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迪亞戈·阿斯納爾幾乎要大喊出聲來表達自己的驚奇了。雖然穿越前在游戲里不止一次的看到過德魯伊們施法,但是那只是看到一個簡單的法術效果——一團綠光或者一團白光而已,和眼前這種細微到每一片嫩葉的舒展、扭動都清晰可辨,簡直不可同日而語。迪亞戈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嫩葉上面鵝黃色的絨毛在隨著微風輕輕飄搖。
“噓——”暗夜精靈做了噤聲的手勢,“小點聲,別讓那個獸人看守聽見了。”他輕輕的把手從籠子的縫隙伸出去,湊到鎖著籠子的銅鎖旁邊。
就在迪亞戈·阿斯納爾的注視下,那棵嫩芽繼續生長著。他看到有一部分嫩芽的尖端伸進鎖孔里,然后幾秒鐘之后,那棵植物仿佛完成了生長一樣,開始變得堅硬,顏色也變成了黑褐色。
“很簡單的一個小戲法——操控植物,德魯伊的基本技巧,甚至連最粗淺的法術都算不上。”瑪斯雷微笑著介紹說,但迪亞戈能看到他臉上的得意,這使得迪亞戈近乎本能的就判斷出了這個暗夜精靈的年紀。
雖然對于人類來說,幾乎每個暗夜精靈長的都沒什么區別,但對于那些經驗豐富的玩家們來說,從他們的面紋,從他們的眼珠顏色,從他們的長耳朵形狀等等,還是能區別出來的。但是對于暗夜精靈的年齡,即使是經驗最老道的玩家,也很難判斷出來,哦,當然,那些造型比較獨特的除外——例如頭頂鹿角,胡子一大把的大德魯伊瑪法里奧·怒風。不過,迪亞戈對此倒有些獨特的見解。
由于永恒之井的存在,暗夜精靈幾乎永生不死,這也導致了暗夜精靈的幼年期極為漫長。相對于人類十八歲甚至更低即可成年,在比較單純的精靈社會中,暗夜精靈卻需要數百甚至近千年才能成年,當你面對一個幾百歲的暗夜老妖怪時,你很少會知道,他的心理年齡可能才相當于一個人類少年,他的一些幼稚行為在一個成年人類來說,簡直有些不可思議。而迪亞戈就是靠這些來判斷一個暗夜精靈的年紀的。
根據他的觀察判斷,這個暗夜精靈可能才六七百歲,這相當于大概十四五歲的人類少年,正值青春叛逆期,很可能是翹家出走的也說不定。
瑪斯雷·熊皮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這個人類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得意的扭動那根植物版鎖鑰。隨著一聲喀的輕響,鎖子打開了。但他立刻就再次把鎖子鎖上了,而且把那根植物鑰匙把從鎖孔里拔了出來,隨手丟在地上——即使是最有想象力的獸人,都不會把那團歪七扭八的枝杈和鑰匙聯想到一起的。
伴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個棕色皮膚的獸人從遠處濛濛的雨霧中走了出來。他長著一張典型的獸人的臉,腦門狹窄,下巴寬大,一雙淡黃色的眼珠,锃亮的頭頂寸草不生。兩顆鋒利的獠牙從他的下顎向上刺出,探出嘴巴,使他看上去兇狠而殘暴。
他手里提著一把沉重的戰斧。這戰斧看來經過了不止一次戰斗,斧刃上崩滿了大大小小的豁口,看上去如同一把鋸刃,如果在矮人甚至人類手里,這把斧子早就該丟掉了——粗糙的鍛造工藝與鐵質使得它連回爐再造的價值都沒有,但對于鐵制品極端缺乏的獸人部落來說,這仍然是一把讓人眼紅的好武器。他把它磨的寒芒閃爍,鋒利無比。
這個獸人穿著一身簡陋的獸皮制成的皮甲,只有肩膀部位的甲胄是鐵制的,但做工看上去很粗糙,不過他應該很喜歡這件肩甲——迪亞戈看到這件甲胄被打理的锃光瓦亮,即使是鍛造缺陷而造成的裂紋和層斷都被他細心的修補過。在鎧甲的左肩靠近心臟的位置,用某種紅色的顏料——按照獸人的傳統,迪亞戈斷定那是某種智慧生物的血——畫著一個紅色的巨龍龍首標志。
紅色龍首?棕色皮膚?迪亞戈知道那是龍喉氏族的標志。雖然這個氏族也曾喝下惡魔之血,但他們的皮膚卻沒變成綠色,這很令人費解——要知道,即使是沒喝惡魔血的霜狼氏族,也在其他氏族獸人體內的邪能天長日久的侵染下,變成了綠色皮膚。
