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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靈公”葬禮前一天,新君蒯聵的命令接連不斷地發出,但做的皆是倒行逆施之事。包括大賞那些跟在他身邊奉承逢迎,卻在戰爭里沒尺寸之功的衛國叛臣們,一時間城中封官用的銅印太稀少,便刻木印代替。
他還打擊報復,請求趙兵在城中大索他在衛國時的仇人,被趙無恤婉拒后,蒯聵就讓新招降的衛國宮衛去拿人。一時間人人自危,甚至逼得一直不看好蒯聵的蘧伯玉為了自保,只能來趙軍大營請求庇護……
對衛國三根頂梁柱之一的蘧伯玉,趙無恤是十分重視的,此人是有名的忠臣、賢人,他光明正大,表里如一,不會在公開場合故意表現自己來博取名聲,也不會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做不該做的事,后世有句成語“不欺暗室”,說的就是此人。
早在四十年前季札訪問中原時,蘧伯玉就是風評甚佳的衛國君子,幾十年下來,這位四朝老臣積累了巨大的人望,在衛國和諸侯間名氣太盛。他被楚國公子皙認為是才德皆備的人才,可以托付妻子,還與孔子一生為摯友,二人分別仕于魯和衛時就曾互相派使者致問,若非衛國一直陷入戰亂,孔子抱著“危國不入”的心態繞開,恐怕會來蘧伯玉家里住上一陣。
這位國老一般的人物,趙無恤肯定不會放心他留在衛國,也不會放任他去投靠外國,更不能殺了,還是送到趙氏領地上養老為妙,也可以為趙氏攬士增加名望。
“我不會在帝丘待太久,休整幾日,安定秩序后便要開拔,先生既然不容于衛君,連回到封地也不一定安全,不如暫時去朝歌居住,做趙氏的貴賓,何如?”
蘧伯玉也無奈,他年歲頗大,也能在變幻莫測的衛國政壇長袖善舞,可碰上蒯聵這種報復心極重的頑劣國君卻無可奈何,為了求一個善終也只能如此了。
安撫了蘧伯玉后,趙無恤暗暗思索,覺得彌子瑕那一夜說的不錯,這蒯聵,還真有三五年內讓衛人離心離德的潛質啊,既然如此,不如再加一把火,讓他把衛康叔之德統統敗光掉……
恰在此時,見曹國局勢穩定,子貢繞了一大圈才尋來的計然終于動身來到帝丘了,當夜,無恤便在城外的大帳招待他。
“孟諸之戰前夕,來向我獻策的漁父果然是先生……”為了體現自己的禮賢下士,趙無恤特地帶著一干將吏到帝丘以南十里外迎接計然,遠遠見到人后,心中的一個謎團便解開了。
計然今日一副士人打扮,雖然卸下了早先那身漁父裝扮,可六尺半的瘦小身材,風吹日曬的臉龐,札成發髻用骨簪固定的濃密黑發卻沒有改變。
總之,乍一看其貌不揚,讓無恤身邊沒見到計然的將吏們不以為然。
趙無恤還是很親熱地上前與他對拜:“無恤入宋后便得知先生大名,曾兩次去先生居所晉謁,不得一見。在孟諸先生以漁父身份出現,助我軍大勝,還未來得及道一聲感謝,先生卻又不辭而別,無恤惋然嘆息,莫非我無德寡仁,不能留住賢人?之后無恤虛上大夫之席以待,派人尋遍宋地卻難覓先生蹤跡,幾年來念念不忘,今日終于等到先生了!”
