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門后面的狹長甬道穿出,他們來到一個方形的房間里,這是個類似休息室的地方,一些觀眾正在這里歇息,緊張刺激的精彩角斗帶給他們不光是興奮,往往還伴隨著深深的疲倦。一些兜售酒水和食物的小販在高談闊論的人群中穿梭,幾個維持秩序的衛兵來回巡視著,以防這些腎上腺分泌過高的闊佬鬧出什么花樣來——每次角斗日,這些事情都是必不可少的節目。
沒有人注意到兩個新科角斗士的到來,因為這里的觀眾不光有黑鐵矮人,還有不少其他種族的訪客,那些閑得無聊的訪客們還是很樂意花幾個銀角子去看一場角斗的。這里也不乏全副武裝的角斗士,迪亞戈就看到一個粉色胡須的侏儒和一個雙頭食人魔法師正在選手休息區等待著。說實話,和他們比起來,迪亞戈和瑪斯雷兩個人簡直不要太普通了。
兩個人沿著通往上層看臺的階梯向上走去,很快就進入了看臺區。說實話,秩序競技場的看臺永遠和舒適掛不上邊,它們根本就是一層又一層硬邦邦的圓形石頭臺階。
他們沿著扇形看臺之間的走道向下走去,一直走道最下面一級臺階。這里和下面的場地最少有四米的高差,垂直的墻壁即使是彈跳能力最好的怪物都爬不上來。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下面的競技場地看起來就像一口巨大的圓形蛐蛐罐。
最下面一級臺階和井的邊緣之間的距離很寬,有大概兩米。他們沿著井邊向對面看臺前進,迪亞戈知道,那邊有個出口是通往暗爐城的住宅區的。那是他們此行的必經之路。
但沿途的觀眾對他們可算不上友好。一些沖動的黑鐵矮人甚至把手中的矮人啤酒潑了過來。
“去死吧,該死的精靈瘦子,你該慶幸你的屁股沒被高羅什切下來,讓我們有機會享用它,我絕對會向格里斯通詢問你的價格的,就在今晚!”
“下一場,我保證,只需要下一場,你們絕對會死的很慘……”
“……”
他們變著花樣咒罵著,但卻只是嘴巴上過過癮,不敢真的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因為這些角斗士都是黑鐵之王的私產,會給他帶來數不清的金幣收益,而且看臺周圍全副武裝的矮人盾衛者們也保證了他們不敢冒著觸怒黑鐵之王的危險去做點什么。
倒是年輕的精靈少年差點忍不住動手,如果不是迪亞戈拉住了他,這個德魯伊保不住會干點兒啥。
但是觀眾們也不是全都對他們怒目相向,少數幾個押了冷門的賭客就對他們贊不絕口。
“干的漂亮,伙計,下次我絕對還會支持你們的!”一個剛兌現了賭注的觀眾拍著嘩嘩作響的錢袋大聲喊道。在他周圍,幾個輸紅了眼的觀眾猛撲上來,揮拳相向,這個家伙可不在黑鐵之王的庇護之列。
兩個人終于在一片喧囂中走出了競技場。大街上有些冷清,仿佛整座城市都涌進了競技場里一般。不過事實上也差不多,競技場的開放日幾乎是整座城市的節日,炎魔高壓下的黑鐵矮人們在這個日子里盡情的享受著這一難得的發泄機會。
冒險者們并沒有走遠,他們在離競技場不遠的一個空房子里停了下來。這座房子徒剩四壁,連門扇都被拆掉了,即使最潦倒的盜賊都不會光顧。正如格里斯通所言,這種空房子在暗爐城到處都是——自從炎魔被召喚出來之后,黑鐵矮人們的人口數量就再也沒回到過最輝煌時的巔峰。
這場鏖戰對于冒險者來說太艱難了。他們需要休息,放松一下酸痛的肌肉,吃點東西,瑪斯雷更是如此,而且他需要時間來處理一下傷口,順便換一身皮甲。
坐在一個靠墻的角落里,迪亞戈循著心靈的聯系對自己的寵物下達了命令。過了十幾分鐘之后,關海法的身影出現在房子門口。它嗅了嗅味道,然后靜悄悄的走了進來,蜷縮在迪亞戈的身邊,期待的看著他。
迪亞戈忍不住笑了笑,他從包包里摸出幾塊硬肉干,丟了兩塊給自己的寵物,然后扔自己嘴里一塊。
“你感覺怎么樣?”他含糊不清的問道。治療職業就是好,如果是他的話,挨上這么一斧子那就只好乖乖等死了,光流血都可以把他流成人干。他的急救技能可解決不了這么嚴重的傷害。
“還好,比剛才好多了,或許只需要睡一覺,可能就會恢復如初。”暗夜精靈隨手丟下換下來的血衣,若無其事的走過來,從他手里接過一塊肉干,大嚼了起來。
“恐怕你還不能睡,我們得抓緊時間了。”迪亞戈抱歉的說道,他停了一下,想了想,“要不這樣,你在這里休息,我帶著關海法去弄鑰匙。”
“我可不是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暗夜精靈的臉上有些感動——雖然在迪亞戈的眼里,他確實就是個小孩子——但他仍然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休想丟下我,沒了我,你們什么都干不了。”
“這個,好吧,你是對的。”迪亞戈有些無奈的說道,雖然不情愿,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精靈說的有道理,有些時候,法術的力量總是起到出人意料的重要作用,就像剛才。
瑪斯雷得意的笑了起來。
“真該來一杯美酒來紀念這個時刻!”他狠狠的咬下一口肉干,然后愜意舒開四肢平躺到地上。但是在下一刻,他猛地瞪大了雙眼,低聲歡呼了起來。
“哇哦,你從哪里搞到的?”