如果是龍吼獸人的話,他基本就可以確定這是哪里了——濕地!只有那里的氣候,才符合這種又濕又潮的天氣,而更重要的是,在大災變發生之前,龍喉獸人一直都在濕地一帶活動,濕地東部的格瑞姆巴托要塞更是龍喉氏族的老巢。
與那些沉迷于副本、戰場和裝備的玩家不同,迪亞戈則完全著迷于這整個宏大的艾澤拉斯世界,十年來,他走遍了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幽深的洞穴,每一處殘破的遺跡,都印有他探索的足跡。艾澤拉斯的每一個人物,甚至每一把有名字的武器背后的故事,他都知之甚詳。無論是艾澤拉斯漫長的歷史,還是十年來發生在艾澤拉斯的大小事件他都一清二楚。
不止一次,有人不理解的告訴他,這只是一款游戲,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虛構的,這個世界完全不存在,是烏托邦,但他仍然固執的扮演著自己在這個游戲中的角色。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給向他致敬的聯盟士兵一本正經的回禮,也曾經對護送任務中失敗時倒下的平民NPC使用地精起搏器,徒勞的試圖挽回他們的生命。他就像沉迷在騎士故事里的堂吉訶德一樣,不可自拔,這款游戲對他來說,就像空氣一樣不可或缺。而他也像融入這個世界里一樣,如魚得水,無所不知。
現在看來,或許,這將是他在艾澤拉斯世界活下去的最大的本錢。
獸人走近了,他在暗夜精靈的籠子前停了下來。瑪斯雷·熊皮瑟縮的低著頭,鵪鶉一樣瑟瑟發抖的躲在籠子里,看上去畏懼極了。這是個好辦法,崇尚力量的獸人最喜歡的就是看到弱小生物對他們的恐懼,這總是讓他們心中充滿了膨脹的力量感。
“真是好演技!”迪亞戈在心里感嘆道。就在這時,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獸人來到了他的籠子前。好吧,拼演技的時刻到了。他艱澀的扭了扭頭,眼神呆滯的看著獸人,就像一個被打傻了的人類。“現在,我就是奧斯卡影帝,我就是湯姆·漢克斯,我就是丹澤爾·華盛頓,我就是尼古拉斯·凱奇……”他在心里默念道,龍吼獸人那可憐的腦容量顯然不足以識破這個演技派,他被騙過去了,這個時候,迪亞戈那長長的奧斯卡影帝名單甚至都還沒念完三分之一。
“Ted-lasa!”那個獸人兇狠的恐嚇道,迪亞戈聽不懂獸人語,但是他能猜出,大概是“老實點”之類的意思。獸人揮動手中的斧子,在關著迪亞戈的籠子上敲了敲。伴隨著他的敲擊,籠子上銹爛的鐵渣簌簌的掉落了下來,迪亞戈被灑了個滿頭滿臉,其中最細碎的一些甚至掉到了他仰著的鼻孔里,這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俘虜的狼狽顯然取悅了看守,獸人哈哈的大笑起來,他把雙手斧扛在肩膀上,搖搖晃晃的往遠處走去,迪亞戈看到那里有個簡陋的獸皮小帳篷,應該是給看守者休憩用的。
看守返回帳篷之后沒過多久,一陣粗重的鼾聲就從那邊傳了過來。
“好了,我們得抓緊時間了,”暗夜精靈從地上撿起鑰匙,麻利的打開了自己籠子上的鎖,“或許今晚,或許明晚,那些綠皮怪就會把咱們獻祭給惡魔。”
他躡手躡腳的向迪亞戈這邊走了過來,又一顆植物種子在他手中綻放,他把手湊到鎖孔前。
“你被抓住的時候應該和他們大干了一場,看你身上的傷就知道了,你肯定打的很激烈。”他敬佩的說,鐵鎖發出喀的一聲輕響,然后打開了,在他看來,這并不比喝杯水困難多少,“我是被陷阱逮住的,連反抗都沒來得及。”他自嘲的說。
暗夜精靈打開門,然后彎下腰,檢查著迪亞戈身上的傷勢,過了一會,他抬起頭。
“你很幸運,沒傷到內臟和骨頭,只是些挫傷,”他笑著安慰有些緊張的迪亞戈,“要知道,作為一個野性德魯伊,我并不太擅長治療,但是應付你的這些傷勢倒是足夠了。”
