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貝恩都在忙著清點、收容俘虜,從中甄別恐怖圖騰部族的核心以及瑪加薩的親信。恐怖圖騰的大多數人——那些愿意走上前來,向凱恩血蹄,向牛頭人全族宣誓效忠,并且每當瑪加薩恐怖圖騰的背叛行徑被提及之時,都公開與之劃清界限,洗心革面的人,都將得到寬恕。
而那些信仰瑪加薩偏執思想的死忠份子,他們將會被驅逐到邊荒地區——干旱不毛、酷熱難耐的塔納利斯沙漠,悶熱潮濕、瘴癘橫行的安戈洛環形山,甚至更遙遠的遍布異種蟲和邪教徒的希利蘇斯荒漠,這一部分人只占恐怖圖騰氏族的四分之一。
一場很有可能演變成災難的反叛就這樣以和平收場了,死去的人數和發生在其它地方的類似事件相比少的可憐。這也為貝恩血蹄贏得了很高的評價,現在,沒有人會再認為這個年輕的牛頭人不能接替他日漸老邁的父親,成為一個合格的部落領導者了。
幾天之后,貝恩和德茲科、迪亞戈等人來到了靈魂高地,被遺忘者們的問題必須得到解決,但貝恩更希望通過和談來解決這件事。
因為是白天,那條通往半山腰的山路走起來也不是那么讓人戰戰兢兢了。他們很快來到了洞穴的入口處。
“有人在嗎?”貝恩像一個到訪的鄰居一樣大聲喊道。
“我不在,別來煩我!”山洞里,一個嘶啞的聲音冷漠的大聲回答道。對于被遺忘者們來說,他們寧愿一萬年都沒人來打攪才好,就讓自己寂靜無聲的在黑暗中慢慢爛掉好了。
迪亞戈聽出這是那個叫奧松格魯爾的法師。
“這可不是一個客人對待主人的正確方式,我敢打賭希爾瓦娜斯肯定不知道你們如此傲慢無禮!”貝恩強硬的回答道。牛頭人從來都是這一地區的主人,他們溫和而仁厚,但這并不能成為他們被冒犯的理由。
山洞內沉默了幾秒鐘。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
“請進,閣下!”那個藥劑師瑪扎說道。
一群人昂首走進了洞穴。雖然現在是白天。洞壁上點著火把,但這個地方依然非常的昏暗,他們穿過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池——牛頭人稱它們為預見之池,有的時候,那些善于預言的薩滿先知會到這里來尋求先祖之魂的啟示,雖然這些啟示大都非常模糊,語焉不詳,往往在事情發生之后。這些預言才會得到印證。
他們最后走上懸崖,來到了那三個被遺忘者跟前。在他們的前面,一口裝滿褐色漿液的坩堝正被煮的劇烈沸騰著,冒出一股刺鼻的氣味。
但和這種氣味比起來,那三個被遺忘者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的尸臭無疑要更加的令人作嘔。
貝恩強忍著捂住口鼻的沖動走上前去,自我介紹道:“我,貝恩血蹄!我是牛頭人酋長——凱恩血蹄之子,血蹄村的保護者!來自幽暗城的使者,說出你們到這里來的目的!”
他的語言豪邁而強硬,這是牛頭人在會見使者時的禮儀。尤其是那些還沒證明過自己善意的使者。
三個被遺忘者臉上閃過一陣驚慌,迪亞戈不確定他們僵硬的臉部肌肉是不是在表達這個表情。這些技術宅看上去并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
“我認為我們已經見過你們的……”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被遺忘者有些遲疑的說道,她小心的思考了一下措辭。“……某位酋長,她說作為使者,我們只需要安靜的呆在這里就好,并不需要做任何事,哦,給她制作藥劑這件事除外。”
從她尖銳的聲音,迪亞戈認出了這個被遺忘者,她應該就是那個藥劑師扎瑪。但他并沒有想到這位藥劑師居然是個女性——至少生前是,她纖細的身材和凸起的胸部都說明了這一點。
她的嘴唇早已潰爛。露出發黑的牙床。油膩的頭發像一蓬雜草一般根根直豎。迪亞戈注意到她那件已經不能遮蔽身體的袍子——她顯然并不在意這一點——的破損處,露出大片蒼白的肌膚。隱約透出一股青黑,有的地方甚至已經腐爛到能看到下面森森的白骨。在她的頭上。兩條呈x形交叉的皮帶擋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孔。
貝恩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他真的想不明白希爾瓦娜斯是出于什么考慮才派出這么一個天然呆來充當使者的,難道幽暗城那邊都是靠抽簽來決定每個人該干什么的么?
