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秋史官的記載里,上古時代,高陽氏顓頊生老童,老童生重黎,重黎擔任高辛氏的火正,頗有功績,于是高辛氏賜予他“祝融”的職務,也就是火正。19樓濃情小說隨后共工氏亂德,重黎因作戰不力被帝嚳所殺,重黎的弟弟吳回接任火正,仍然稱祝融,他們的子孫一分為八,被稱之為祝融八姓,其中一支就是羋姓楚人。
所以楚國王族驕傲地自稱“帝高陽之苗裔”,在楚國,楚王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他是鳳的化身,血液里燃燒著從祝融時代起就延續下來的熊熊烈火 但一般人絕不會想到,就是這個宛如神明的王族,卻也有自己的致命弱點。
那是兩百多年前,楚君熊通因為周王室不肯加封他的爵號,一怒之下說:“吾祖以子男之田居楚,蠻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再次僭越稱王。他奉行鐵腕政策,征服了江漢平原,把漢陽諸姬變成自己的屬國,又征服了濮人和揚越,楚國由此強盛。
但就是這樣一位雄主,晚年卻死于一種不治之癥下。
楚武王五十一年,楚國因為隨國背叛,派兵大舉進攻,在出發前,楚武王卻對他的夫人鄧曼說:“余心蕩”
從年輕時候開始,楚王的心跳便常常不安,但卻沒有當回事,可這一次,這種隱患卻要了楚武王的命,他死在出征隨國的路上,因為突發的心病死于一株樠樹下面如果說楚武王是到了晚年才暴疾而死,那他的兒子楚文王,則是死于壯年。19樓濃情小說 楚文王繼承其父遺業,繼續壯大楚國,將國都從老家丹陽遷到鄢郢,在江漢平原的基礎上,又滅申、鄧,占據南陽盆地,再滅息國,控制蔡國,討伐鄭國,兵鋒直指中原,以至于當時的中原史官驚恐地記載道:“南蠻與北狄交侵,中國不絕若線”
這南蠻,指的就是楚國了。
然而仿佛被詛咒了一般,文王和他父親一樣,同樣因為“心蕩”而死在征途中 接二連三的國君暴斃,這讓楚人心中存疑,對接下來的楚王,令尹和司馬們憂心忡忡,若他們也突發”心蕩“該如何是好?
好在接下來兩百年里,或許是不再需要那么拼命地親征,或許是醫療條件改善,歷代楚王雖然或多或少都有點心疾,但至少沒有出現突然暴斃這種情況,倒是楚國王族的支系屈氏、斗氏有過幾起”心蕩“導致死亡的事件。
然而時至今日,看著躺在病榻上,沒了昔日生龍活虎模樣的楚王,葉公沈諸梁和公子啟等人才悲哀地發現,那種詭異的惡疾沒有離開楚國王族,他們只是蟄伏起來,尋找時機重新出現 在多年前逃離郢都的過程中,熊珍出現過一次心頭疼痛的跡象,自此之后,這種病癥就會時不時發作,召喚醫者入宮診治是常事他不相信巫祝的祈禱能救自己,曾有占卜的人說,楚國王族這種怪病是大河之神在作怪,只要加以祭祀就可以痊愈。19樓濃情小說然而楚王卻嗤之以鼻,大夫們請求在郊外祭祀,楚王也斷然拒絕。
他說道:“三代時便規定了祭祀制度不可超越本國山川。長江、漢水、睢水、漳水,是楚國的大川,寡人的禍福由這些大川決定,就算孤再沒有德行,也與大河無關!若要祭祀河神,好啊,等寡人擴土到大河邊上再說罷!”