一直以來,德魯伊教派分為三個流派或者說分支,分別是精通變身野獸,擅長肉搏的野性德魯伊;精通自然法術,掌控自然平衡的平衡德魯伊;以及治愈自然,平復傷痛的恢復系德魯伊。迪亞戈記得在幾年后發現迷蹤島時,可能是受熊貓人自然和諧之道的影響,一個新的流派從野性德魯伊分離了出來,他們自稱自己為守護者,這些守護者德魯伊更擅長防御,他們變身巨熊,戰斗在團隊的最前列,守護著后方的火力手和治療者們。
瑪斯雷·熊皮把手放在迪亞戈肩膀上,表情開始變得嚴肅,“你要忍著點,可能不會太舒服,盡量別出聲。”他說道,一團微弱的綠光從他手下閃耀出來,然后在下一刻,這綠光就像水融進沙子一樣消失在迪亞戈體內。
治療之觸,迪亞戈知道這個德魯伊法術,他在游戲中不止一次被這個法術治療過。但是他從來在現實中體驗過這個法術效果。他突然感到嗓子有些癢,仿佛有氣流正從肺里沖出來一樣,那團綠色的生命能量在他體內起作用了。全身的傷處都傳來又麻又癢的感覺,這感覺就仿佛有一萬只螞蟻在他傷口上啃噬一般。
“你能把我打暈過去嗎?”他像一只鍋子里的大蝦一樣,繃緊著全身,哀求道。
“曾經很多人這樣要求過,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不能。你必須保持清醒才能保證最好的治療效果,我們沒有再來一次的時間。”暗夜精靈歉疚的說,他翻開迪亞戈的衣服,檢查著后者的傷勢恢復情況,“臉上的傷我得給你留著,不然那些獸人會發覺異常的。”
過了一小會,迪亞戈感覺自己好受了一些,他感覺力氣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體,他試圖翻身坐起來,但暗夜精靈制止了他這么做。
“你會好起來的,但不是現在,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瑪斯雷·熊皮悄聲說,他把囚籠的門鎖上,然后把木頭鑰匙交給迪亞戈,“我得回去了,那個獸人看守快要出來了,剩下的時間不夠我們做些什么了。”
說著,暗夜精靈就回到了自己的囚籠,然后把自己鎖在里面,繼續扮演著鵪鶉。迪亞戈只好躺著,等待著傷勢好轉。
不得不說,暗夜精靈的治療法術非常強大,迪亞戈很快感覺自己的傷勢好轉了許多,至少不影響戰斗力了,有時他甚至感覺如果給自己把武器,他甚至能把那個獸人看守干翻。但是他并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靜靜的平躺著,等待著暗夜精靈的暗號。
期間獸人看守又出來巡查了兩次,但是他的智商上限顯然不足以識破精靈和人類的精湛演技,這使得兩個人都放松了許多。
在等待的時候,迪亞戈嘗試了一下召喚“系統”和角色面板——這是大多數穿越書里主角都有的待遇。讓他有點失望的是,什么都沒出現。這是個真實的世界,不是游戲,沒有系統,也沒有金手指,他比艾澤拉斯土著多出的,只有穿越前的記憶。
雨漸漸地停了,雖然那層濛濛的霧氣依然還在,但比起之前要淡的多了,現在迪亞戈能看的更遠一些。他看到這個營地背靠著一道巍峨的山脈,而東面——應該是東面,如果他的方向感沒弄錯的話——則是一望無垠的空曠的原野。
迪亞戈判斷,這里既不是龍吼獸人的老巢格瑞姆巴托,那里壁壘林立,要塞高聳;也不是龍吼之門,那里地處山谷,兩側都是巖石峭壁。那么符合這里地形的就剩下一個地方了——怒牙營地。這讓迪亞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畢竟和戒備森嚴的前兩者來說,怒牙營地要容易逃跑的多。
在東部王國,一直以來,怒牙營地都是作為龍吼獸人的一個前哨站存在的,這個營地的山坡下,就是一條重要的商路。對于南方的鐵爐堡矮人和更靠南的暴風城來說,無論是前往北方的阿拉希盆地,還是向西到米奈希爾港,渡海前往卡利姆多大陸,這里都是必經之路。怒牙營地的龍喉獸人劫掠者們在這里占山為王,打劫過往商旅,不止自己賺的盆滿缽滿,也為老巢格瑞姆巴托要塞輸送了大量的物資。
對于聯盟玩家來說,這里也是一個有著無數慘痛教訓的地方,迪亞戈就不止一次被龍吼獸人們敲悶棍敲到死。