“如果你說的是瑪加薩恐怖圖騰的話,恐怕她不能代表所有牛頭人,因為她只是一個牛頭人部族的首領,而不是所有牛頭人的大酋長,凱恩血蹄才是。”
“瑪加薩恐怖圖騰?那個女人似乎是叫這個名字,”扎瑪想了想,不確定的說道,她轉回頭,看向自己的同伴——這個動作使得她的頸骨發出了一聲令人擔心的脆響,“你們還記得那個迎接我們的牛頭人叫什么名字嗎?”
在她身后,另外兩個被遺忘者有些茫然的看著她,眼神看上去比她還要無辜。他們就這樣呆了幾分鐘,就在迪亞戈以為他們已經睡著的時候,兩個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是的,好像叫這個名字。”奧松格魯爾,那個法師回答道。
“不,應該叫瑪加薩野性圖騰。”揚森托馬森,那個術士篤定的說。
貝恩忍不住在心底發出一聲。
“您也看到了,我們不確定,”藥劑師扎瑪轉回頭,說道。她調整了一下頭上的束帶,把那個x字的交叉點移回到鼻梁正中。
“抱歉,如果我不戴著這玩意兒,我的臉就會裂開,那樣可就太失禮了。”她自嘲的笑了笑,但迪亞戈沒從她那淡淡的語氣里聽出任何情緒波動,她冷漠的就像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一樣——這似乎也的確是事實。
“好吧,我們不必再糾結于這個問題,我們此次前來,只是想知會你們一下,那個瑪加薩恐怖圖騰并不能代表牛頭人,而且她也已經因為某些罪行而被殺死,以后所有與你們的接洽都將由我來執行。”貝恩無奈的說道,他也覺察到這幾個被遺忘者對于誰代表牛頭人沒有多大的興趣,但該說的話還是必須要說的。不過他也放棄了追究這幾個被遺忘者在此次陰謀中的責任,恐怕他們到現在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好吧,我知道了。”扎瑪干巴巴的回答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會去找你的。”
“那么,再見。”貝恩同樣干巴巴的說道,他不認為這幾個被遺忘者會留他共進午餐,而且這幾個活死人弄出來的食物他也未必敢吃。
他們轉身往洞穴外走去,但就在這時,扎瑪突然開口開口道:“巴恩,我有一個同伴不見了,如果你見到他的話,讓他早點回來,如果再不及時涂刷防腐液的話,他的身體恐怕會干裂的!”
“呃,我叫貝恩,”未來的牛頭人酋長無奈的糾正道,他看了看身后的迪亞戈,“至于你的同伴,恐怕他已經死于一場未遂的刺殺行動了。”
“是這個人類殺死他的嗎?”被遺忘者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她仿佛此刻才注意到這個人類的存在,黑洞洞的眼眶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是的,他試圖刺殺我和我的朋友,我們出于自衛殺死了他。”迪亞戈昂首向前邁出一步,從貝恩身后的陰影中站了出來,火光照射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堅毅的臉龐。
“迪亞戈?你怎么在這兒?”藥劑師有些詫異的問道。
“您見過我?”在扎瑪的對面,迪亞戈的驚訝絲毫不比她少。這還是他第一次與這個被遺忘者面對面,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認出自己來的。
“我不記得了,但我覺得我應該見過你,不過,你知道的,自從甦醒之后,大多數被遺忘者選擇了永遠遺忘自己的過去。”瑪扎悲哀的說道。
她說的是一個苦澀的事實,這在被遺忘者當中是個很普遍的現象——因為對于剛從行尸走肉般的傀儡生涯里甦醒的他們來說,那段在巫妖王的控制下身不由己的所作所為——對愛人、對朋友、對親人、對戰友的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讓他們幾近崩潰,很少有人能面對至親之人曾經倒在自己爪下的事實。一些人直接陷入了瘋狂,也有一些人選擇了用再次終結自己非自然的生命來贖罪,但大多數人選擇了永遠的遺忘自己的過去,或者被過去所遺忘。
迪亞戈沉默了下來。對于一個穿越者來說,這具身體的身世似乎并不重要,然而就像被一顆突如其來的子彈擊中了一般,某種強烈的情感突然從迪亞戈的內心深處被激發了出來,他突然無比的渴望能知道“自己”的來歷與自己穿越之前這具身體的主人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難道自己不記得過去的事了嗎?”藥劑師好奇的問道。
“因為某種原因,我失去了記憶。”
“哦,那可真是不幸。”藥劑師說道,但她的表情里并沒有任何同情,因為對于被遺忘者來說,失憶,幾乎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最起碼的生存要求。做不到這一點的被遺忘者,要么瘋了,要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