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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1章 皇后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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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鉉沉思片刻,字斟句酌說道:“啟稟陛下,第三個危機根源就是大隋內部的舊勢力依然十分強勢,這和大隋建國沒有徹底掃蕩從北魏遺留下來的舊勢力有直接關系。”

  “你是指關隴貴族?”

  “不僅是他們,也包括北齊和南朝的舊貴族。”

  其實張鉉說得很含蓄,大隋建國是禪讓于北周,沒有用一種流血革命的方式將舊制度徹底打爛,才導致以關隴貴族為代表的舊勢力依然十分強大,他們有足夠的力量來阻撓各種損害他們利益的改革。

  但這種話涉及國體,稍微不當就會觸動皇帝逆鱗,絕不能直說,只能掐根留枝,泛泛而指,避而不談關隴貴族存在的根源。

  楊廣是當事人,他何嘗不明白了張鉉所說的三個弊端,南北之間的巨大隔閡他比誰都清楚,他比誰渴望能盡快填補南北間的代溝,早在他年輕時代起就為了南北真正統一而殫盡竭慮,他甚至娶了蕭梁的貴族之女為妻。

  但正如張鉉所言,數百年的南北分裂,不是短短幾十年就能實現真正的統一,需要上百年幾代人的時間來慢慢融合,可楊廣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就能完成這個南北融合的壯舉。

  至于門閥制度和關隴貴族,他也比誰都體會更深,都城東遷洛陽。不就是為了避開關隴貴族牢牢控制的關中嗎?但時至今日,很多地方他也有點力不從心了。

  這時,楊談在一旁道:“稟報祖父,張侍衛還給孫兒說了張須陀之事。”

  楊廣一怔,“這是怎么回事?”

  張鉉之所以主動替羅士信認罪,根本原因就是為了結交秦瓊、羅士信這些山東英雄.

  還有張須陀,他不計個人榮辱,一心為國為民的肝膽忠義著實令人敬佩,而且他在大隋軍隊中擁有崇高威望,對于一心想在隋軍中發展的張鉉,和張須陀建立良好的關系當然很重要.

  張鉉躬身行禮道:“啟稟陛下,微臣只是私下和燕王聊了聊張須陀之事,實在不敢在陛下面前妄加評論。”

  “你是不是妄加評論朕心里清楚,但朕想知道你是怎么告訴朕的長孫,朕想聽一聽。”

  “陛下,原本山東地區造反風潮最盛,但自從張須陀在山東平亂以后,山東造反之勢已經漸漸被壓下去了,這是有目共睹之事,但微臣告訴燕王殿下,張須陀雖然打仗很厲害,但做人卻很失敗,尤其得罪了很多朝廷中人。”

  “他怎么做人失敗,你給朕說說看?”

  “啟稟陛下,這次張須陀進京解釋討伐張稱金兵敗之事,帶來了幾百壇齊郡腌菜,說是齊郡特產,一壇大概價值百余錢,他就準備用這個腌菜作為禮物送給朝中大臣。”

  楊廣淡淡道:“腌菜也不錯嘛!齊郡特產,他從老遠帶來,也是一番心意。”

  張鉉嘆了口氣,“可是陛下,最后他連一壇腌菜都沒有送出去,這在朝廷中已經傳為笑談。”

  旁邊楊倓忿忿道:“有真本事之人,當然不會搞這些歪門邪道,張須陀是大隋的柱梁,皇祖父也告訴孫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皇祖父要用他,就應該全力支持他,不要讓他倒在朝廷那些小人的手中。”

  楊倓畢竟年少,不像張鉉那么說話含蓄,盡量不觸動楊廣的痛腳,楊倓心有不平,憤而直言,恰恰碰到了他皇祖父的痛處,大臣們貪贓枉法,不都是楊廣縱容的結果嗎?

  張鉉暗叫不妙,急給楊倓使眼色,但已經來不及了,楊廣的臉色頓時一沉,怒斥楊倓道:“朕需要你來教訓嗎?你給朕好好讀書去,不準再參與朝廷之事,聽見沒有!”