天色漸漸的變暗了,夜幕即將降臨,遠處的獸人營地里已經點起了篝火,一片火光中,營地開始變得喧囂起來,迪亞戈甚至聽到獸人手鼓已經響起,龍吼獸人們有節奏的踏地舞蹈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獸人看守幾次鉆出帳篷,往營地那邊眺望。他顯然對不能參加這次隆重的聚會而感到惱怒,這使得他對兩個俘虜的態度也變得加倍惡劣起來。
“嘿,伙計,我們得開始了,”當獸人看守又一次垂頭喪氣的鉆進帳篷后,瑪斯雷·熊皮輕聲喊道,他撿起木頭鑰匙,打開門鎖,同時示意迪亞戈也這么做,“等他們歡宴結束,就會往這邊來,把我們獻祭給惡魔。我們得抓緊了。”
兩個人從籠子里出來,躡手躡腳的向看守帳篷摸去。
“不管他們了嗎?”迪亞戈小聲的問,他看了看其它籠子里的俘虜,雖然他們兩個已經來回折騰了好幾次,但那些籠子里的俘虜們仍然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甚至都沒人翻身往這邊看上一眼。
“他們中活的最久的一個是今天早上死的,”暗夜精靈有些悲傷的輕聲回答說——作為艾露恩信徒,暗夜精靈們悲憫每個生命的逝去。他眼睛緊緊的盯著獸皮帳篷,“他們沒你那么好的體質能撐到現在,而且前段時間那個獸人一直盯的很緊,我也不敢貿然給他們治療。”
為了防止發出聲響,他們前進的很慢,但最終還是靠近了看守帳篷,在離帳篷大概還有三步遠的時候,暗夜精靈停了下來。
“好了,距離差不多。”他小聲說,就在這時,帳篷里的燈光搖曳了幾下,看來那個暴躁的獸人又沉不住氣了。
“就是現在!”暗夜精靈說道,他這次并沒有刻意降低音量,迪亞戈能確定那個獸人看守也聽到了,因為他看到從帳篷口映射出來的獸人影子正在彎腰試圖從旁邊拿起武器。
接下來,迪亞戈·阿斯納爾再一次被震撼了,他感覺自己的整個穿越前的生命里都沒經歷過今天這么多次的震撼。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夜精靈的外表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他紫色的皮膚變得堅硬而粗糙,濃密的獸毛從上面的毛孔里叢生出來,就仿佛一層厚實的毛毯,他的嘴巴變得如同野獸的吻部,差互的獠牙從他口中齜出,猙獰可怖,他的四肢變的粗壯有力,巨大的腳爪刀刃般鋒利。
迪亞戈驚訝的幾乎合不攏嘴,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瑪斯雷在一秒鐘的時間內變成一頭足有一噸半重的巨大棕熊,雖然這頭熊仍然保留著一些暗夜精靈的特征,它手肘部的臂環,肩膀處的日月紋都在顯示這是一頭德魯伊巨熊,但他仍然難以相信這頭野獸還保有著清醒和理智。他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液,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巨熊低吼著撲向那個低矮的帳篷,它的體型看上去比整座帳篷都要巨大。帳篷毫無抵抗之力的被撲倒了,迪亞戈聽到它下面發出骨頭斷裂的“喀吧、喀吧“的聲音,這是那個獸人看守最后能發出的聲音了,他甚至都來不及慘叫幾聲。但巨熊顯然還沒得到滿足,它又猛力的拍擊了幾下,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它在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篷布上劃拉了幾下,露出下面的獸人尸體——那已經不能叫尸體了,只能算一團爛肉——和旁邊的雙手斧。
“拿上這把斧子,咱們得再干票大的。”巨熊扭過頭,齜著牙對迪亞戈說,后者非常的驚訝它能口吐人言,但今晚經歷了這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已經有些麻木了,他走上來,默默的撿起那把斧子,跟在巨熊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