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遠來到蜀中,最大的目的是為了探訪顏無邪墓,探訪第四件五德之寶。除此之外,就是正常升遷之路,要謀取更快的升官,這他自己想的很清楚。
在說服了蜀王放棄造反,轉而南下開疆拓土之后,葉行遠幾乎掀翻了整個蜀中官場。雖然不能說在這蜀中一地只手遮天,但也覺得面前不會再有什么不開眼的人會來擋在面前,不免有些志得意滿飄飄然。
沒想到剛剛得到第四件五德之寶,正覺得功行圓滿之際,陸十一娘居然來通報這么個壞消息。
他蹙眉問道:“你先不要急,且說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今蜀中,還有敢來捋本官虎須之人?”
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全都被葉行遠拉下馬,如今省內高位空缺,新任巡撫王百齡與葉行遠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還有誰會在背后作梗,不讓他順順當當登上天州知府的正位。
陸十一娘愁眉苦臉道:“似是朝中公議,要與布政使、按察使一般,空降一位天州知府下來。原本大人立下大功,呼聲甚高,奈何內閣幾位大學士都極力反對,他們在京師另有安排人選。”
又是這些老不死的搞鬼!葉行遠心中恨恨,卻也無可奈何,只是這些人行事越來越下作,一國內閣多少大事,他們也好意思把目光盯著一個小小的天州知府,真是令人不齒。
蜀中官場盡數倒臺,各個方面大員都要重新安排。此地雖然偏遠,但富庶穩定,空下來幾個位置,朝中各黨爭得不亦樂乎。但讓人郁悶的是,五位大學士別的事情都針鋒相對,唯有一事達成了共識。
就是葉行遠絕對不能正位天州知府!
他們似乎是想讓葉行遠釘死在“權知天州府”這個位置上,等到三年考滿再行調任——這就硬生生壓了葉行遠半級,錯過這一次轉正的機會,意味著他就得多熬三年資歷,擋人官路,那簡直便是生死大仇了。
陸十一娘等人都死心塌地跟著葉行遠,指望他升官發財好提攜自己,錦衣衛系統一偵知這個消息,立刻就心急火燎的前來提醒。
葉行遠問清情況,也知道形勢嚴峻。他當然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回了天州府官衙略作休息,便召青妃過來商量。
如今葉行遠官位漸高,又主政一方,也召了本地幾個名士聊充幕僚、師爺,但畢竟相處時日不長,不算是心腹。真有大事,他還是要找青妃,日后再行升官,他就不得不考慮要開始構建自己的親信班底。不過這是后話,眼下還得先想辦法應付燃眉之急。
青妃苦笑道:”此事也早在我意料之中,自特區一事之后,朝中大佬要針對你多有顧忌,但并不意味著就對你不聞不問。你這仕途的關鍵時刻,他們不壓一壓才是奇怪,若不如此,大人弱冠之年便為知省中首付,三十歲便能為一省封疆,之后可怎么辦?”
歸根結底,還是葉行遠的升官速度太快。
葉行遠在北面搞出好大聲勢,內閣大學士們都知道他立下這般大功,若不是資歷不足,壓是已經壓不住了,只能暫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在外省折騰。
但這種折騰也是有極限的,尤其是葉行遠在蜀中又搞出如此大事,壞了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如意算盤,這就讓大學士們又覺得不舒服了。他們不曾宣之于口,但早暗中達成了默契,就是絕不能讓葉行遠走得太順。
正如青妃所說,葉行遠要是二十剛出頭就當了一省首府的知府,之后就算單熬資歷,十年內主政一省也是理所當然,那就意味著他已經抵達了官場的頂點——大學士們有共識,讓這小子當上巡撫總督都行,但絕對不容他回京進入權力核心。
這也勉強算是本朝潛規則,擔任一省督撫之后,除非朝中特例,很少有再調回京中進入內閣的。內閣大學士不歷省級主官,都從清貴之職升上來,可以說這是兩條升官路線。
所以當初葉行遠自請外放,縱然是出乎各位大學士意料之外,打了他們一個猝不及防,卻也讓他們松了口氣,總算不擔心這小子在京中搗亂。
只是現在葉行遠升得這么快,就又出現了新的問題。他要是真三十來歲就爬到督撫之位,之后致仕之前二三十年,讓朝廷怎么對他?他要是犯事被拿下去倒罷了,萬一他四平八穩,真當了十年巡撫,威望高到一定程度,不回京拜相簡直是天地不容!
到時候葉行遠攜數十年之民望回京,天下還有什么人能制得住他?
