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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阿姊(上)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春秋我為王

  你要向趙氏提親?

  因為嫁做人婦,又懷胎六月,韓姬比幾年前豐腴了不少,她穿著一身黃色的深衣,烏發如漆,柔美如玉,但秀美中卻透著一股冷艷,眼波一閃,晶光粲爛,有令人不能直視之感。∮,

  此時此刻,她聽聞弟弟韓虎的計劃后,仿佛聽到了莫大的笑話,只是彎不下腰捧腹大笑。

  但隨即,她猛地意識到韓虎此舉的原因,便娥眉微顰,生氣地說道:你莫非是覺得阿姊不可靠,這才想親自出面?

  韓虎無言,自打兩年前與伯魯完婚后,韓姬便一直不討趙家人喜歡,這不,趙氏主邑搬遷到了晉陽,卻把伯魯和她留在了下宮,美其名曰長子留守國都,實則是將伯魯邊緣化。她便三天兩頭責怪伯魯無用,甚至一賭氣借口避暑,回了平陽居住,若不是她剛好有了身孕,腹中懷著趙氏骨肉,說不定還會惹趙鞅更大的不快。

  所以韓虎覺得,自家姐姐非但沒能承擔起改善趙韓關系的使命,反而成了兩家間的一個大變數。

  她沒有為家族出力的覺悟。

  于是他訥訥地解釋道:晉國已經到了季世,六卿各自為政,執政對國事漠不關心,諸卿相互的關系也越來越緊張,說不準哪天就會打起來。韓氏從不以戰陣見長,故我家只能伐交。

  他苦笑道:戰場上鼓聲雷動,金甲奪目,馬鳴蕭蕭。就我而言。我身體羸弱,婚榻總比駕車騎馬安穩得多。我寧愿端著合巹的酒盞,也不要拿斧鉞弓矢。趙氏強盛。與他們親上加親是值得的。

  韓姬默然了,她雖然有些小性子,但大事上還是懂一點了,于是她盯著弟弟,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但你想要靠季嬴拉近與趙無恤的關系,這是南轅北轍!

  為何?韓虎不由脫口而出,他和親信段規分析多時,覺得此計甚妙,不過他之所以要先咨詢韓姬。不就是想通過她知道一些趙氏淑女的事情么?

  這其中有何不妥。還望阿姊告知!

  你真想知道?韓姬冷笑不已,附在弟弟耳邊輕聲說了這么一句話。

趙無恤,他有齊襄公之癖啊,而季嬴,亦有文姜之意也  這真是從未料到韓虎聽完后頓時臉色慘白,心中也后怕不已。

  阿姊,這只是你的猜測,還是確有實證?

  韓姬哼了一聲:我與季嬴交游多年,她在想些什么。我還能不清楚?信與不信,由你不由我,趙氏既然能出現莊姬與趙嬰齊茍且通奸之事,齊襄、文姜之事又有何做不出的?

  本來嫁入趙氏后。韓姬應該把自己當成趙家人了,但她對那樁多年前莊姬與趙嬰齊的梓密卻大刺刺地說了出來,一點都不當做是家丑外揚。言語中還有一絲不屑。

  韓虎明白這并非空穴來風,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一下坐回了榻上,若不是韓姬提醒。他差點就犯下大錯啊!

那趙無恤看似一本正經,坦蕩君子,誰想得到,誰能料到,竟然如此的  膽大妄為?罔顧人倫?

  韓姬卻繼續在旁半真半假地慫恿道:雖然她姐弟二人士有情而女有意,但畢竟禮法限制在此,中軍佐肯定第一個不同意,他們的事絕對成不了。趙氏淑女模樣冠絕晉邦,你若真能將她娶回來,倒也是一樁美事。

  要我虎口奪食,開什么玩笑?

  韓虎一張俏臉憋得通紅,半響后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她姐弟二人如何與我再無關系,我可不想做被勒死在車上的魯莊公  韓姬心里騰地火了,自家丈夫,自家弟弟,為何都如此軟趴趴的,竟不似男兒!

  趙無恤就那么可怕?

  阿姊你沒去過東國,所以不知道趙子泰的威勢。他名為魯卿,實專魯權,控制著八縣之地,與韓氏相當,更別說趙兵之強遠勝韓、魏,就連百戰百勝的鄭國名將游速也慘敗而逃。在外,宋國執政是他姻親同盟,曹伯陽據說已與他約為異姓兄弟,泗上諸侯莫不賓從,邾、滕、薛等乖乖繳納貢賦。他若是歸晉,晉國就不是六強卿了,而是七強卿!韓氏不可與之為敵,只可與之為友!

