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是非打不可,關鍵是怎么打,一晚上葉行遠都在摩挲著地圖想主意。他是打算在峽谷兩側設下伏兵,埋伏秦霖攛掇的暴民,只是他手上只有數百初學乍練的團練可用,又沒什么兵器。就算是出其不意的奇襲,又能有多少效果?
耳邊燭火畢畢剝剝作響,葉行遠心中一動,而今天干物燥,要對付這萬余暴民,看來是顧不得有傷天和了,反正這是推演幻境,也不曾真壞了他人性命。
第二日,渭川邊幾個村子的居民撤回,而各鄉團練也召到了縣城。葉行遠聽到報告,正要出去激勵士氣,卻又有鄒海風塵仆仆趕回來報信。
“老爺,晉山縣有一伙暴民圖謀不軌,草民得到消息,特地回來衛護鄉民。便算是死了,我也絕不容這些暴民傷到我縣中父老鄉親!”鄒海衣衫破損,滿面憔悴,言語之中卻慷慨激昂。
他是江湖人物,消息靈通,雖在外地但也一直關注著縣中狀況。聽說暴民攻擊之事,又驚又怒,馬不停蹄的趕回來。葉行遠一見大喜,拍掌道:“你既然回來,吾計成矣。”
情況緊急,葉行遠便在縣衙內升堂,召各鄉團練長官入內,分派軍務。他將地圖高高掛起,在無名峽谷處畫了一個紅圈道:“本官料暴民來襲,必經此峽。峽谷之左有山,名為毫山,峽谷之右有林,名為團林。”
他分派三隊各一百人取引火之物,分別往毫山、團林和無名峽谷之后埋伏,有敵至,放過莫敵,只等暴民一過聽號令便放火。
又對鄒海道:“你亦領一百團練,與暴民交戰,不要贏,只要輸。遭遇對方前鋒。只管后退便是。師爺可領一百人在后,以為后援。”
這些團練雖然知道這是保護家小,愿出死力,但終究不是見過血的軍人,有人畏懼道:“吾等皆去迎敵,不知大人何往?”
葉行遠笑道:“本官便在縣城坐鎮。”
又有人急道:“我們都去廝殺,你卻在家里坐地,好自在!”
師爺大怒,喝道:“休要胡言亂語,豈不知大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爾等敢對大人無禮,仔細你們的皮!”
鄒海雖離去近兩月,在縣中還是有些威信,他鎮住吵鬧之人,悄聲交待,“如今情勢危急,莫要攪擾,且看這計策靈不靈,到時再來問他。”
眾團練不知葉行遠計策。雖聽號令,心中都是疑惑不定。葉行遠卻從容自在,只在縣衙之中等待。
這還是他第一回用計上戰場,說一點兒都不擔心是假的。但無論如何面對屬下的時候絕不能露怯。更何況他的計策雖然簡單,但此時天候正適合,對方也并非精兵,而只是一伙暴民。用這火攻之計,都感覺有些殺雞用牛刀。
當日無事,夜間也甚為平靜。埋伏的團練多有怨言。但到第二日夜間,卻見一直駐扎在小牛山中的萬余暴民開始蠢蠢欲動,果然趁著月黑風高渡過渭川,朝平川縣大舉進軍。
有人在山上看到動向,這才佩服葉行遠神機妙算。
卻說秦霖不放心,換了便服,親自坐鎮后隊,與暴民首領張盛同行。他騎著一頭騾子,顛簸過了渭川,只覺兩股磨得疼痛,齜牙咧嘴道:“前面是何處?”
張盛答曰:“過了渭川,便已經是平川縣了,再往前乃是毫山,山下有一無名峽谷,我們穿過峽谷,便可長驅直入。”
秦霖大笑:“這幾日都說那葉行遠行德政,平川縣中安居樂業,我呸!無非是欺世盜名而已,今日便戳穿了他這畫皮!”
他們正談笑間,前頭塵起,鄒海帶著一百團練急奔而至,指著大罵道:“張盛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日我們斬雞頭燒黃紙為盟,要守望相助,你卻趁我不在,來害我縣之民,真是畜生!”
張盛一見鄒海,略顯尷尬,但見他身后不過百人,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鄒大哥。我聽說平川縣的青壯都出門當乞丐去了,你也不是當日鄉里大豪坐地虎。你若識相,早早降了,免受皮肉之苦!”
鄒海大怒,抽樸刀向張盛攻去,張盛身后暴民一擁而上,鄒海不能抵擋,虛晃兩招,轉身就退。張盛和秦霖驅動暴民,隨后追趕。
鄒海跑了幾里路,看拉開距離,回首又是一陣喝罵,氣的張盛七竅生煙,緊追不舍。眼看山高林密,秦霖略有些擔心道:“張壯士,且防他有埋伏。”
話音未落,師爺帶著百余團練現身,高聲吶喊,卻無一人沖鋒向前。張盛大笑,“大人,這便是他們的埋伏了!平川縣如今人口空虛,哪里能有什么像樣的抵抗,今日便將他們一網打盡,好為大人出氣!”