  楊倓咬緊牙關低下頭,不敢再多言,楊廣又冷冷對張鉉道:“還有你,一個小小的侍衛卻敢妄議天下大事,若不是看在倓兒的面上,朕非殺你不可,這次朕且饒你一次,以后不準再給朕的孫兒胡言亂語,若再有下次,朕定也斬不饒,退下!”

  張鉉心中暗暗嘆口氣,有一種功虧一簣的無奈之感,他只得行一禮便轉身離去,楊廣覺得身體有點疲憊,便不想再和長孫多言,擺擺手讓他也退下。

  楊倓知道自己說錯的話,心中又是懊悔,又是難過,連忙低聲道:“這是孫兒的想法,和張侍衛無關。”

  “去吧!祖父心里明白,祖父有點累了。”

  “孫兒告退!”

  楊倓行一禮便慢慢退了下去,楊廣負手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語,他還在慢慢回味張鉉說的三個弊端。

  這時,蕭皇后從屏風后慢慢走了出來,笑道:“為了這個長孫,陛下也是耗費了很大的心血。”

  楊廣嘆了口氣,“他是朕的繼承人,朕不希望他再走朕的老路了,希望他能更順利一點。”

  “陛下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叫張鉉的侍衛?”

  “他還算有點見識,不過朕還是不希望倓兒過多受他的影響,他的武氣太盛,朕希望孫兒能文治天下。”

  楊廣心中雖然贊同張鉉的觀點,但表面上他依舊表現出了一種帝王的傲慢,他哼了一聲道:“一個小小的侍衛竟然在朕面前侃侃而談,若不是今天朕盡量寬容,給倓兒一個面子,否則早就下令把他推出去殺了。”

  “陛下火氣很大啊!”

  蕭皇后微微笑道:“不過臣妾倒覺得這個張鉉人不錯,是個可以信賴之人。”

  楊廣一怔,“皇后也認識他?”

  “臣妾是因為那個寶貝女兒才認識他。”

  蕭皇后沒有隱瞞,便將張鉉陪吉兒逛街之事詳細地說了一遍,最后笑道:“本來臣妾也挺生氣,怎么能讓吉兒像普通孩子一樣逛街,萬一出點事怎么辦?不過后來臣妾才發現,吉兒因為這次逛街變得快樂了很多,像只小鳥一樣,整天嘰嘰喳喳給我說她逛街的趣聞,好多事情都說了幾遍,臣妾才意識到,張鉉其實是做了一件好事,所以臣妾擅自給了他一點封賞。”

  “哼!那個小丫頭哪天不快樂,還需要逛街嗎?”

  話雖這樣說,楊廣的表情明顯和緩了很多,他心中對張鉉終于有一絲好感,“也罷,朕這次就不責他了。”

  蕭皇后又柔聲勸道:“其實臣妾還想再勸一勸陛下,倓兒已經十三歲了,作為大隋的儲君,難道陛下就沒有考慮過讓他有一批自己信賴之人,將來他登基后,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蕭皇后的語氣雖然很輕柔,但她非常了解自己丈夫,她知道丈夫哪些地方沒有考慮周全,所以她總是能說到關鍵之處。

  蕭皇后這番話頓時使楊廣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是啊!他怎么就沒有想到為長孫儲備人才呢?

  “陛下,所以這個張鉉其實很不錯,對吧!”蕭皇后抿嘴微微一笑。

  楊廣握住妻子的手,兩人心意相通,楊廣也不再妻子面前擺出帝王的傲慢,他緩緩點了點頭,“朕心里有數了。”

  ........

  對于帝王而言,平衡各方利益是第一重要,一個合格的帝王首先要是一個合格的泥瓦匠,善于和稀泥是必備的素質,楊廣做了十年的皇帝后,也早已學會了平衡之術。

  天寺閣酒樓血案不過是一樁小案子,案子本身影響很小,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這樁案子引發的博弈結果卻影響很大,當天下午,楊廣就這樁血案下發了從輕處罰的敕令。

  根據敕令,李綱做出了最終判決,雖然羅士信失手殺人,但念其平亂有功,給以從輕處罰,建議兵部退回他升職校尉的申請,維持其旅帥之職,并降一級為守義尉,其余不再追究,宇文述簽署了和解書,此案就此了結。