一瓶散發著誘人光澤的紫葡萄酒出現在他的頭頂,然后被他一把搶到了懷里。緊接著他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麻利動作掏出一個木杯,接了一杯。
“真是天賜瓊漿!”他深深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微閉雙眼贊嘆道,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個嗜酒如命的矮人。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懷疑,你是由一個矮人變形來的,如果我能找到一個法師,我會第一時間請求他對你使用檢測變形的。”迪亞戈由衷的感嘆道,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很難理解這些酒鬼。
“你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有的時候,我也這么認為。”瑪斯雷贊同道,他又倒了一杯喝掉,然后看著酒瓶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那酒瓶遞還給了迪亞戈。
“幫我保存好,我怕自己會把它一口氣喝干,如果它一直呆在我手里的話。”就在迪亞戈以為他害怕醉酒會影響接下來的行動的時候,暗夜精靈咽著唾沫說道,他艱難的扭過頭,努力不去看那剩下的半瓶酒。
“路還長著呢。”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說道。
“……”
迪亞戈無語,他感覺自己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在休息片刻和草草用餐之后,他們再次上路。但沒走多遠,街道就在他們出現了一個分叉。一條路往南,一條路則徑直往北。
“這邊走!”迪亞戈指著北邊的那條路說道,南邊的那條路是通往索瑞森神殿的,他們一會還得往回走,那個時候,那條路就派上用場了。
他們無聲的走了一會,但沒過一會,瑪斯雷就開口,他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
“我覺得,”他說:“前面似乎有些太亮了,即使是外面的熔巖湖都沒這么亮,會是什么東西呢?”
“大裂隙!”迪亞戈低聲說道,但他發現自己的言語很難表達自己曾經見過的景象,“我很難和你解釋那是什么,你見過之后就會明白的,我保證,你會終生難忘的。”
很快的,每個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見那紅色的光亮。它明滅不定地照耀在前面的街道兩側。現在,他們終于可以看清楚眼前的道路了。街道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變得開闊起來,光芒就是從那里的地面下照射出來的。空氣開始變得更加熾熱了。
當他們來到街道盡頭時,眼前突然變得完全紅亮起來,一道數十米寬的巨大的地下裂隙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哇哦,這景象真是太壯觀了!”暗夜精靈難以抑制的贊嘆道,“我敢打賭,在我數百年的生命里,只有第一次在數百里外看到世界之樹時的景象能媲美!”
就在他們腳下幾米遠的地方,熾熱滾燙的巖漿在這條接近百米深的裂隙里流淌、分叉、匯聚,就如同那些穿越正常城市的河流與湖泊一樣。一些熔巖流從高處的噴發孔如同瀑布一般飛流直下,沖進這條河流,濺起數不清的浪花與飛沫。
傳說這條熔巖之河里還能釣出熔鱗鯰魚,但迪亞戈沒有嘗試過,雖然他的釣魚水準也是大師級的。說實話,這真是太顛覆認知了。
由于黑石山豐富的金屬蘊藏,這些巖漿中的金屬含量極高。許多時候,黑鐵矮人直接用坩堝把這些熔巖舀起來,稍加冷卻后就放到鐵砧上鍛打加工。對于那些經驗老道的矮人采礦大師來說,分辨那團兒熔巖里面的金屬最珍貴,品位最高,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
這里幾乎是整個暗爐城能見度最高,光照最亮的地方,兩人往頭頂看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籠罩了整座城市的巖石穹頂,這里比起他們之前見過的所有的穹頂都要巨大和空曠,穹頂的邊緣一直擴展到了他們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現在就位于穹頂之下靠近南方的位置。
地下裂隙在他們腳下向著東西兩側延伸,一直到延伸到遠方的黑暗之中。據迪亞戈所知,這條地下裂隙在西邊最終轉彎向北,一直流到了熔火之心——炎魔拉格納羅斯在這個世界的老巢。
大裂隙的兩側峭壁都是堅硬的黑色巖石,表面十分光滑,在巖漿的烘映下泛著紅色的光亮。離熔巖二三十米以上的地方,開鑿有許許多多的門廊、窗戶與露臺,好多黑鐵矮人喜歡把自己的家建在這條奇特的河流旁,他們把黑石山的每一寸巖石都利用的淋漓盡致。閑暇之時,矮人們可以在露臺上約上二三好友,俯瞰川流不息的熔巖之河的同時,小酌幾杯。但這一人生樂事在炎魔降臨之后,也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這些巖漿里到處都是炎魔之王的火元素耳目,沒有人喜歡時刻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就在這條驚心動魄的熔巖之河之上,架設著一條寬闊而平坦的橋梁。這座烈焰之橋有十多米寬,五六十米長,但這遠不是這條河流上最大的一座。黑鐵大道跨越熔巖河的那條才是,它幾乎是這座橋的兩倍大,不論是長度還是寬度。
事實上,從這座橋過去是暗爐城的內城區,那里的繁華與整潔,絕對不是雜亂無章的監獄區所能比擬的。不過這會兒,橋上并沒有衛兵看守,兩人一豹很輕松就通過了這座大橋。
他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來到大橋的對面,直到一個守衛攔住了他們。但出乎冒險者們意料的是,這個守衛并沒有打算檢查迪亞戈遞過去的角斗士徽章。
“我知道你們,你們打的棒極了!”那個黑鐵矮人指著他們說道,他扭過頭,興奮的看著自己的伙伴,“杜格哈爾,他們就是我剛和你說的那兩個角斗士,他們殺死了高羅什!”
