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試,是科舉大道的第一步,軒轅世界固然有大道三千,不讀書也可以出世,慕法修行,窺伺天道,自在成仙,或者靠信仰獲得神恩......
但科舉是一條最穩妥的捷徑,讀書人的正途!至少不像道法修仙那般充滿兇險,因為科舉有皇家天命庇佑!
在科舉上每進一步,就可被皇家天命賜予神通!比如成為最初級的童生,在實力品階里算是不入流,但仍可被皇家天命賜予浩然之體,百病不侵、諸邪辟易;
然后再中了秀才算是入門,在實力品階就相當于九品了,便可被皇家天命賜予清心圣音,能以真言大義影響情緒,從而引人向善。
至于秀才以上,平民百姓接觸的比較少,但傳說中更是神乎其神,呼風喚雨、驅使鬼神都不在話下。至于真正登堂入室,是從七品進士開始的,到了一品高官超凡入圣,簡直就是半人半神一般的存在了。
當然進士高官什么的,與葉行遠有些遙遠,他現在只是以童生為目標的社學學生。與記憶中歷朝歷代那些不值錢的童生不同,在當前這個世界,童生還是有其價值的。
雖然在整個皇家天命道統里,考中童生仍然不入流,但會被天命賜予浩然之體,開始與凡人有所區別了,稱為不入品。
童生品級雖低,卻是皇家天命道統的根基,萬丈高樓的地基!上到宰輔、下到州縣,無不是從童生起步,然后一步一步踏入超凡入圣大道,成為可憑借人性與神仙抗衡的存在!
聽到塾師要剝奪自己考童生的機會,葉行遠也顧不得再研究自己的問題,連忙對錢塾師反問道:“學生有一事不明。在今日做文章之前,錢先生怎么知道學生朽木不可雕?只怕早預存了奪取名額之心,今天不過是故意刁難吧?”
這倒是一個算不上破綻的小小口頭之過,也許會被人拿出來非議,但打鐵還須自身硬,眼下葉行遠自身已經廢了,錢塾師又怕什么?
所以錢塾師雖然被說中心思,但沒有半點愧疚,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卷子,淡淡的說:“葉行遠,事實分明,天機與你無緣,誰給你的膽量繼續嘴硬?”
讀書考試關于自己前程,似乎是這輩子發達的唯一指望了,葉行遠哪肯放棄?雖然自己現在好像與所謂的天機隔絕,但焉知不會漸漸恢復?縣試是三個月后舉行,又不是明天!
故而葉行遠仍然據理力爭:“縣試名額以上次社學歲考為準,定下就不可變,這就是規矩!若朝三暮四隨意換人,那還有什么必要進行社學歲考?”
“社學里,我就是規矩,你不接受,可以不來。”錢塾師盯著葉行遠說,態度依舊強硬。他吃定了葉行遠,只要葉行遠是廢人,就算吵鬧的再兇,最后還是要乖乖認命。
葉行遠完全沒有廢人的覺悟,毫不畏懼的與錢塾師對視,心里急劇盤算不停。看來錢塾師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縣試名額換人的決定已然不可動搖。
往更深里揣測,只怕錢塾師收了見不得光的好處,要奪縣試名額給別人。這時候葉行遠大部分的記憶都已回來,對這錢塾師的性格經歷也是了然。此人是個老童生,二三十年一直考不出來,年輕時還好,年紀越大就越發愚蒙頑固,還有些貪財。
一時間有些冷場,又有同窗好友拉了拉葉行遠,低聲勸道:“算了,你吵鬧也無用......錢先生畢竟是師長,不好過于頂撞的。”
錢塾師確實也占著師長大義,葉行遠知道自己實在不好再繼續正面駁斥錢塾師,不由得暗暗想道,需要另求破解之道才是。
“沒話說了就退下!”錢塾師揮揮手,讓葉行遠閃開。
正面頂不過,就從另一個角度入手?葉行遠忽而隱隱然有所悟。回頭環視一圈,卻見有個少年人目光閃爍,不敢與他對視,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于是乎葉行遠對著錢塾師拱拱手,風輕云淡的問道:“先生既然要奪走我的名額,那學生倒要反問一句,究竟是何人頂上了我?”
