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范僉事離去,葉行遠志得意滿,果然是對手越強,壓力越大,破解之后越是愉快啊。…≦,一個位階只相當于九品的秀才,斗贏了五品的按察使司僉事,說出去又有誰敢相信?這種事跡,應該會載入地方志當中吧,野史筆記想必更會津津樂道。
人群漸漸散去,葉行遠和歐陽舉人、劉敦一同回家。劉敦打著燈籠照亮道路,但他神情一直是瞠目結舌的樣子,今晚所見所聞對他這小人物的沖擊實在太大。
確實是他跑腿幫著聯絡了幾位士紳,請他們到鳳平崗看戲。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居然親眼目睹了一場年度撕逼大戰,七品知縣自曝是妖怪,順便揭穿五品僉事乃是幕后指使,要圖謀不軌!
劉敦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真相,知道內情的復雜之處,總覺得這個結論有些古怪,有哪里不對勁,不禁回頭向葉行遠望去。
這時候歐陽舉人正壓低了聲音,湊到葉行遠耳邊贊道:“你真是神機妙算,竟用出這出神入化的連環計,老夫實在是不得不服了你!”
初見葉行遠,歐陽舉人是把他當作可以提拔的后輩。然后再見之時,葉行遠勢如破竹,考中縣中案首,歐陽舉人已經把他當成歸陽縣士林后輩的希望,所以才送他去府城遠離漩渦。
等到葉行遠從府城回來,又搖身一變,儼然成為了整個歸陽縣士紳的主心骨,連假冒周知縣的妖怪都被他趕出了歸陽縣。
這倒也就罷了,關鍵是范僉事到來后,試圖捂蓋子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面臨強大的官場潛規則壓力,葉行遠竟然兵行險招,奇峰突出,最終居然還做成了。
“僥幸僥幸。只因為這范大人為人太過執拗。不知變通,不識人心,才會自取其咎,在下只是推波助瀾而已。”葉行遠口氣很謙虛,設計多日,眼見開花結果,心中甚是快慰。
道路上突然出現白色人影,莫娘子不知何時竄到身邊,輕聲笑道:“相公你可不能獨占功勞,我至少要有一半的功勞吧?”
葉行遠哈哈大笑。“你慣會惑人耳目,就連五品大員都不能識破,自然是你的首功!”
劉敦聽到這三人對話,突然間福至心靈,想起當初在丁舉人書房,進去時是范僉事,出來的卻是莫娘子的情景!從這里想下去,立刻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小弟的膽子實在太大了!劉敦心神劇震,后怕不已。整件事情最大的關鍵。就是今日這個出現的周知縣,是莫娘子假扮的!
今日之事,要從前兩天開始說起。在察覺了范僉事不懷好意的心思之后,葉行遠已經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斃。就咬咬牙賭了一把。
當夜,莫娘子扮成周知縣,面見黃典吏,一來探黃典吏的口風。二來其實想用莫娘子為妖怪這件事吸引范僉事的注意力,在這件事上再擺范僉事一道,讓他在歸陽縣內無法立 范僉事若是聽信黃典吏的話。從莫娘子這里來對付葉行遠,葉行遠也正好從容布置反擊,而之前他已經設計了李代桃僵等好幾種后續方案。
實際上葉行遠的預感是正確的,就在莫娘子假扮周知縣去見黃典吏的同時,范僉事便帶領醫官,半夜登門突然襲擊。幸好葉行遠有劍靈反字訣神通護身,才終于能夠逃過一劫。
然后葉行遠發現自己布置有欠缺,對范僉事監控力度太小。所以又讓便宜姐夫劉敦前往縣城打探消息,順便到黃典吏處假裝投誠。
最后果然得到了一個關鍵的消息,就是范僉事想見周知縣。到了此時,葉行遠才突然有了一個奇思妙想的主意,如果讓范僉事見到周知縣,而這個場景又被全縣士紳一起目睹,又會怎樣?
細思下來,這個主意不但有很高的可行性,而且能夠達成葉行遠所有的目標。
第一,坐實周知縣的妖怪身份,那假冒周知縣兩年的骨妖倒是心志堅毅,一去不復返,只要他一日不現身,就一日沒有直接證據。
但葉行遠手上不是有一個妖怪么?周知縣不現身,別的妖怪冒充周知縣現身,在周知縣本來就是冒充的前提之下,又有誰能識破?
第二,將范僉事拉下水,這也是葉行遠的自保手段。范僉事鐵了心要捂蓋子,連誣陷心疾這種骯臟手段都用了出來,天知道以后還有什么連環陰謀?這種小人陰騭手段,可是暗箭難防。
所以先下手為強,擒賊先擒王,對方既然有心針對,葉行遠當然也毫不留情的反擊回去。就算是堂堂按察使司五品僉事,也絕對扛不起勾結妖族圖謀不軌這個罪名。
而這個罪名的出現,只需要莫娘子假扮的周知縣在適當的時候說幾句話而已。而且這些話也通過歐陽舉人與劉敦的組織,順利的傳入了全縣士紳的耳中。
范僉事百口莫辯,而他最后張皇失措的表現,和葉行遠宜將剩勇追窮寇的窮追猛打,成了壓垮范僉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旦被定性,就算不被定罪,范僉事的政治生命也就差不多完結了。別看他現在仍然披著五品官服,金光閃閃,但內里的精氣神一被抽去,五品大員也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歐陽舉人連連感慨,“范大人本來是很有能力的人物,說到底還是輸在了一個貪字上面。勝敗之間,一念之差!”
葉行遠不置可否,但劉敦沒聽明白,忍不住插嘴說:“范大人不貪財啊,到了縣里沒聽說有聚斂的行為。”
“貪字不僅僅是貪財,還有貪心。”歐陽舉人解釋說,“如果范大人老實秉公辦事,從一開始就按真相來判案,哪有后面這許多事情?
大不了擔上一個失察責任,耽誤幾年罷了,但是范大人不甘心擔上失察責任,強行把責任都轉移到別人身上,這就是貪心。
正是有這個貪心在,一個看似精明謹慎的人物才會如此剛愎自用,連連被假象蒙蔽了雙眼,最后落入圈套,可謂是因小失大。人性可悲之處,莫過于此啊。”
這話是說給誰聽的?葉行遠做了鬼臉,對歐陽舉人拱手道:“晚輩受教了!”
歐陽舉人搖搖頭,“范僉事肯定是代表了省城一批人,你如果去省城參加省試,說不定要遇到他們。”
葉行遠卻無所畏懼,“年輕就是本錢,我這次不中,三年后再來就是!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們那些人卻不可能永遠在省城任職,總有調離遷轉走的時候!”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