所以此時此刻,入帳內的依舊是一些醫者,但都束手無策,紛紛搖著頭告罪而出。
倘若趙無恤在這里,他或許會告訴楚王、葉公,這種病叫做冠心病,而且會在家族中遺傳,導致心肌缺血、心絞痛、心肌梗死、心率衰竭、猝死等癥狀 很不幸,帝高陽之苗裔從楚武王后,就一直被這種遺傳病糾纏困擾,而且在這個時代,無藥可醫。
最后被獲準進帳內的,是一位周王室的太史,他是王子朝之亂里避難入楚的,王子朝遇刺后,這位太史沒了效忠對象,只能在楚國王宮內混口飯吃。
太史精通醫術,但為楚王診脈后,也被那衰弱不已的心跳驚得滿頭冷汗,從醫學角度無法給出答案,他只能歸咎到鬼神身上,便低聲對楚王說道:“此病不可醫治但若舉行禳祭儀式,或許可以移到令尹、司馬身上”
楚王熊珍睜開眼了,雖然嘴唇有些發白,但還是一字一句地說道:“將此人扔出去,此生不得再入楚國!“
等手下將滿口求饒的太史趕走后,楚王才無力地對葉公說道:”令尹、司馬,不但是我的王兄,更是楚國的兩根頂梁柱。把腹心的疾病去掉,而放在大腿胳臂上,雖然能茍且一時,但若手腳四肢都廢了,腹心又能茍且多久?上天若想要寡人在此夭折,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禳祭又有什么用呢?“
“祝融一定會護佑大王的!”公子啟下拜頓首。
葉公則道:”大王不如先回葉縣養病”
“不!”
楚王擺了擺手,他在公子啟的攙扶下,強撐著身體起來,氣喘吁吁地說道:”當年楚武王說自己心跳不安,鄧曼曾說過一句話,若師徒無虧,王薨于行,國之福也。這句話說得好,就算寡人不幸亡于軍中,汝等也切勿忘記此行的目的。葉公,去繼續指揮攻城,倘若寡人親征連陸渾都打不下來,就真的要叫趙氏看輕,讓天下人笑話,也讓祖先蒙羞了!“
葉公下拜應諾:“臣謹遵王命!三天,三天內必拔陸渾!”
土木結構的城墻在強弓的摧殘下變得千瘡百孔,凄慘無比。但是上面的趙氏大纛依舊迎風飄揚,神采奕奕,仿佛是在為守城士卒的又一次勝利而歡呼,只是前幾天還游刃有余的陸渾城頭,現如今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從昨天起,楚軍的攻勢突然變得兇狠無比,楚軍悍不畏死地沖殺上城頭,與趙軍混戰,所幸陸渾城的地勢讓他們無法一次性投入太多兵力,所以城頭又被趙軍奪了回來。
但代價是慘重的,略顯潮濕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城頭一片狼藉,狹窄的過道里密密麻麻躺滿了人,有的是戰死的尸骸,有的則是力竭倒地,再也起不來的趙兵。
王孫勝也躺在一個角落里,他沒有因為擊退楚軍的進攻而開心,與之前打鄭國人不同,他這些天殺死的每個人,本來都該是他的子民兵卒。
手上又一陣疼痛傳來,打算了他的思慮,王孫勝無耐的看了看緊裹著厚厚布條的右手,剛才將楚軍趕下城頭時,指揮官王孫勝也陷入了白刃戰里,他被流矢射中,鋒利的箭矢直接穿透他的右手掌,雖然在醫者處理下箭矢被拔掉,也消過毒防止破傷風,但還是留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孔。
王孫勝從來沒受過這么重的傷,只要稍微動一動,便能感覺到被箭洞穿的那個傷口傳來的巨大痛楚,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還確信手掌仍在自己的身上,同時也利用疼痛讓自己別睡過去。
因為是生是死,就在今夜了,王孫勝可不想在睡夢里稀里糊涂地喪命。
”汝去將副師帥請來“沉思了一會,王孫勝忽然對著身旁一直監視他的黑衣說道。
這幾天的戰斗王孫勝十分勇敢,斬殺楚人時也沒有丁點遲疑,而且指揮得當,陸渾能守到現在,全靠他的用兵之才,所以黑衣侍衛對王孫勝也沒之前那么警惕了,但也懷疑王孫勝是不是要支開他。
”我有話對副師帥說。“王孫勝舉起自己的右手,以示自己連劍斗提不起來,沒有任何威脅,接著又補充道:”事關重大,關乎陸渾存亡,關乎城內將士生死!還望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