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紫玉是個閑不住的人,她跑到蜀山避難,卻一點兒都不安生。這兩年將蜀山劍派上下搞得雞犬不寧,雖然老掌門憐惜她資質,對她甚為溺愛,但實在也為之頭疼。
好在這兩年歐陽紫玉也像是開了竅,修行突飛猛進,不過兩三年功夫,竟然從第八品連升兩級,一舉突破到第六品境界,實屬蜀山派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要知道修仙問道這件事不比讀書做文章,講究的是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沒有天機加持,突破甚為緩慢。故而天下的一品大員雖然不能算多,但也從來沒有缺過,但能成仙的渡劫期一品修士,卻實屬罕見。
對于資質一般的弟子來說,能夠成為六品至少也人到中年。而歐陽紫玉不過二十出頭,修行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居然還能夠有此佳績,怎不叫人喜出望外。
老掌門就寫信給歐陽舉人,說想讓歐陽紫玉在山中多修行幾年以求突破。歐陽舉人心里卻打著小算盤,他去信委婉的說女兒年紀大了,自己又沒個兒子傍身,總要選得一個夫婿,日后也好為自己養老。
等女兒生兒育女,盡了孝道,這才能夠安心入山修仙,求取長生不老之道。這時候他看中的好女婿葉行遠正在蜀中天州府因為慈圣寺案一籌莫展,歐陽舉人就請掌門恩準,讓女兒前往天州幫忙。
蜀山掌門一看這也是正事,只好無奈答應,心中嘆息女人修仙就是這點麻煩,如果不是要結婚生孩子,那么修行速度和前程一定不在男子之下。
歐陽紫玉原本在山中過的不知日月,什么老父葉行遠之類早拋在腦后,不過對于下山行俠仗義倒是投其所好。
聽老掌門說是為了協助一位清官葉行遠,她不禁大喜,便主動叫喚著要去。老掌門只當他真的心有所屬,只能黯然神傷,便派了得意弟子翁青子與她同行。
翁青子便是一開始護衛著葉行遠與他說話的青年蜀山弟子,他因與歐陽紫玉朝夕相處,有一份情誼,只是不曾宣之于口。如今見歐陽紫玉與葉行遠神態親近,似是早就相識,不免泛起醋意。
表面上不動聲色問道:“師妹,此人是什么人?你們緣何結識?”
歐陽紫玉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又行俠仗義了一次,便拉著葉行遠向翁青子介紹道:“這就是師父要我們去天州救得葉大人,與我少時相識,不想在此相逢。
葉公子,這是我師兄翁青子,他平時不愛說話,是個鋸了口的葫蘆,劍法也不過與我相當,你不用多理他。”
翁青子氣得七竅生煙,但為了保持溫文爾雅的形象,也不好多說,便勉強點頭道:“原來是葉大人,我這師妹不懂禮數,還請不要見怪。”
歐陽紫玉不會說話,葉行遠是早就了解的。因此也不在意,笑道:“萍水相逢,又得兩位相救,本官怎么見怪?歐陽小姐素來如此...直率,不妨事的。”
歐陽紫玉素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過今天如天降神兵一般,救了他這一次,足以抵得過之前之后可能引起的麻煩。何況這位女劍仙別的不說,對他還算是真心誠意。葉行遠又不是不識好歹之人,當然誠心感謝。
葉行遠說明前因后果,歐陽紫玉才知道對方追殺的原因,更是自得,“果然我是你的貴人,這等大事若是沒有我,你怎么能跑得了?如今能將蜀王扳倒,那我當為首功。”
翁青子卻大駭,蜀山劍派既然地處蜀中,不可能不與蜀王打交道。蜀山幾位長老都受姬繼深邀請,曾往王府作客,翁青子自己也曾拜謁過蜀王。
如今葉行遠竟然是要與蜀王做對?在這蜀中一地,他就算是狀元,就算得圣寵,又豈能斗得過地頭蛇?
他猶豫道:“蜀王一向忠心耿耿,怎么會有這等事?葉大人莫不是弄錯了吧?”
