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互相試探,小狐貍與老狐貍盡歡而散,大家都覺得自己有了更多的把握。
酒足飯飽,葉行遠告辭離去。沈黃芪隨后送的小禮物就到了,清雪茶與那八音盒,都是在席間他承諾的東西,也沒有趁機夾帶個紅包之類。
葉行遠原想退回,但想了想還是罷了,將八音盒丟給歐陽紫玉玩,那清雪也與眾人分享,牛嚼牡丹一般喝完了。他好像暫時放下了沈家之事,忙于府衙之事,對屬下官吏嚴加約束,裁汰冗員,逐月考核,并禁止擾民濫差。一時間官風為之一肅,效率大為提高。當然坊間立刻便有葉公子的傳說,拍馬阿諛者不知凡幾。
當然這種贊譽,對于葉行遠來說不算什么,他也就根本沒放在心上。
這半個月來,他要做的其實就是整合內部,至少在府衙之中,絕對不能有掣肘他的人物。陸同知雖然是個墻頭草,但也好在他性情溫順,沒什么主見,叫他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這令葉行遠甚為放松。
在他徹底拿捏住府衙屬官之后,才能夠大展拳腳,至于什么案子、公務,只要不涉及到四大豪族,葉行遠都是一言而決,效率極高。這也就更讓府衙中人佩服,懾于葉行遠的名聲,也沒人敢再與他爭什么。
按說本該是熱鍋上螞蟻的房千戶,居然也耐心的沒有來催他,只有與陸十一娘聯絡了兩次,傳達京中的消息。
葉行遠對其他事其實也并不太在意,只發現一個關鍵之事——各地的糧價,都在緩慢上漲。北方的糧食價格上漲,在葉行遠的意料之中,江南這一帶,糧食的價格其實是一直都很穩定的。
雖然糧貸契約漲價,但其實葉行遠到任之前,興州城的糧價并未有什么變化,仍舊是一兩二三一石,可說甚為平抑,不勞官府操心。
但最近半個月卻有不同,大米的現貨價格上漲了五六成,從一兩二一石,漲到了一兩九。要知道現在正是秋收之后,米價最賤的時候,這時候逆勢上漲,必有奇處。
按照這么個漲法,到青黃不接的時候,這糧食價格還不得突破三兩?想到此處,葉行遠的面色更為肅然。小規模的投機有助于經濟活躍,可以不管,但要是投機過度,甚至反過來影響到了實體經濟,那就是不得不懲處的罪惡。
尤其是民以食為天,糧價上漲,必然會導致民變。若是在江南搞出了這種事,那葉行遠這個知府,也就不必再當下去了。
他沉吟一陣,又把陸同知找來,問道:“近日米價上漲,陸大人可知否?”
陸同知一愣,只能點頭承認知道,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江東一地,有不少炒糧食的商人,他們有時候會聯手抬高價格。這在江南也算是常事,只要不太影響到民生,府衙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糧食是必需品,所以在糧食上賺錢最容易,老百姓對價格的敏感性也沒那么高。只要不是漲到無法承受,讓糧食商人多賺一點,他們無非也是罵罵咧咧幾句,終究還是得買米回家。
衙門要管,事情就多,所以一般只要百姓不鬧,官吏是絕對主動去管糧價的。而現在不到二兩的糧價,對于富庶的江南來說,還是平抑的價格,百姓們暫時能夠承受。
“但這次漲價可不同啊。”葉行遠火眼金睛,早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陸同知,你可知近日的糧貸,已經到了什么價格?”
“糧貸?”陸同知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這與糧價有什么直接的關系,他家中也買了幾張糧貸,在他看來,這就是一種純粹的投資而已,早就忘了與糧食的關系。不過好在他還關注價格,答的上來,“回稟大人,昨日的價,聽說已經快逼近三兩了,當初一兩銀子入貨之人,現在該賺翻了!”
他雖然早就得知了消息,但因為生性謹慎,所以一開始只是象征性買了點,算下來也就賺了幾百兩銀子。要是那時候就狠狠心從錢莊借錢,買個幾百張糧貸,這時候豈不是已經發財了。
葉行遠見他執迷不悟,嘆息道:“你還是沒想明白,如今的糧貸,交付日期是明年三月。如今大家愿意以三兩銀子的價格買入,那也就是說,他們覺得到明年三月,糧食的價格將超過三兩!”
