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持太的想法,就是各路人馬上去溜一圈,擺出一個佯攻的態勢。這樣既不能說是對葉行遠的挑釁沒有回應,又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損失,讓他有時間有余裕了再來思考下一步的策略。
然而他卻忘了他的腦筋在蠻人中算是好的更聰明一點的都跟隨察汗西行去了,他手下那些大將多少有點一根筋,主帥被辱,他們的憤怒可能比持太更深。
于是一旦開戰,他們不顧兵力并不占優勢,都是拼了命的正面攻城,根本不在乎士兵的損失。
葉行遠差點笑歪鼻子,蠻軍這種戰術讓他們更是輕松,一來子衍的神通可以稍稍縮小范圍,減少損耗。二來他們幾人與黑翼軍精銳都能等在城墻上以逸待勞,不必四處支應,這仗可打得輕松多了。
持太手下五員大將連續攻打了一上午,除了損兵折將之外,連一點好處都沒討到,偏偏又不肯撤退,仍然打算再來一遍。
持太聽報告這等消息,氣得七竅生煙,沒奈何只能再點齊大軍,重新開始原本的四面強攻,這樣總算不是白白添油送死。
這下又鏖戰一日,不分勝負,夕陽還沒下山,持太便鳴金收兵。
葉行遠看清情勢,對持太的心思了如指掌,便對子衍道:“如今蠻帥持太已有怯戰之念,若是任其行動,只怕明日必不會再有強攻,只會佯攻裝腔作勢罷了。
這對我們守城不利,依在下之見,今日可夜襲敵營,再給他們添一把火。”
今天蠻人一開始的攻勢,其實按戰略來看應該算是虛晃一槍的佯攻,可惜執行人念歪了經,逼得持太不得不全軍出擊,才能不丟了士氣。但明日他一定會謹慎計劃,絕對不會讓手下那些低智商的大將拖了后腿。
攻城不利,任何一個有點腦子的將軍都會考慮到轉入長期的圍城消耗戰,持太也不例外,葉行遠早有預料,因此也準備了對策。
既然你不敢來打我,那我就出去給你兩下狠的,再挑起你的火來。看你到底能不能忍下去。
葉行遠此議令狐喜大為贊同,“葉公子用兵真是出神入化,兩軍交戰數日,人馬俱疲,他們定然料不到咱們還有出城夜襲之心。況且這些蠻人疲憊,若能成功,必能將其重創。”
眾人商議已定,當晚入夜,葉行遠與令狐喜便挑選黑翼軍五十騎軍士確實疲憊,再想挑百騎都不能,不過此次夜襲主要便是為了打擊對方的士氣與挑釁,倒不在乎戰果,有五十騎也足足夠了。
葉行遠與令狐喜仍然采用人馬合一之法,急沖蠻人軍營。當晚蠻人攻城已畢,持太費心向他們講解,說明自己的意圖,以及蠻軍現在的困境,好不容易說服手下將領暫時忍耐。
因此那些大將們覺得沒仗可打了,干脆回了營帳倒頭就睡,防備松懈之極。黑翼軍五十騎摸進蠻軍左翼,大肆砍殺,又四處放火,竟然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
其中一名強壯的蠻將從床鋪上跳起來,赤身.裸.體前來迎戰,手上又無兵器,只扛著一根木柱與令狐喜放對。令狐喜輕輕巧巧騎馬轉身,一刀劈在此人脊背之上,取了他的性命。
那蠻將臨死之際還在大叫:“小人偷襲無恥!但教我鐵戟在手,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令狐喜哪里理他,梟了首級掛在腰間,陣斬蠻將可是難得,這必要帶回去掛在城門示眾,必能重挫蠻軍的士氣。
其中持太的大帳倒是難得守衛森嚴,令狐喜與葉行遠商量一番,也就不去硬碰硬,只在左翼燒殺一番,如入無人之境,等蠻軍組織起抵抗之前,便策馬回城,只留下一陣塵灰。
持太率軍趕來應援,只見營地四面火起,而肇事者的背影都看不到,氣得面色鐵青。后來又看見愛將身死,只留下一具無頭尸體,不由放聲大哭。
這下子是不死不休了......持太心里明白,若他不能為蠻人報仇,找回今夜這個恥辱,只怕手下人再也不會對他心服。明日磨洋工一般的佯攻又不可能,必須得用血與火,才能緩解蠻人心中的憤怒。
這個可惡的葉行遠!難道城中守軍的損耗不大,他們就不需要休息嗎?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似乎急著決戰,到底又是為了什么?持太陷入深思之中。
黑暗中,他的表情陰晴不定,良久招來了幾個死士探子,要他們無論如何想辦法弄清苦渡城中的情況。
葉行遠與令狐喜回返城中,將那蠻將首級掛出城門示眾,暫作休息不提。第二日一早,蠻軍舉行火葬,便在苦渡城前空地架其柴堆,將昨夜死去的蠻人一起堆上焚燒。
其中那蠻將身份最高,持太親自為他身上涂抹香油,又請高手匠人給他做了一個木雕的首級。他撫尸大哭,又發下大誓。
“葉行遠狗賊,夜襲軍營,傷我大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龍鹿大神佑我軍,必破苦渡城,以全城之人的性命,祭奠我蠻人勇士!”