錢塾師沉吟一會兒,亦裝作不在意的隨口說:“你既然不成,那自然是上次的第二名遞補。”
葉行遠更加可以確定什么了,上次社考的第二名,正是葉行遠剛才瞧見那個神態不自然的少年人。說起來此人也是他的族兄,名叫葉行方,乃是潛山村葉氏一族老族長的幼子,平日里受族長寵溺,吃穿用度與一般村中少年不同。
一眾同窗也知道是誰,紛紛轉頭瞧過去。葉行方受不了眾人目光,站出來對葉行遠說:“賢弟!你此時已經是殘廢之人,何必苦苦把住名額不放?為兄終究是族親,不是外人。”
果然如此,葉行遠心中鄙夷。前幾天自己出了事,他這位好族兄不用旁人攛掇,自然蠢蠢欲動,意圖謀奪自己的縣試名額,或者說老族長那家人蠢蠢欲動了。
“我家徒四壁,為讀書欠了債務和人情,連我姐姐都受到了拖累。若就此放棄,你來替我還上么?”葉行遠淡淡的問。
葉行方不敢正面回答,仿佛自言自語的嘀咕道:“反正你已經是沒用的廢人一個,何苦還死皮賴臉不肯相讓,當真是小氣。”
葉行遠壓住怒氣,冷哼一聲又質問道:“你若私下里找到我好言好語,我無奈之下也許就讓給你,但你家居然直接串通錢先生,從我這里明搶,這未免也太......”
“無憑無據,休要血口噴人!”錢塾師突然開口喝斥,他不能容忍葉行遠公開“抹黑”自己。
葉行遠又看了族兄一眼,回過頭來對錢塾師躬身說:“抱歉!方才學生言語多有不謹慎,冒犯了先生名譽,在此謝罪了。”
眾人愕然,沒想到剛才咄咄逼人的葉行遠忽然對錢先生道歉,這就算是服軟了么?看來他也是沒有辦法了,日后還要在社學讀書,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
錢塾師暗暗得意,這個結局與自己所料不差。一個十五六歲晚輩學生,怎么可能逃得出自己掌控?
葉行遠道完歉,卻不打算住口,掃視四周,意有所指道:“縣試名額從來只聽說社學歲考第一可得,可沒有第二能得的規矩?社學這些同窗一個個刻苦攻讀,為何沒有機會?先生可不能隨心所欲,有所偏私啊。”
這話讓眾同窗不免心頭一動,本來沒報什么指望,但葉行遠的話卻勾得大家心里癢癢,若有機會,誰不用想去試試呢?
這又是什么幺蛾子?錢塾師急忙道:“為何不能按順序遞補?你這第一名斷絕了天機,必然不能考中,難道還想霸占名額?你既然失靈,讓第二名替補理所當然。”
眾同學揚起的希望又重新落下,錢塾師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他若硬扭著這個按順序遞補的規矩,別人又能奈何?
葉行遠忽然哈哈一笑,讓其他同學看著心驚膽戰,他們平素誰敢像葉行遠這樣,在錢先生面前放肆?
葉行遠加重了語氣質問道:“錢先生!社學歲試只有第一才有意義,其他名次沒有任何實際用處!你既然罷掉了我這個第一,那就等于宣布是上次歲試作廢!既然歲試作廢,那就是全部名次作廢,需要重新再考,又何來按順序遞補?”
錢塾師有些慌亂,“你這是強詞奪理!我是社學師長,考試規矩自當由我定下!”
葉行遠毫不客氣的厲聲駁斥道:“公道在人心,社學乃是官府公辦,也不是錢先生自家開的,所以是公論說了算!”