  但楊廣隨后又發了一道敕令,看似和這樁小案無關,但當事人卻明白其中的微妙之處,敕令有三條內容,第一是恢復宇文述右衛大將軍之職,將他的處罰改為罰俸三年;第二是因為虞綽參與楊玄感造反,免去虞世基內侍侍郎之職,僅擔任兵部尚書,內侍侍郎之職由蕭瑀接任。

  第三條內容卻是和張須陀有關,楊廣取消了對張稱金一戰失利的責任追究,并責令地方官府保證飛鷹軍的糧草供應。

  另外在楊廣發出第二條敕令一個時辰后,張鉉也接到了兵部的正式任命書,他正式升為正七品太子千牛,宣惠尉,也就是這天下午,張鉉接到了蕭皇后派人送來的一只小盒子,盒子里正是楊吉兒的玉釵,蕭后這個母親還是滿足女兒小小的愿望。

  一樁小小的打架斗毆案,最后結果皆大歡喜,除了原本和此案并無關系的虞世基,當然,如果他對那幅雨后帖滿意的話,損失也不大。

  政治本身就是妥協的藝術。

  .......

  入夜,天寺閣酒樓東樓的一間雅室內,張須陀特地擺下了一桌酒席,一是為徒弟羅士信壓驚,更是為了感謝張鉉給他們的巨大幫助。

  羅士信在下午被釋放,與此同時張須陀接到了兵部通知,圣上已不再追究濟北郡兵敗的責任,令他立刻返回齊郡繼續平匪,另外敕令中也要求山東各郡保證飛鷹軍的軍糧,這就解決了張須陀另一個極為頭疼的難題。

  張須陀從大將軍來護兒那里得到了消息,這是因為燕王楊倓極力要求的結果,張須陀心知肚明,燕王久居深宮,哪里會知道自己的難處,這必然是張鉉在背后使力的結果。

  張須陀對張鉉充滿了感激,他舉起酒碗道:“我身體由舊傷,軍醫嚴禁我飲酒,但這一碗酒我一定要喝,以表達我對張公子的感激之情。”

  說完,他端起酒碗要一飲而盡,張鉉連忙拉住他,“大帥的心意我領了,但身體有舊疾,不能飲酒就千萬不要勉強,否則張鉉會愧疚于心。”

  旁邊羅士信笑嘻嘻端起酒碗道:“要不我替師父喝吧!”

  秦瓊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一下,“臭小子,你自己也要敬張公子,別想蒙混過關。”

  羅士信撓撓后腦勺,不要意思道:“秦大哥別說穿啊!說穿了多不好意思。”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尤俊達把小杯遞給張須陀,“大帥,要不您用小杯敬吧!”

  眾人紛紛勸大帥不要勉強自己,張鉉也笑道:“大帥若真感謝我張鉉,不用喝酒,只要將來有一天我到大帥手下任職,大帥少打我板子便行了。”

  眾人大笑,張須陀卻十分嚴肅道:“如果張公子來我飛鷹軍任職,張須陀一定出百里迎接,不過——”

  他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笑意,“不過若違反軍令,板子會照打不誤,既然板子要照打,所以酒現在也一定要敬,我敬張公子三杯酒。”

  他滿滿斟了三杯酒,皆一飲而盡,張鉉也連忙回敬了三杯,張須陀又欣然問道:“公子真打算到我軍中任職嗎?”

  張鉉苦笑一聲,“燕王承諾會很快讓我到驍果軍中任職,雖然我也希望去飛鷹軍,但能不能去還是另一回事。”

  張須陀點點頭,十分誠懇地說道:“最好你能來,我軍中確實缺少智勇雙全的大將。”

  張鉉慚愧道:“我武藝低微,哪里談得上一個勇字。”

  “張大哥如果去飛鷹軍,學武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羅士信像猴子一樣跳了起來,“我可以保證,張大哥的武藝三年超過尤夜叉。”

  尤俊達瞇起眼,一把揪住了他耳朵,“你說誰是夜叉?”

  羅士信疼得舌頭只打哆嗦,“我是說尤....大哥,疼!松手啊!”

  眾人再次大笑,張鉉也十分羨慕他們的友情,心中暗忖,‘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有這么一班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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