蠻人齊聲大吼,猶若奔雷,持太點燃了柴堆,火勢熏天,青煙直升天際,筆直一條。
子衍識得,擔憂道:“此乃蠻族祭祀大典,他們向蠻神奉獻死者的靈魂,再借神力,這回他們可真是全力以赴了。”
葉行遠笑道:“這也不必太過擔心,蠻人借神力之事我倒也知曉,雖有奇效,但問題也多多,尤其詩事后后遺癥極大,所以若非必要,他們不會輕易借用神力上身,就算借一部分,也是有限制使用。
其實從攻城開始,蠻人便已經再使用神力,只是控制在不傷身體的前提之下罷了。此次舉行祭祀火葬,在我看來,也多是虛張聲勢,我只怕他不敢多用神力......”
要是持太真的借龍鹿大神之力上身,打算與苦渡城拼一撥,那葉行遠也可以說是求之不得。
畢竟尋求決戰的是苦渡城,如今雖然經過了幾天的猛攻,但城內設施還算完好,尤其是子衍的身體尚未被拖垮,就算持太得蠻神之力,也很難攻破子衍的防御。
無攻人之惡神通可說是三千年來守御第一的神通,從來沒有被破過事實上三千年來也只有子衍一個人悟出,他雖然記錄在子衍子兵法之中,但這部兵法本來就未曾傳世,當然也無人習得。
他在西鳳關一役中將子衍子兵法給了葉行遠,葉行遠從中參悟良多,在瓊關守城戰中多有用到其中妙處,但是說要參悟這兵法最后的終極神通無攻人之惡,那還早得很呢。
持太只要用蠻神上身之法,在一段時間之內攻不下苦渡城,便會受到蠻神反噬,進入虛弱的狀態,到時候出城野戰都有機會擒賊擒王,可以一舉解了苦渡城之圍,只怕就是持太不會那么傻。
果然持太雖然豪言壯語,但并沒有什么實際行動,在舉行完火葬之后,仍舊是按部就班的發動蠻兵攻城,亦沒有什么新鮮的玩意。
在葉行遠看來,甚至都有點虛應故事,沒有了前幾日的殺伐和勇氣,大約就是想死些人,然后可以向部下交待罷了。
葉行遠心道,此人果然與察汗不同。怪不得察汗可以是狼主,一舉西征,縱橫捭闔,建立起大帝國。而這持太只能在此地困獸猶斗,雖然這種絕境的野獸也極為兇猛,但終究不能與梟雄相比。
他只是為了更好的控制,便不惜犧牲手下的性命,并無久遠的規劃,時日一長,人心必失,所以他是無法長期帶領蠻族。或許也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行險一搏,反攻中原。
不過如果是察汗這種對手,在苦渡城下種種征兆不妙的情況下,大概他早就會撤軍離開,不會再在此地久留。因為他看得到結局,也能找得到更好的損失更少的道路。
持太卻執迷不悟,這種人也有難纏處,至少如果葉行遠能夠選擇,更希望如今苦渡城下的對手是察汗,而不是這個不知進退的持太。
“蠻軍心已怯,我們這般挑釁,他都有所保留,只怕他們也要開始懷疑城中的情況了。”城墻上看出持太心意的不止葉行遠一人,李夫人憂心忡忡,暗中與葉行遠溝通。
葉行遠微微頷首,“這幾日我們嚴防死守,不讓城中消息外流,但只怕終究不可避免。接下去我們就要想辦法,一定要迷惑住持太,絕不能讓他安心圍城。”
持太此人精細有余,大氣不足,行事剛愎,亦容易為計所惑。越是與他打交道,葉行遠就越是有信心。
蠻人懶懶散散的攻擊一天,丟下了百十具尸體,又在日落之前便鳴金收兵,戰事陷入膠著。
當天夜間,有幾個瘦削的黑影在城墻的隱蔽處翻閱,被葉行遠安排徹夜巡邏的黑翼軍發現了幾人,當場射殺。不過到底有沒有完全除掉,他們也沒有把握。
葉行遠得到這個消息之后,淡然而笑,“他們來了,該是我們演一場好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