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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雙騎入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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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湖號稱天下糧倉之一,但主要的產糧區還是集中在有江水灌溉的東面。+,西南方多山,土地貧瘠,在天地元氣匱乏的現今,也有幾分蕭瑟之相。

  葉行遠與唐師偃騎著瘦馬并轡而行,只見前面暮靄沉沉,又到了黃昏時分。他們兩人從省城江州出來,作為官方的使者去慰問勸阻流民,已經過了六日有余。

  唐師偃氣喘吁吁,兩股戰戰。他不慣騎馬,早磨破了皮,疼得齜牙咧嘴,但也忍住了抱怨葉行遠為什么要帶上他。

  “據金師爺的消息,流民暫時在孔雀峽一帶駐扎,沒有再往前。不過幾日之內,他們余糧不足,肯定還會繼續前行。”唐師偃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向葉行遠報告。

  孔雀峽位于定湖省西南,是溝通定湖與荊楚、蜀中的必經之路,山道難行,荊楚流民為數眾多,又多老弱婦孺,想要通過此地,怎么也得幾天功夫。

  葉行遠喟然嘆道:“邸報上說這次流民足有七八萬之眾,饑餓可憐,也不知該如何度日。”

  若是有糧食,這些流民也就用不著背井離鄉,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定湖省。前面府縣施舍了一些米糧,但杯水車薪,哪里夠他們吃用。雖有野果、動物之類,但也不可能解決這七八萬人的吃飯問題,只怕樹皮草根也不會放過。

  試想流民情狀,唐師偃打了個寒噤,苦笑道:“我見書上說人餓的狠了,只怕有易子而食的慘況,本來是絕不信的,但看路邊餓殍,實在是心有余悸。”

  他們一路行來,只見道旁倒臥的難民愈來愈多,也不知是死是活。但至少有一部分人是永遠站不起來了。越是靠近荊湖省境,這種情況也就更加惡劣。

  這些還是逃荒的零散難民,那裹挾七八萬眾的流民,卻不知又會是什么情狀。唐師偃想著就害怕,心道不會他們兩人送上門去給人加一道小菜吧?自己身軀肥胖,似乎蒸著吃更妙......

  唐師偃抹去腦中胡思亂想,小心翼翼看著馬背上的葉行遠。葉行遠一襲青衫,背影磊落,遠遠眺望著天邊起伏的山巒,聽到唐師偃之言。也是深深嘆了口氣。

  “這一次七八萬流民,若是能救他們回轉,那也是功德一件,他們的生死存亡,說不得就在我們二人身上,前輩須得盡力而為了。”葉行遠的語氣倒沒什么起伏,又交代了一下。

  不能太善良!他一路上都得提醒自己,免得不小心又踏入天命陷阱。在離開省城之前,他已經想好了全盤的計劃。如果能夠順利實施,至少可以保得這一群流民今年能夠吃上飯。其他的,葉行遠盡量不去多想。

  葉行遠在潘大人那里留下三道錦囊,自告奮勇前往安撫流民。讓他們暫時停住腳步,等待朝廷賑濟,卻偏偏帶上了唐師偃。

  “老唐年紀大了肩膀窄,只怕扛不起這一副擔子。”唐師偃干脆耍無賴。“我知道這次是我坑了你,但這流民之事到底該怎么辦,我還是全無頭緒。總得賢弟先給個章程。”

  葉行遠帶上唐師偃當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他還是要保持低調的策略,縱然迫不得已在潘藩臺面前露了相,但別的時候還是需要唐師偃這塊擋箭牌。

  “章程?不過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葉行遠知道自己的法子治標不治本,只要不能最終解決這批流民,日后必然還會生變,但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葉行遠又叮囑道:“你要記得,這次去見流民首領,你是正使,我是副使,只是你的助手而已。”

  唐師偃的年紀大他一倍有余,若是充任副使,終究有些說不過去。與這些沒什么知識的流民磋商,還是不要給他們太多疑惑為妙。

  “但憑賢弟吩咐。”唐師偃垂頭喪氣,他現在也就是滾刀肉,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對葉行遠言聽計從。兩人撥轉馬頭,尋了路邊驛站歇息,問清路徑,知道此去孔雀峽已經只有半日行程。

  此處鄉里人心惶惶,擔憂流民前來禍害。雖然一路上未曾聽聞有這種消息,但是人餓急了的時候,誰知道會干出什么事來。

  孔雀峽這邊,便是相對的平原地帶,收成也比別的地方要好些。此時雖然是春荒,但農民手里或多或少還有些積存,今年的種子之類更都剛剛準備好,要是流民作亂,那可什么都毀了。

