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歸感動,葉行遠還是并不打算稀里糊涂破了身。得知飛升之要以后,九世童身更是他重要的一張底牌,萬不能隨隨便便打了出去。
別說是青樓花魁,就算是天潢貴胄公主娘娘,或者宰相女兒、天上仙姝,也不能輕易取了葉行遠的處子之身。
他便笑道:“今日唐兄既然為我賀喜,那就聽我的。錦織姑娘見是可以見得,且只談詩詞文章,不談風月如何?”
唐師偃拗不過他,心中卻暗暗為這個兄弟擔心。才高八斗,青云直上,年紀輕輕什么沒有?可要是不喜歡女人,這可也是個麻煩。不過這性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之間能改的,只能徐徐引導其回歸正路才是。
希望錦織姑娘魅力夠大,今晚能夠畢其功于一役。想到此處,唐師偃便含糊答應,與葉行遠一起,再次踏入了芙蓉閣花魁錦織姑娘的小樓之中。
小丫頭翡翠瞧見葉行遠進來,鼻子朝天哼了一聲道:“新狀元來了?您可真是貴人事忙,明明答應了我家姑娘,卻幾個月不見人,果然男人都是負心薄幸之輩。!”
葉行遠一陣尷尬,沒想到當初在青樓之中隨口答應一句,人家還當真了。唐師偃忙打圓場道:“我這賢弟之前要刻苦攻書,心里還是念著錦織姑娘的,這不是一中狀元立刻就來了么?”
翡翠這才面色稍霽,“要不是怕耽誤了公子學業,我家姑娘早就找上驛館去了。你們且稍坐坐,姑娘還有客,稍后便出來。”
一聽這話,嚇得魂不附體,瞪眼罵道:“八道什么?今日唐老爺包場,芙蓉閣沒有外人,錦織又見什么客?”
葉行遠也是一怔。芙蓉閣中這位錦織姑娘也可以說是特立獨行,第一次就一直在珠簾之后,連面都沒見。這次明明說好了是唐師偃包下芙蓉閣,怎么又有外客?難道又是皇帝皇子來了?
翡翠吃吃笑笑道:“媽媽莫要生氣,是小郎君來探姑娘,兩人在閨房之中說些私房體己話,這便要走了。”
小郎君?還都進閨房了?這可太沒有體統,唐師偃面色不豫,便要發作。察言觀色,連忙攔阻笑道:“唐老爺別誤會。這位小郎君乃是錦織的閨中密友,他...身份不同,不礙事的。”
一邊說著,一邊擠眉弄眼,唐師偃未曾會意,一頭霧水。葉行遠卻大致明白了,這位所謂“小郎君”“閨中密友”應該不是男子,否則也不能登堂入室。
不知是其他樓里的姑娘,還是哪位任意妄為的小姐。當今之世禮教雖重。但京中風氣開放,有些公卿小姐拋頭露面,常引起熱議。
“怎么不礙事?”一個粉面少年搖著折扇緩緩從房門出來,嗤聲道:“我與錦織兩情相悅。新狀元莫非要仗恃財勢,奪人所好么?”
這人身材矮小,膚色白皙,雙目靈動。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乃是女子改裝而成。葉行遠不以為意,順水推舟道:“在下與錦織姑娘也只是朋友之交,今日此來不過是探討詩詞。小郎君既與之有約,在下自當退避三舍。”
那少年眼皮一抬,冷冷道:“葉公子倒是爽快,錦織真是枉自對你癡心一片,說讓人就讓人,你怎么如此涼薄?”
葉行遠啼笑皆非,這不明明你自己說與錦織兩情相悅,我才成人之美么?怎么話鋒一轉,又過來指責自己?圣人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誠哉斯言。
對方沒事找麻煩,葉行遠也就難得與她多說,趕忙陪笑上前道:“小郎君不要開玩笑了,葉公子難得前來,錦織等著見他,你還是先行回府去吧。”
少年不滿道:“早知他要來,我便不來了。如今他來了卻要我走?那我還偏偏不走了!難道錦織要趕我走不成?”
這人說話夾纏不清,就像是個鬧別扭的小姑娘。旁邊唐師偃也看出來她必是哪家嬌生慣養的貴女,當下便笑道:“小郎君既然有意,不妨留下來交個朋友,只不知尊姓大名?”
少年一怔,略一思索,朗聲答道:“我自姓蕭,單名一個雅字,你便是那娶了丑女的唐師偃?”
唐師偃入贅定湖首富之家,雖娶丑女而甘之如飴的名聲居然傳到了京城。對方這般直接,唐師偃也未免有些尷尬,只干笑幾聲,并未答話。
葉行遠心道京中大戶,一時想不起有哪一位姓蕭,料想必是化名。正想再問幾句,打聽一下對方的底細,就聽翡翠嬌聲道:“姑娘出來了!”