期貨雖然是未來的東西,但是其實與現貨還是息息相關的。三兩銀子買下來的期貨,如果找不到別人以更高價格接手,那就意味著在明年三月要拿下三兩高價的糧食。
如果不是覺得明年三月糧價會畸高,怎么會有人冒此風險?
陸同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糧貸三兩,他覺得是發財了,但若是糧價三兩,那他就知道這簡直是做官的末日。江南糧價如果飆升到這種地步,民生豈能維持?到時候鬧起亂子,就算頭上有葉行遠頂著,他這個同知難道能討得了好?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陸同知怕了,雖然他內心仍然存著僥幸,但萬一真如葉行遠所說,那可該怎么辦?他深恨自己事先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然的話就可以早做準備了。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為什么他們覺得明年三月糧價會沖那么高。是放出假消息讓人接盤,還是確有心思?如今大米價上漲,也是一個跡象,千萬不可錯過。”葉行遠對期貨種種手法也是略有所知,而豪族這些囤積居奇,吃人不吐骨頭的只怕更沒有節操,自己怎么也得防著一手。
“按說無論如何,江南糧價都不可能到三兩。”陸同知忽然反應過來,“府衙、四縣都有平價糧倉,若是真遇上青黃不接,糧價高企,便可奏請朝廷,開倉放糧,平抑糧價。這事在十年前有一次,下官還記得。”
他到底在興州當了十幾年的官,當地的情況還是了解的,糧價最高的時候一般是在夏天,那時候都不過二兩五六,三月沖到三兩,到收成前那糧價得高到多少?
葉行遠蹙眉道:“那府中縣中的糧庫,存糧還有多少?緊急之時,可否調用?”
他當機立斷道:“你立刻派人接管吳興、歸陸、盛隆、溧平的糧庫,命各縣聽府衙統一調派,沒有我的命令,只許進不許出,絕不準動一粒米。”
現在真不是鬧著玩的時候,葉行遠拿起知府大印,蓋下諭令。
陸同知面色難看,知道這又是討人嫌的一次任務,但他也知道事態嚴重,不敢多說,急急忙忙便領命去了。
青妃現身,對葉行遠道:“沒想到事態這么快就發展到如此地步,大人就算想要徐徐圖之,看來也來不及了。”
葉行遠嘆道:“不是事態發展快,是有人在刻意推動。我早就覺得這些事本來就是互相聯系的,現在看來就更加明顯。只是要解決這糧價之事,我將價格壓下去不難,但那只是治標不治本,平白讓他們賺錢。
想要徹底解決此事,就得解決云記,要解決云記,就得解決四大豪族。而要解決四大豪族,最關鍵便是沈家。”
葉行遠自己可以調用瓊關錢莊的力量,可說富可敵國,他要是愿意,當然可以從外省買糧砸下糧價,但他砸的越多,虧的越多,這些錢都被人賺走了,他當然要選擇犁庭掃穴,一舉解決對方的辦法。
繞來繞去,所有的關鍵點都在沈家。
“沈家的事,從錦衣衛花石綱劫案入手如何?”青妃提出了建議。
葉行遠沉重的點了點頭,“本來不想如此冒險,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盡快著手了。”
他其實歷來行事都求險,但是隨著官越做越大,地位越來越高,總不能像以前一樣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包括之前在蜀中挑戰蜀王,他都親身動手,而經過顏無邪的三世考驗之后,他的想法開始有了變化,想要求穩。
可惜他想要穩,別人卻不想讓他穩,沈家行事,趁他還立足未穩就逼他到如此地步,實在是欺人太甚。
葉行遠也就只有兵行險招。
他叫出了歐陽紫玉,問道:“你那個海外仙島的師弟,真的可靠么?”
“可靠!”歐陽紫玉拍著胸脯保證,“他實際上根本不能算是蠻族,也是由我人族養大,一向仰慕我中原文化,又感念我師父的恩德,要他幫忙,最好不過。”
葉行遠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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