  葉行遠默然無語,同為百姓,但凡手里有那么一點兒糧食,就把自己的同類當成了大敵。這大約是無法扭轉的習性,也無關同情心,確實是這世道太艱難。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大早,葉行遠與唐師偃兩人就趕早奔往孔雀峽。行不過半日功夫,就見地勢漸漸險峻起來,兩邊山峰變得險峻許多,與之前大不相同。

  再往前看,只見兩道山脈延綿不絕,中間夾一線枯水,正是孔雀峽的所在。遠遠望去,就能夠看見遠處人頭攢動,炊煙裊裊,應該是在埋鍋造飯,只不知道這些流民能吃些什么。

  唐師偃大為擔心,求助似的望了望葉行遠,看他神情自若,也知道已經走到這里,斷無折回的可能,只能硬著頭皮策馬而前。

  “什么人?”兩人才剛剛奔到峽口,就見幾個瘦骨嶙峋的漢子涌了上來,雖然面黃肌瘦,但眼神卻頗為兇狠與警惕。

  距離流民扎營的中心差不多還有二里地,這就有人攔截,可見之前必然伏有崗哨斥候,早就通報了消息。

  對此結論葉行遠暗暗心驚,果然不出所料,這很能說明流民已經開始有半軍事化的組織了。有組織力的民眾和無組織的民眾,那絕對是兩種生物,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想想就知道,七八萬的流民能夠集結起來穿州過省,還有了一定的組織力,這也意味著流民的首領很可能是個強有力的人物。

  流民的組織性,這是一桿雙刃劍。對于地方官員來說,如果流民非要過境,自然希望能夠有些秩序,免得四散作亂,騷擾民生。

  但是如果組織的太好,并有核心人物或者團體,那又產生了一個巨大的隱患。他們隨時有可能揭竿而起,奪縣搶城,劫掠大戶,成為流寇。

  葉行遠之所以在三道錦囊之外,力主必須要面見流民首領,先勸導此人,就是這個原因。現在的荊楚流民,正屬于“組織太好”的范疇。

  葉行遠定了定神,勒住韁繩,肅然道:“我們乃是藩臺派來的特使,特來解決荊楚流民之事,你們能做主的人是誰,快帶我們去見他!”

  現在他與唐師偃都沒有官方的身份,但畢竟是堂堂讀書人,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一番話倒說得凜然生威。

  “藩臺?與知縣大老爺哪個大?”攔路的漢子們有些懵懂,布政使的品級太高,這些鄉人一般情況下接觸不到。

  他們頂多知道知縣知府是大人老爺,從戲文中得知總督巡撫有王命旗牌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后奏,這藩臺又是個什么官?

  對他們說話需要更加直接,葉行遠拍了拍腦袋,心想把這茬給忘了,趕緊補充道:“藩臺大人乃是二品大員,知縣只有七品!

  在這定湖省內,藩臺大人是一人之下萬萬之上,掌管省中民事,你們想要活命,都得靠著藩臺大人的恩賜!還不快快去通報!”

  他直接把品級給擺出來,連從二品里的從字都省略了。對面一聽藩臺乃是二品,二品比七品可大得多了。攔路漢子們肅然起敬,趕緊散開行禮,早就有機靈的向回跑去,想是向首領匯報。

  唐師偃苦惱,低頭對葉行遠悄聲道:“賢弟,這般跟泥腿子說話,老唐我可不會了,一會兒與流民首領對談,可要你多幫忙!”

  他是風雅才子,說話不帶典故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要讓他向葉行遠這般掰著手指頭給人家數藩臺是幾品,知縣是幾品,他可做不出來。

  葉行遠微笑道:“無妨,你只管駢四儷六,我自會為你注解。不過我看這流民首領胸中有丘壑,縱然不曾讀書,只怕也不是等閑之輩呢!”

  走的近了,更能看到流民扎營頗有章法,次第而列。青壯位于外圍,老弱婦孺在中間,沿著溪水如一條長蛇,雖然人多紛亂,但還能夠井井有條。這首領不是學過兵法,就是天生奇才!

  不一會兒,剛剛跑去通報的人又奔了回來,喘氣道:“呔!爾等兩個書生,姓甚名誰,怎不報上?我家小姐要問問清楚,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招搖撞騙!”

  小姐?葉行遠怔了一怔,難道這流民營的領頭人,他都覺得厲害的人物,竟然是個年輕女子?這倒是第一件出乎意料之事。

  不過葉行遠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們兩人,都有秀才功名在身。這一位是漢江府才子唐師偃,文名傳于天下,不知你們是否聽過?在下乃是歸陽縣秀才葉行遠。”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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