秦霖一看確是如此,也笑道:“葉行遠故弄玄虛,一個窮鄉僻壤的秀才,哪里懂什么兵法,是我多慮了!”
他們兩人率暴民加速前進,鄒海、師爺徐徐退卻。此時已差不多是三更天,天色漆黑,星月無光。晚上風大,峽谷之中呼嘯有聲,周邊樹木晃動不止。
暴民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干枯的灌木。秦霖面色微變道:“欺敵者必敗。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
秦霖心中一驚,然則還在自我安慰葉行遠不會有這個本事,張盛聽到他的話卻是猛省,四面一看,即令暴民止步,但此時卻已經晚了。
只聽背后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火光燒著,隨后兩邊灌木亦著。一霎時,四面八方,盡皆是火;又值風大,火勢愈猛。
暴民慌亂,本來他們就不曾經過操練,不過是烏合之眾,遇到這種特殊情況哪里還會有紀律?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鄒海大笑,回頭趕殺,張盛冒煙突火而走。
秦霖一介書生,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拼命鞭打騾子,也不辨方向,胡亂奔逃,好不容易沖出火海,卻撞見對面一隊人馬。葉行遠持寶劍安坐于獨輪車上,大笑道:“秦兄,別來無恙否?”
葉行遠本想在縣城之中淡定裝逼,但終究還是坐不住,尤其是聽說秦霖也同行而來,便起了殺心。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在這推演空間之中若是任他回去,只怕還會再出什么陰謀,倒不如一舉殺之,徹底將他趕出省試。
秦霖魂飛魄散,大叫道:“葉行遠,我們只是在考試,你敢殺我?”
這話沒頭沒腦,葉行遠身周團練完全聽不懂,只聽葉行遠的吩咐,取竹竿長槍,朝著騾子上的秦霖猛捅。秦霖雖有浩然之體,也算力大,但疏于武藝,哪里擋得住這幾十竿槍的攢刺,不多時身上便被穿了幾十個窟窿,一命嗚呼。
葉行遠只覺得手中宇宙鋒寶劍陡然一沉,又現光華。他撫摸劍鋒安撫,看著秦霖的身軀化作星星點點的光屑消失無蹤,淡然而笑。
“啊呀!”貢院之中,秦霖痛呼一聲,身周霧氣砰然崩碎,一股黑氣入體。雖然睜開了眼睛,渾身卻像是羊癲瘋一般抽搐個不停,神情呆滯,口吐白沫。
“這人策論大敗,難道是被殺了?”考官見得多了,秦霖這種情況必是在策論推演幻境之中受挫,吃了大苦頭,說不準就是犯罪被砍頭或是為流民所殺。
這種幻境之中的死亡當然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對精神上的沖擊極大,縱然是秀才也經不起幾次,看秦霖這副模樣,只怕得好好將養幾年才能恢復了。
有考官驚奇道:“秦霖也是一方才子,按說策論之中縱然未必能夠過關,但至少也不該受挫如此之重,莫非是他過于行險?”
有人搖頭,“此人身周之氣,一直不過是灰白,顯見面對難局實無一策,什么才子?真是欺世盜名!”
一眾考官議論紛紛,卻沒人注意王學政暗自握拳,用力過猛之下,指肚都微微發白。讓秦霖去對付葉行遠,居然這么快就分出了勝負?這秦霖號稱有解元之才,就才這點本事?
此時突然又有人叫道:“快看!葉行遠身周之氣,從淡青而至深青色,隱隱有金色混雜。難道是百年不遇的驚世之策現?”
此言一出,頓時就沒有人再去關心倒霉的秦霖,自有小吏將他抬出考場,交給家屬處理。考官們的注意力,全然被葉行遠身上的異象所吸引。
原本籠罩在葉行遠頭頂的三尺青氣,顏色變得更深,宛若蒼穹流轉,幽深不可測。而在這青色之中,一道金線蜿蜒而起,就如游蛇一般游走不定。
這是說明葉行遠的治流民之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甚至有可能成為難得的驚世之策,可為后人師表!這區區一個秀才,如何能夠解決大乾朝末期未解的難局?
考官們都是駭然,不知道在推演空間之中到底發生了什么。而此時推演幻境之中,葉行遠卻正笑逐顏開,正在編練受降的晉山縣暴民,縣內縣外都對他心悅誠服,直呼英杰。
經此一役,葉行遠名聲大噪,周邊諸縣都在傳揚他的威名,所謂“輕取暴民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直須驚破兇徒膽,初出茅廬第一功!”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