒有盡頭,似乎并不是什么水灣。
張鉉似乎明白了什么,回頭向辛羽望去,“這好像是一條大河?”
辛羽也明白過來,她點點頭,“這里應該是娑陵水的河口,我聽父親說過,它是草原最大的河流,長數千里,最后注入大湖,突厥王庭就位于它的上游。”
“你們看那是什么?”
程咬金眼尖,忽然發現前方河邊一處茂密的草叢中藏匿著什么,他催馬沖了過去,立刻興奮地大喊道:“你們快來,這里有寶貝!”
眾人催馬上前,只見一人高的草叢中藏著十幾只羊皮筏子,旁邊還散放著幾捆用稻草袋包裹的物品,程咬金已經急不可耐扯開了草袋,里面竟然是一捆簇新的長矛,約有二十支,完全就是隋軍裝備的長矛。
“公子,你覺得這是什么?”尉遲恭沉聲問道。
意外的發現讓張鉉十分震驚,再聯想到清晨發現的突厥軍隊,他已經明白了,草原不會有稻草,這是來自中原的兵器。
只有一個可能,那批傳說中的兵甲就藏匿在附近,他克制住內心的震驚,淡淡道:“或許我們無意中發現了謎底。”
這時,辛羽低聲道:“我聽兄長說起過,去年秋天拔野古八部各出二十名子弟來大湖參加一次行動,我兄長也參加了,他們似乎在湖中藏了什么東西。”
張鉉和尉遲恭對望一眼,辛羽這番話無疑將謎底徹底揭開,拔野古部得到了那批兵甲,但它們沒有藏在俱倫湖中,而是不遠千里跋涉,將它們藏匿在大湖之中,難道大湖之中有島嗎?
“公子,我們去嗎?”尉遲恭又沉聲問道。
張鉉凝視遠方波光浩渺的大湖,夕陽照耀在湖面上,湖面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云蒸霞蔚,秀美壯觀,他本不愿意參與這件事,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指引,還是讓他遇到了,使他無法回避,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這批兵甲落入草原胡人手中。
或許拔野古人想用它們來反抗突厥人的壓迫,但張鉉心中清楚,拔野古的實力遠遠無法和突厥人抗衡,這批兵甲最終還是會落到突厥人手中。
“你們快看,有船!”程咬金又指著河面大喊,他喜歡東張西望,總是會第一個發現異常情況。
只見三艘大船張開巨帆,列隊向這邊乘風破浪駛來,盡管大船在數里外的河面上,看不見岸上的情形,但張鉉卻能清晰地看見大船。
這竟然是三艘中原的船只,無論桅桿還是船體,它們都應該出現在長江,而不應出現在遙遠的北海,張鉉心中冒出無數的念頭,卻困惑不解,他簡直懷疑自己來到了魔幻世界。
“這是金山宮的船!”尉遲恭望著大船桅桿上的飛狼大旗,他認出了這三艘大船的來歷。
“就是黑馬賊的背景嗎?”張鉉立刻想起在玄沙陵遭遇的黑馬賊。
尉遲恭點點頭,“正是!”
從黑馬賊都是漢人盜匪來看,金山宮的主人也極可能是漢人,所以他們才能造出中原大船。
但張鉉還是有點不解,金山宮顯然知道那批兵甲藏匿在北海之中,所以才直接乘船入北海,問題是,他們怎么知道了這個秘密?
張鉉卻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后不久,俱倫部發生一點意外,圖勒的女兒阿蘇為了一萬只羊的財產,把藏兵器的地圖偷給了金山宮。
張仲堅卻晚了那么一步,偷走一份假地圖。
“張大哥,如果他們找到那批東西怎么辦?”辛羽擔心地問道。
張鉉頓時從沉思中驚醒,他立刻從草叢中拉出放了氣的羊皮筏子,對眾人道:“我們試試看,還有幾只能用?”
但他們很快便失望了,這些羊皮筏子經過冬天和春天的日曬雨淋,還有無數蟲子的啃噬,大部分已經損壞,萬幸的是,他們還是找到一只筏子可以用,是一只單人筏子。
“你們在岸上等我,我跟去看一看,明天就回來。”
張鉉的思路很清晰,程咬金不會水,他肯定不能去,而尉遲恭雖然會一點水,但他體重太沉,這只羊皮筏子支撐不了他,而且有張鉉在,他不會讓尉遲恭去冒險。
“我也去!”辛羽捏緊拳頭,瞪圓了眼睛,像只小母豹子似盯著張鉉,仿佛只要張鉉反對,她就會撲上來撕咬。
尉遲恭也道:“公子,讓她去吧!我們才能放心一點。”
張鉉看了看她,想到她的水性似乎也不錯,而且她身體輕盈,可以和自己擠一張筏子,便點了點頭。
辛羽大喜,也不顧尉遲恭和程咬金在場,她撲上來摟住張鉉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下,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
尉遲恭和程咬金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去,程咬金笑容十分古怪,向尉遲恭眨了眨眼睛。
張鉉措不及防,被辛羽偷襲得手,他滿臉通紅,心中怦怦亂跳,連忙推開了辛羽,“別耽誤時間了,我們快走吧!”