想到這種前景,京中各位老大人都是不寒而栗——他們當然基本上活不到那時候,但總要為子侄晚輩考慮。所以越是葉行遠升官的關鍵時刻,他們就越得想辦法卡一卡。
葉行遠恍然大悟,原本升不升官是他自己的事,在蜀中他已經沒有競爭對手,但現在他走自己的路占了太多的資源,把別人逼得無路可走,于是他升官就變成了朝堂的大事,大學士們緊盯著他也就可以理解了。
就算沒有人可以與他相爭,內閣也得想辦法找人來與他打擂臺。
葉行遠嘆了口氣,搖頭道:“青妃可知內閣那幾位老大人,安排了什么人與我爭這個天州知府的位子?”
青妃點頭:“昨夜大人未返,陸十一娘已經向我詳述經過,我一早便分身各處神廟探查消息,如今已有頭緒。諸位大學士雖然都有自己的人選,不過最能與大人相爭的,還是嚴首輔推出來的吳興顧炎修。”
“竟然是他?”葉行遠一怔,連他都聽過這位江南才子的名頭。
吳興顧家,本來就是千年詩禮傳家的大族,顧炎修排行第六,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六歲作詩七歲成文,十一歲就中了童生。此后他卻并未急于功名,而是十年寒窗,四處游學,留下不少令人津津樂道的典故。
到二十幾歲,顧炎修又因喪父守孝,在父親墓前結廬而居七年,天下傳其孝子之名。
到三十歲他才中了秀才,旋即奪得江南省的解元,乃是葉行遠前一科的榜眼。官宦仕途順風順水,入翰林院轉六部,如今位居禮部員外郎,是璀璨奪目的政壇新星。
這種人就是實打實的未來內閣人選,與葉行遠這種野路子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他來與葉行遠爭天州府知府這個位子,簡直就是自降身份。
“嚴首輔夾袖里面沒有其他人選了?”葉行遠嘿然而笑,知道諸位內閣大學士為了阻止他的升遷,也是下了血本的。
其實這手法他們也玩過一次,當初瓊關特區成立的時候,內閣諸位大佬費盡心思,找了個姜克清來壓葉行遠一頭。當時是因為葉行遠的資歷不足,所以只能擔當轉運副使,所以他也不急。
后來姜克清在長期的觀察之下,居然棄暗投明撥亂反正,與葉行遠結成了同盟,大概是讓京師那些大佬大跌眼鏡。如今故技重施,也不知道他們哪兒來的信心。
青妃笑道:“也不是沒有人選,只是其他人想要與你相爭,實在差得還有點遠。”
現在葉行遠的聲望、資歷和功勞,在年輕一代中簡直無人能比——誰能搗鼓出瓊關特區這種毫無道理的東西,又有誰能夠說服蜀王,一舉顛覆蜀中官場?
葉行遠有大功,亦有大格局、大能力。
所以嚴秉璋再心疼,也只能用到顧炎修這個層次的人選。對于其他人來說,天州府知府這位子是實職肥差,但對于顧炎修這樣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仕途上的污點,純粹浪費自己的時間。
嚴秉璋派他來壓制葉行遠,一方面肯定是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面,肯定也會拿出極大的補償——顧炎修代表的可不僅僅是自己,還包括身后的顧家,以及整個江南仕林。
“那他們還真是下了血本。”葉行遠恍然大悟,也不免有點沾沾自喜。
以前朝中諸位大佬當他如螻蟻一般,想對付就對付,想踢走就踢走,現在想要動手,怎么也得多想想后果了。
青妃又道:“從年資上來看,顧炎修遠勝于你,他以京官清貴之身,外放做個蜀中的天州知府,也算是理所當然。至于將你本來板上釘釘的位子擠走,你朝中并無奧援,只怕也沒人為你講話。”
她頓了一頓,“撫臺大人就算上書為你力爭,也難有什么實際效果,甚至可能落人口實。”
現在這情況還真難辦,如果內閣放下一個資歷不足之人,葉行遠自信可以爭一爭,在蜀中背靠王老大人的支持,挾橫掃蜀中官場的余威,葉行遠不怕與任何人相爭。
但顧炎修實在比他資歷深得太多,顧炎修這情況幾乎近于貶謫,放到外任,當然要優先照顧,合情合理。
這一仗不好打,葉行遠心中有數,人家是堂堂之陣正正之師,就是要靠著戰略上的優勢一舉將他壓倒。
如果還想要爭,那就非得出奇制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