門簾一掀開,錦織姑娘如弱柳扶風,聘聘婷婷的行了出來,仍舊走向珠簾之后。葉行遠驚鴻一瞥,只模模糊糊望見一張精致的側臉。
只看這半面妝,便可知這花魁名不虛傳,艷如天上仙子下凡,也怪不得京中那么多王孫公子為她神魂顛倒。
錦織姑娘坐定,低聲道:“先要恭喜葉公子得償所愿,一舉掠得狀元之位。早知公子才高八斗,這一次會試魁首,也可算是實至名歸。”
葉行遠還沒來得及謙虛,那位自稱“蕭雅”的少年冷笑道:“那也未必,這世上讀書人心機最重。會試之中每每爾虞我詐,勝者可未必是真有才學。”
葉行遠一愣,之前看這人氣質更像是名門之后。如今聽她不屑讀書人的言論偏又不像,難道自己猜測錯誤?
他本來也不欲自夸,便當作沒聽到,淡淡笑道:“在下只是僥幸而已,當不起‘實至名歸’這四個字。這一陣事忙,未曾來探望姑娘,還望恕罪。”
錦織涕泣道:“葉公子哪里話來?我只是青樓之中殘花敗柳,若得公子垂顧,那便是三生有幸。公子豈若敝履,那也是理所應當,何敢有所求?”
她嬌嬌弱弱,惹人憐愛,似這般說話,那些不是久慣風月的貴公子們哪里受得住,少不得要柔聲安慰。不過葉行遠卻不愛這般作態,微蹙眉頭,心中略有不喜。
蕭雅看他這般模樣,更是惱怒,搶先道:“錦織你何苦這般低聲下氣?世上男子盡多負心,你在這芙蓉閣中迎來送往,還看不明白么?便與我結伴,傲笑紅塵,豈不快哉?一定要嫁人么?”
她明明作男子打扮,卻一口一個“男人沒好人”,顯得頗為好笑。
錦織無奈道:“小郎君出自貴人之家,又因生來不同,可得自由。我怎能與你相比?實乃身不由己。”
蕭雅氣鼓鼓道:“出身又有什么分別?我那個爹你也不是不知道,從小都不管我,哪里有什么用?我輩女子當如喬木,不可似絲蘿,但只要能立身天地間,何必要靠男人?”
她這番話葉行遠倒并不陌生,在他的時代充滿了女權主義者,這論調是理所當然的政治正確。但放在這軒轅世界,卻顯得驚世駭俗,唐師偃都不由長大了嘴巴。
錦織只得苦笑,一再搖頭,大概也是沒法再接這位小郎君的話茬。葉行遠卻頗為好奇“她”的來歷,從她談吐言語之中,也像是讀過書的,卻不知京城哪一位大人能生下這般的女兒,只怕平日應該也頗為頭疼。
蕭雅見錦織不理她的良言相勸,氣咻咻的轉頭就走,終于把芙蓉閣完完整整的還給了唐師偃和葉行遠。
她一走,錦織便先替她向葉公子道歉,“公子慧眼,應該也看得出小郎君乃是女子裝扮。她自小家中嬌寵慣了,故而行事失了禮數,還請公子見諒。”
葉行遠隨口問道:“卻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似與錦織姑娘甚為熟稔。”
不管是哪家的小姐,隨隨便便女扮男裝上青樓,言語又如此不羈,只怕都是一個麻煩。
錦織略一猶豫,答道:“小郎君之名在京城素著,公子來京未久,是以不知。我也就不必隱瞞,她便是朝中次輔奚大學士掌珠,閨名喚作‘筱雅’便是。”
原來不是蕭雅,而是奚筱雅。葉行遠撓頭,蹙眉道:“原來是恩師之女?她怎么...這般特立獨行?”
好不容易找到了已給稍微中性一點的詞。奚明生乃是會試三主考之一,也可以說是葉行遠的恩師,又是當朝謹身殿大學士,一代大儒,怎的教出這么一個女兒?他平時也不管管?
聽錦織的口氣,奚筱雅的行徑還不像是偶一為之,應該是名動京師,這叫奚明生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錦織知他疑惑,笑道:“小郎君因生具神通,吉祥如意。自小就不在奚大學士身邊管教。而是養于宮中,受封‘永秀縣主’,一直陪伴太后,從來都無法無天,誰能管得了她?”
一旁的唐師偃恍然大悟,“原來她便是小郎君,在京中好大的名聲!我竟一時未曾想起來,可惜,可惜!”
他態度之中倒有些誠惶誠恐,這更激起了葉行遠的好奇,不明這女子到底有何特異之處。以至于讀書人家出身的大小姐而為皇家所重,行事又如此不同一般,又怎的在京中闖出一個“小郎君”之名。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