四人拾起皮筏和長矛,翻身上馬,在岸邊荒草的掩護下向西方大湖邊奔去。
.........
北海也就是后世的貝加爾湖,它仿佛一輪新月靜靜地躺在廣袤的草原之上,又像一顆深藍色的寶石鑲嵌在大地上。
大湖南北長約一千余里,但東西卻很狹窄,最窄處只有五十里,它是世界上最深的湖泊,在湖底隱藏很多至今未探索的神秘地帶,生活著無數的遠古生物,龍脊鯤就是其中一種。
此時,夜幕已經悄然落下,三艘大船漸漸駛入了河口,在第一艘大船的船頭,一名穿著白色長袍的中年文士正負手望著夜空的漫天星斗,銀河像一條鑲滿寶石的玉帶穿過天際,他眼中閃爍著無盡的敬畏。
中年文士正是金山宮宮主北鏡先生,他用一萬只羊的小小代價從阿蘇手中換來了三十萬件兵甲的藏匿地圖,他只須三艘大船便可將三十萬件兵甲運走,但他卻從未想過把它們獻給突厥可汗。
北鏡只是他的稱號,他真名叫做蕭銑,出身南方西梁貴族,大隋滅西梁之時,他只身從中原逃到突厥,一晃二十余年過去了,他也從滿腔仇怨的南朝王子,變成了草原中最神秘的北鏡先生。
唯一不變的是他的復國信念,這批三十萬件的兵甲將成為他復國的基礎,這一刻,他的心也仿佛飛升入了銀河之中,傲視天下江山。
在北鏡先生不遠處,站著傷勢未愈的梁師都,他因為在玄沙陵一戰中慘敗而遭到重罰,失去了統領之職。
但他卻因為身受重傷而逃過皮肉之苦,這次北鏡先生帶他同來是給他一次機會,不管他是否出力,只要這批兵甲能順利運回金山宮,那他就可以恢復統領之職。
梁師都不止一次來過北海,甚至還乘船橫穿北海,對這一帶情況比較了解,他擔任這次出行的向導官。
梁師都看了看天色,北面夜空飄來一片烏云,他心中有點緊張起來,他知道北海中的天氣變幻莫測,之前還是星光燦爛,轉眼就會陰云密布,狂風大作。
“先生,進艙吧!可能要起風了。”
北鏡先生看了看遠處的烏云,眉頭微微一皺,天公也不作美嗎?他轉身走進了船艙。
梁師都又對船公大聲令道:“快放下船帆,后面的也放下來!”
船帆迅速放下,不多時,天空變得一片漆黑,剛才的漫天的星斗消失不見了,烏云密布,風力勁吹,湖面上白浪滔天,三艘大船失去了動力,在湖面上劇烈起伏,隨風向南方漂去。
一艘小皮筏在狂風駭浪中無助地起伏漂流,時而被推到高高的浪尖,時而又被大浪打入水底,天空烏云翻滾,天地間漆黑如墨,暴雨傾盆而下,狂風呼嘯,恐怖得仿佛開啟了地獄之門。
張鉉和辛羽都被掀入水中,他們拼命抓住皮筏上的帶子,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打來,強大的力量仿佛要將他們身體撕裂,水浪撲面,他們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要松手!”
張鉉終于喊出了一句,這也是他唯一想告訴辛羽,皮筏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一旦松手,他們將被卷入深淵,萬復不劫,盡管近在咫尺,他卻看不見辛羽的身影,張鉉心中有點慌亂起來。
這時,又是一個大浪打來,張鉉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皮筏發出刺耳的撕裂聲,終于支持不住,被大浪撕裂了。
張鉉幾乎絕望了,他無助地伸手亂抓,仿佛想在水中抓住什么,忽然,手臂一陣劇痛,似乎撞到了什么硬物,他一把抓住硬物,頓時欣喜若狂,竟然是一塊礁石,他死死抓住了這塊救命礁石。
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了一只手臂,張鉉不加思索地一把抓住手臂,猛地向自己懷中一拉,辛羽被他拉上前,她在絕望中抓住了希望,一把摟住張鉉的脖子,死死不肯再松開,伏在他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黑云漸漸退去,深藍色的夜空再次從黑云中露出,一輪圓月掛在天空,湖面上終于風平浪靜,月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張鉉一手抱著礁石,一手將辛羽緊緊摟在懷中,他已快筋疲力盡了,這時,辛羽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激情和感動,她滿臉淚水,緊緊摟住張鉉的脖子,生命竟是如此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