計然亦道:“鄉野鄙人,疏懶成性,屢蒙將軍枉臨,不勝愧赧。”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之才,非但天下早有談論,無恤更是親自領會過,還望先生不棄無恤愚笨,能留在軍中教誨一二。”
計然的談吐還是那么豐姿俊爽,兩人謙讓一番后,趙無恤邀請計然蹬車,他則親自為其駕車。一時間趙無恤手下眾將吏大驚失色,自家主君雖然禮賢下士,可還從未對誰如此殷切虛禮過。
無恤卻是有自己打算的,前兩日,子貢已經派騎從將他對計然的觀察一一通報,包括計然說服葉公、在陶丘國人暴動上推了他一把、以及數日內便助他穩定曹國局勢等……
這就好比人未見,音先聞,趙無恤對這歷史上“興越三絕”之一的計然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此人最擅長的治國之術,尚未顯露出來呢。所以無恤才有這般作態,要論招攬人心的手段,他所見所聞可比這時代單調的方式多了去。
眾人有勸阻之意,計然卻沒有謙讓,既然趙無恤相邀,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徑直上了車子,坐在車左空出的尊貴座位上,絲毫沒有謙讓的意思,想借此觀察一下趙無恤的態度,卻見無恤臉色不變,手握馬韁繩更加認真了。
計然暗暗點頭,以趙無恤這樣的地位,還能下人,這種心志是成就大事的料,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因為大軍踩踏,夏雨飄飄,道路狀況并不是很好,但趙無恤駕車四平八穩,讓計然頗為詫異。
“聽聞將軍擅長縱馬馳逐,不曾想御術也沒生疏。”
“君子六藝可不能忘,尤其是御術,有人曾告訴我,這看似簡單的操縱八轡駟馬,卻有御人治國的大道理在里面,夠學一輩子了,縱然我身居七鼎卿位,又豈敢荒廢?”
“這話說的好,不知是何人告訴將軍的?”
“是我的御師王孫期。”趙無恤如數家珍:“無恤的老師很多,除了王孫期外,教我禮樂的是師高,教我書法的是計僑先生,教我軍爭的是郵子良司馬,教我仁德愛人的則是孔子。”
計然由衷贊嘆:“身居高位卻還能尊師敬道,將軍真是了不起。”
無恤一笑:“賢人無常師,無恤亦有向賢之心,如今我還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許多,先生博學無所不通,無恤懇請先生留下,我愿師事之,何如?”
計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將軍這樣的弟子,可不是區區辛文子能收的,何況我門下已有一徒,將軍師事于我,豈不要多一位師兄?”
“若那位師兄也是位經事大才,我倒是賺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相談甚歡,甚至開起了玩笑,同車穿著一身盛裝禮服,充當車右的項橐卻不樂意了。他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連孔子都不服,九歲時就能當街攔著孔夫子辯日。他見計然其貌不揚有些失望,又瞧其對趙無恤的禮賢下士大刺刺地接受,一點不嫌虛,頓時心中不快。
他在后面輕咳一聲吸引兩人注意,又朝計然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主君苦苦尋了先生三四年,先生卻一直避而不見,好幾次趙氏和魯國處于危難,人才稀缺,主君盼先生如久旱盼甘霖,先生卻遲遲不至。如今主君橫掃晉國,破曹入衛威震四海,放眼北國趙氏已無敵手,先生卻來了,真是好巧!”
趙無恤回頭瞥了項橐一眼,厲聲喝道:“放肆!”又對計然笑道:“這孺子是魯國神童,在我身邊做筆吏,平日里太放縱他了,養成了這驕縱的性情,還望先生見諒。”
項橐低下了頭,但看那樣子,還不服氣。
“小君子也是直言,無妨。”計然捋了捋胡須,笑著打量項橐,此子年不過十六,卻生的一副好皮囊,且耳聰目明,換了一般長輩興許會很欣賞,可他不同,他更喜歡他弟子范蠡那樣的后天成才者!
“這位小君子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挑著時間北上的,就是要等趙將軍打下一片山河后才肯投入幕下。”
此言一出,不但項橐側目,連趙無恤也有些詫異。
計然也不怕說實話,“好讓將軍知曉,老朽并不擅長軍爭,在將軍與勁敵鏖戰時來此也無所事事,還不如多游玩山川,珍惜自由時光。只有在將軍有了千乘之地后,才有我用武之地,河內、河北、魯國,將軍能馬上得之,卻不能馬上守之。恰好,老朽最自信的,還是治國、守成之道,我此次前來,雖無法讓將軍迅速戰勝強敵,卻可為將軍獻上整合晉魯,安邦定國的百年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