葉行遠聽他語氣,心中不喜,便淡然道:“蜀王如何,自有朝廷公斷,本官也也不過是奉旨調查罷了。究竟如何,不敢妄言。”
蜀山派在蜀地也算是地方豪強,他們的政治態度葉行遠并不是沒有關注過。雖然這些修仙門派都標榜超然物外,不理俗世,但實際上想要發展,不依靠朝廷勢力的支持根本不可能。
據葉行遠所知,蜀山派中也分成兩派,一派還是正統的支持朝廷,希望借朝廷支持來發展。另一派則是更為現實,蜀山派地處蜀中,雖然可稱天下劍仙第一大派,但是與佛道正統修行宗門相比,還是很難進入權力中樞,大概再怎么發展也不過只是一個地方性的大派。
這樣的話,與其謀求中央的支持,倒不如倒向地方實力派,與蜀王合作。
而蜀王英姿勃發雄才偉略,也未必不能趁勢而起,搖身一變化龍,要是這樣,蜀山的從龍之功就大了。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
從翁青子的言論看來,他與懵懵懂懂的歐陽紫玉不同,可能是有自己的政治立場。既然如此,倒是不能說得太多了。
他便漫不經心邀請兩人一同回返天州府,歐陽紫玉當然一口答應,翁青子略一猶豫,也點頭同意。
有了兩位劍仙幫助,葉行遠回轉天州府之路變得很順利。當然這也與蜀王府并沒來得及反應有關系。事實上由于蜀王突然吐血暈倒,智囊之首的張文爭又變得瘋瘋癲癲,王府中變得一團混亂。
直到第二天早上牟長史趕回來,憑著他的老資格與權威,這才將這一團亂局穩定下來。
姬繼深到現在也沒明白到底是誰在背后針對他,獻上所謂傳國玉璽的裴不了等人消失無蹤,而千銅閣中到底發生了什么更是一團霧水。
原本奉為主心骨的喀嚴巴大師圓寂,目睹事件的謀主張文爭一口咬定是新招攬那姓葉的年輕人偷了血書,蜀王越想越怕,想要召見葉行遠,卻已經不知去向。
想及此人原本是錦衣衛中人,有本事直達天聽,蜀王又是懊悔又是惱怒,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拉著牟長史的手,哭訴道:“本王謹慎一輩子,沒想到臨老卻陰溝里翻船。親生女兒薦來的人才,卻來害我,千銅閣機關重重,喀嚴巴大師深不可測,卻被人輕易突破,拿走了東西。這...這到底是從何說起?”
牟長史老成,雖然知道此時已經到了危急關頭,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這姓葉的既然是錦衣衛中人,王爺難道沒有好好調查他的背景?這錦衣衛身份可做不得假,從京里來就該有關鍵的消息。”
蜀王苦笑,“這錦衣衛身份不是假的,他手里的腰牌與官印,還有京中的編號,對應過來都是有的。他既然敢以此身份投入本王麾下,看來是不怕秋后算賬。難道是我那好侄兒直接指使?”
葉行遠消失以后,蜀王最擔心的便是他是受隆平帝之命而來。如果是這樣,那就說明他那位皇侄早就懷疑到他,所以才處心積慮,派人來調查。
牟長史搖頭道:“京中未曾有這般消息,錦衣衛那邊,咱們也有內線,不可能一點兒消息都不漏。”
隆平帝此人志大才疏,婦人之仁,蜀王早幾十年就看透了他。說他能如此細密安排謀劃來查他這位皇叔,似乎也不大可能。
“那他一個區區錦衣衛百戶,哪里來那么大膽子?”蜀王就是這一點疑惑不解,此人冒這么大的風險,混入蜀王府中盜取血書。不說有性命之危,就算真的僥幸成功,他就有把握在朝堂斗爭中不被當成犧牲品。
牟長史沉吟道:“若是普通的錦衣衛百戶,當然沒有沒有這個膽子,但在蜀中地界,可是有一位膽大包天的錦衣衛。”
他面色沉郁,前幾日他一直在天州府,原本是打算要看葉行遠怎么查慈圣寺案,決定蜀王做媒招婿事。小郡主看中了葉行遠,蜀王拜托莫巡撫做媒,但葉行遠卻聲稱去蜀中南部調查慈圣寺一案,一直都不曾回來。
牟長史待了一個多月,實在等不及,又得蜀王召喚,這才回返南潯州,沒料到一回來就遇上這等大事。
這年輕的錦衣衛出現與消失的時機與葉行遠離開天州府的時間剛好相符,又同樣是錦衣衛百戶,同樣有這么大的膽子,牟長史不能不懷疑他。
蜀王驚疑道:“南邊的消息,不是說有人遇上了葉行遠么?若是那小子,怎敢這么明目張膽來我南潯州?”
葉行遠來蜀中,立刻便成為蜀王府的重點關注對象,一方面是因為他名聲太大,身份特殊,不得不加以防范,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郡主姬靜芝天天念叨這位青年才俊,蜀王不可能不在意。
他們當然嚴密盯著葉行遠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葉行遠開始調查慈圣寺案之后,蜀王府更是加緊關注。他要是用了金蟬脫殼之計,怎么天州那邊一點消息都沒傳過來?
牟長史面色陰沉道:“王爺,只怕蜀中一地,并不如我們想的這般固若金湯。如今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還請王爺早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