葉行遠挑了頭,還編出似是而非的道理,立刻讓其他大部分同學心思活泛起來。錢塾師說的有道理,可是葉行遠說的也有道理,兩邊都有道理的情況下,自然該聽對自己有利的道理!
或許學生礙于師道,社學學生未必敢在錢塾師面前鼓噪,但誰背后沒有親朋長輩?這樣的機會,親朋長輩們肯定會出面撐腰。
就算秀才功名是天上星宿下凡,不是他們可臆想的,但童生好像距離大家也不是那么遠。萬一運氣來了,撞到大運考個童生,獲得浩然之體不說,地位上也算是鄉間名流了!
當即就有膽大的社學生開口說,“葉賢弟說得對!遞補之事,不可輕定,既然葉賢弟的第一名作廢,那上次歲試也理當作廢,而后擇期重考!”
那位葉行方雖是第二,但與其他人的差距未曾拉開,不像葉行遠以前一直遙遙領先,讓落后之人沒了脾氣,想爭都無從爭起。
如今原先的天才葉行遠已經廢掉了,其余人都差距不大,別的小事或就忍氣吞聲讓了,這等前程大事,大家哪里肯放手?
連連有人帶頭,鬧嚷的人也就多起來了,“先生,葉行遠以前一篇文章靈光滿紙,我們服氣。但葉行方不過跟我們差相仿佛,占這個名額不足以服眾,先生且三思!”
也有人明知自己爭不上,干脆胡攪蠻纏,“依我看來,這個名額應當抽簽才公平。”
好好的社學課堂,頓時成了鬧市一般,熙熙攘攘一片紛亂,錢先生的師道尊嚴搖搖欲墜。“肅靜!”錢塾師氣得滿臉通紅,連連敲擊桌案,但仍控制不住局面。
這里都是半大小子,正處于血氣方剛的時候,有機會起哄鬧事都很來勁。比起老師,他們更怕的是父母,但關于此事,他們也都知道父母肯定支持自己鬧,不會因此受到責罰,于是乎更無所畏懼了。
“錢先生,人做天看!你那點見不得光的私心,仔細與大家解釋吧!”葉行遠說罷,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揮一揮衣袖,留下了一片喧囂,悄然離開社學。
下面不用看了,這名額就像是一塊肥肉,拿在手里人人覬覦,拋出去之后卻是一片爭食,正所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自己這招,算是變相的以退為進。
公道在人心,錢塾師沒了公道,自然也就失去了人心。權威蕩然無存,光憑著扯破喉嚨叫喊,又有何用?再說了,所有學生都看到機會的前提下,不管是誰敢私相授受,也扛不住全鄉人的壓力。
在社學中,身處漩渦里的錢塾師瞥見葉行遠離開,但卻不敢阻攔,甚至還有點畏懼。不過他心里的異樣揮之不去,這個學生先前不過是個讀書好的書呆子,怎么昏迷三日后變得如此精明狡詐?
面對愈演愈烈的鼓噪,錢塾師忽然也意識到,如果自己還不松口,只怕下次就是全部學生的長輩來自己這里鬧,那會更頭疼。
想至此處,錢塾師當機立斷的高聲道:“方才所言遞補之事,是我思慮不周。既然你們有心上進,那么三日之后,重開社考,第一名得到縣試名額!”
眾學生一片歡呼,像是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就是重考,難道我就不能泄題嗎?錢塾師心里暗暗冷笑。
重考的消息傳到葉行遠耳朵里,不禁苦笑幾聲。應該說,他的部分目的達到了,再面臨塾師排斥的局面下,艱難的爭得了一線生機,獲得喘息時間,沒有當場絕望。
但是形勢依然險峻,就自己現在這個狀態,還沒徹底弄明白文章中的門道,去參加社學重考還是撲街的命!關鍵是要盡快恢復靈力感悟天機,慢了都不行,畢竟距離重考只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