“格雷,他們來之前你已經講過至少六遍了,”他的伙伴悶聲悶氣的說道,他看上去非常的不滿,“你該請我喝一杯的,要知道我一個人在這里守了足足一個小時,頭目至少問了三次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回答的?”矮人衛兵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看來上司查崗,不論哪個世界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說你去搞基去了。”杜格哈爾一本正經的說道,一旁的冒險者們面面相覷,大張的下巴幾乎砸到腳面上。
“干的漂亮!我會請你一杯的,杜格哈爾,”出乎冒險者們的意料,矮人衛兵看上去非常滿意這個回答,贊賞的許諾道。他回過頭,再次面對冒險者們,“我這次贏了至少一打金幣,全靠你們!”他拍了拍腰間叮當作響的錢袋,“你們叫什么來著?”
“湯姆·克魯斯,他叫布拉德·皮特。”迪亞戈搶先說道,他毫無內疚感借用了前世聽過的名字,他可不想黑鐵矮人靠他的名字追查到他們的蹤跡,因為他們這次拯救溫德索爾的行動注定要激怒所有黑鐵矮人的,對于法師們來說,依靠名字來追查真兇,并不是多么難以做到的事情。
“哦,湯姆,我敢發誓,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角斗士!”矮人衛兵自來熟的說道,他指了指北面,黑鐵酒吧的方向,“今天晚上一起來,我請客,你們會發現格雷·鐵砧是最豪爽熱情的黑鐵矮人的!”
“得了吧,格雷,你那點錢買酒都不夠,而且你一年能去幾次競技場?見過幾個角斗士?”他的伙伴冷笑著拆臺道,看上去他的人緣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么好。
“杜格哈爾,你又皮癢了是吧?”格雷·鐵砧咆哮著撲了上去,他看上去已經受夠了。
好吧,事情到這一步,已經沒冒險者什么事兒了。他們兩個小心的繞過扭打成一團的矮人衛兵,穿過橋頭后面的方形拱門,向內城區方向走去。
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剛看到的一幕太匪夷所思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安靜氣氛。
“杜格哈爾,就是剛才那個矮人衛兵,為什么會那么說?”瑪斯雷突然說道,看來這個問題已經困惑他好一會兒了。
“說什么?”迪亞戈并沒有停下腳步,他頭也不回的隨口問道。
“他說格雷·鐵砧去搞基去了,但是看格雷的表情好像是很贊成他這么說,難道在矮人社會里這種現象很普遍,或者說很受歡迎?”瑪斯雷疑惑的問道。
“呃,這個……”迪亞戈有些無言以對,他猶豫了一下,但感覺還是不要給精靈少年留下什么心理陰影的好。
“可能是他們的上司覺得這種行為是一種美好的……,”他艱難的措辭道,“……美好的事情,所以喜聞樂見,但我敢保證無論在人類還是矮人社會里,這些行為都是比較少見的,非正常的!”
“那么,你呢?”暗夜精靈窮追不舍的問道。
“嗯?我怎么?”迪亞戈不解的反問道。
“對這種事情什么看法?”
“哦,這個……”迪亞戈很難接受把這類事情放在桌面上討論的態度,在他前世接受的二十多年的傳統式教育里,這種事情說起來總是很難啟齒的,“瑪斯雷,你難道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隱私嗎?”
“不能,除非你認為自己是支持這種行為的。”一根筋的熊孩子犟毛病又犯了。
“好吧,我對這種事情一般不支持,也不反對。”迪亞戈解釋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很少對別人的行為評頭論足的。
“那么你呢,你喜歡做這種事嗎?”暗夜精靈對他的外交辭令顯然很不滿意,嘲諷道。
“當然不!”迪亞戈終于爆發了,他口沫橫飛的咆哮道,他已經受夠這個二貨了,“你最好閉上你的臭嘴,瑪斯雷·熊皮!如果你不想被痛扁一頓的話!”
“哦,那我就放心了!”暗夜精靈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如釋重負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