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季嬴的鎮定自若,韓姬沒來由感到一陣怒意。
她冷嘲熱諷道:“不愧為長姊,趙氏內務現在都由你說了算!”
“男主外,女主內,父親不能理事,外事便由無恤做主,至于內事,當然得由無恤之妻靈子主事!”季嬴看了靈子一眼,朝欲言又止的她點了點頭。
韓姬的話被季嬴很不客氣地打斷了,頓時氣得不行。
“好,好,既然汝等聯手欺辱我母子,等喪期一過,我自會帶著周回韓地去,也省得礙汝等的眼,擋他的路,省得再遭了毒手!”
“阿嫂的家在趙地!”季嬴再度強調。
“何況韓氏現在也舉步維艱,若阿嫂不想讓韓伯和子寅為難,不想在趙韓間制造間隙,不想再失去被困于平陽的父親,就請消停些罷。”季嬴舉袂施禮,態度卻毅然堅定。
樂靈子亦言:“請阿嫂安心為兄長守孝,其余一切事務,自然有阿姊與我主持,那些不相干的事情,那些胡思亂想臆測的事情,請勿再提了!”
韓姬左顧右盼,只覺得這碩大趙氏宗族內,全是二女的黨羽,自己卻被完全孤立,丈夫還在時便沒什么發言權,如今更是式微,無人相助。她只能一把將趙周從傅姆手里搶來,緊緊抱在懷里,充滿警惕地看著眾人,那些胡言亂語卻是不再說了,她一旦閉上了嘴,因為勝在容貌過人,也有幾分楚楚可憐。讓人哀其不幸。
等出了靈堂,樂靈子向季嬴行禮:“多謝阿姊維護。”
“勿要謝我,我只是想讓趙氏內部安定。”
季嬴嘆了口氣道:“詩言,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韓姬一貫心高氣傲,這些年卻屢屢受挫,如今更有了喪父之痛,她也不容易。你不要怨她。伯兄是個好人,要怪,就怪他生在這亂世,要怪,就怪他遇到了一個雄才大略的弟弟吧。”
看著季嬴頗有些自豪地說起自家夫婿,樂靈子心中沒來由感到了一陣酸意,卻強行按捺了回去。
她轉頭看向宮室外已經成為一座大兵營的溫地,想來河內、河北、晉陽、魯國乃至于宋國都是這般模樣吧,不由嘆息道:“也不知這場戰爭,要打到什么時候。”
“絕對短不了。”季嬴同樣扶在欄桿上。戰爭對于她來說一點都不陌生,過去每一次父親出征,她都會在高崗和城樓上翹首以盼。后來等待的那個人變成了無恤,卻一等就是四年之久,還沒多說上幾句話,他又跨上駿馬南征北戰去了,所幸一切順利。
但昊天并沒有總是眷顧趙氏,在范、中行、邯鄲遭到毀滅性打擊的同時,趙氏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先是父親趙鞅傷病纏身,每次去探望他。季嬴都忍不住心疼落淚。
得知伯魯死訊后,昔日的虎卿暴跳如雷,他在臥榻上大聲喊道:“我要把知伯和籍秦五馬分尸!”他叫囂,“還有膽敢扣留尸體的魏氏。他們以為這能成為威脅我的籌碼?無恤還在等什么,速速點兵西進!”
這當然不可能,冬天就要到了,再強悍的戰士也必須在這個季節休整,好容易讓父親冷靜后,季嬴還得面對內室的爭端和分歧。感覺十分頭疼。
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無恤歸來。
盡管對趙無恤充滿信心,可有時,她也會憂心忡忡,戰場上刀劍無眼,政爭中陰謀遍地,他能否一一應付過來?
等和樂靈子對視一眼后,她一下子明白,這個女子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模一樣的。
她笑了笑,撫著她的手道:“且安心,我會助你管好這些事情的。”
面對季嬴善意的安慰,樂靈子再度感謝,但她突然抬起了頭問道:“如今伯魯已死,聯系趙韓兩家的紐帶少了一條,若是連續戰敗,韓氏會背離趙氏么?”
季嬴不由打了個寒顫,趙氏已經沒了退路,但韓氏若一敗再敗,就會動搖戰爭的決心。
“有這種可能,所以韓姬變得很重要,她畢竟是韓伯最寵溺的孫女。”
靈子幽幽地說道:“昨日我陪同夫子去給舅診治時,舅迷迷糊糊中突然問我,若無恤多了一個地位僅此與我的側室,我可介意……”
季嬴一愣:“父親的意思是……”
樂靈子道:“想要安撫韓氏,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再度聯姻,或是阿姊嫁于韓虎,或是……”
“或是父親想要無恤報嫂!?”報嫂者,代兄娶其寡嫂也,這種后世在北方游牧中頗為流行的婚俗,在春秋的中原也并不少見,而且還是相當正式化的一種娶嫁方式,當年晉惠公就曾迎娶了兄長申生的妻子賈君。
“有這可能,阿姊你怎么看?”樂靈子定定地看著季嬴。
季嬴掃了她一眼:“兩族大事,只能由家主做主,緣何問我?”
“因為若讓無恤二擇其一,他肯定會選第二種……寧愿自己內室不寧,也不愿讓阿姊遠嫁。”
面對這綿里藏針的問題,季嬴沉吟片刻后,突然笑了起來。
“你覺得無恤現在是什么地位?”
樂靈子答道:“魯國執政,趙氏世子。”
“可我覺得他的權勢,已經能和一個大諸侯比肩了,諸侯有正室夫人,有如夫人,有側室,他一向罔顧禮法,別說有一個側室,就算有兩個,也不足為奇……這種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季嬴豎起了食指,認真地說道:“但有一件事不會改變,你永遠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你的地位無人可以替代!這一點就算他日后真的迫于父命報嫂,亦或是納入其他的……女子,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下你可放心了?”
樂靈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你我就算不甘,又有什么辦法?”
話挑到這個地步后,兩人間的氣氛先是變得緊張,隨即一下子如同冰釋般回暖了。
季嬴離開時,還羨慕地在樂靈子的肚子上輕輕撫了撫:“若想固位,還是乘著這次無恤接你去朝歌,趕緊懷上嫡子吧……”
樂靈子臉上一紅,屈禮道:“謝阿姊指點……”
她們剛剛新婚燕爾,趙無恤便回魯國調兵去了,這之后小半年戎馬忽悠,相處的時間極其短暫,無恤甚至都沒再在她房內留宿過。所以她一直艷羨有自己孩子的韓姬、伯羋等。
也不知夫君什么時候能抵達河內,什么時候會接自己去朝歌,在這戰火紛飛的季世,又能廝守多久?
十月初北風開始勁吹,天氣愈發寒冷,一支穿上了冬衣的軍隊也沿著南北大道向南歸來,因為過去幾月的一路大勝,他們走起路來昂首挺胸,雖然眼睛里不時流露出一絲對家鄉的思念。
是趙無恤回來了,在奪取邯鄲和邢地,發兵攻釜口道未果后,他帶著魯卒數千回到了朝歌,這里更適合總覽全局,轉而讓郵無正帶著晉國籍貫的趙兵北上駐守邯鄲,繼續攻略柏人。
隨著韓氏主邑平陽城岌岌可危,戰爭的形勢也發生了變幻,西線處于被動。更令人擔憂的是,一個針對趙氏的包圍網正在中原出現,四面受壓下,必須迅速尋求突破點,先前制定的戰略可能會隨之出現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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