  韓姬更是惱火,不顧動了胎氣,尖聲抗議道:既然趙無恤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國外打下了如此廣闊的領地,他留在外面獨立為一族就行了,何苦還要回來與伯魯相爭奪世子之位?你可知道,他與樂氏女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要在溫縣的趙氏祖廟舉行。我與伯魯的婚事,僅僅是在下宮的小廟里,趙孟太過偏袒,究竟誰才是嫡長子,誰才是庶子!?

  韓虎一下了沉默了,就他所知,趙氏一向是不講究嫡庶的,趙宣子,趙景子,包括當今的趙鞅,都是以庶子身份成為世子,再繼承卿位的。

他也赫然意識到,若趙無恤也如此,他有趙氏本土的繼承權,又有魯國正卿的領地,等趙鞅百年之后,趙氏統治的民眾是何等之多,領地又是何等廣大,手下甚至能征召十萬雄兵。不客氣地說,一旦東西二趙合二為一,趙氏就會成為晉國  不,應該是天下第一強卿!

  韓氏,不能與之爭。

  故他心中雖然有對伯魯和姐姐境遇的不平,卻無能為力,這就是所謂的勢啊,弱者只能依附強者,卻無法主動掌握大勢。

  姐弟兩人不知沉默了多久,韓虎望著外面的淫雨霏霏,嘆了口氣,打算起身走了。經過今日的事情,他那求婚的心思瞬間就死了。

  韓姬卻還捧著大肚子,看著弟弟落寞的背影發泄著怒意:你無膽提親,卻攔不住他人對季嬴的覬覦,就我所知,知氏和夏屋山外的代國均有此意!

  韓虎回頭,對她露出了嫣然一笑:我曾聽范氏的人炫耀過他們祖先劉累御龍的事跡,唐堯虞舜之世,龍屬于獸類,可以馴養、游戲、甚至騎它。然而它喉嚨下端有一尺見長的逆鱗,人若敢觸動逆鱗,一定會惹怒龍威。就阿姊的描述看,季嬴大概就是趙無恤這條蛟龍的逆鱗吧,觸之必怒。就讓那些蠢愚的人去觸動趙無恤的逆鱗,讓他們成為趙氏的敵人罷,我韓氏只需要站對位置,從中漁利即可!

  禮物在晉陽甕城外堆積如山,顏色一致的健壯代馬,肥腴的牛羊,上好的熊皮毛氈、水瀨毛皮,獸筋做的精美小弓、獸角制成的號角,此外還有無數金器。而位于中央的禮物則由兩條毛色光滑的狄犬守護,那是一頂形如麋鹿角的步搖冠,這是代地人最喜愛的裝飾。

  在代國,據說一旦戴上男子相送的步搖冠,就代表女子許嫁,所以代國男子就算傾家蕩產,在婚前也得請人打制一頂,上面的裝飾越多,就意味著新娘越受歡迎。

  眼前的這頂步搖冠上鑲滿金箔和寶石,金碧輝煌,閃爍著或紅或藍的寶石光華,這代表新郎的富有,以及他對中意女郎的重視。

  晉陽趙人可不懂這些,在他們看來代戎就是來炫富的,故望著這些一車車從北方運來的禮物,人人面色陰沉。

  自打趙氏一年前將主邑搬到晉陽后,就與代國產生了劇烈沖突,除了大雪封山的那幾個月,雙方無日不戰。最后還是趙氏的強兵勝過一籌,把那些反抗的狄人頭顱插在矛尖上,將代人勢力趕到了夏屋山對面,僭號為王的代國國君也識趣地派太子來獻禮求和。

誰料代國太子一入晉陽,見君女季嬴,便驚為天人,這不,回去后準備了大半年,就又派人來求婚了  那車軾蒙皮是虎皮,轡頭挽具閃著金光,代國這是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啊!趙人們,尤其是年輕的國人們咬牙切齒:君女天人般的人物,怎能讓那崇拜犬馬的戎狄之君覬覦!?

  趙人憤怒異常,但戴著犬皮帽的代國使者卻對他們置若罔聞,他像一頭等待主人的忠犬般靜靜守在晉陽大門外。

  終于,他眼睛一亮,遠處有一隊隸妾抬著座裝飾華貴的步輦朝這邊走來,輦上有薄紗織就的帷幕,帷幕中靜靜坐著一位身段碩長,皮膚白皙,風華絕代的紅衣美人。

  代國使者連忙操著一口夾雜戎狄方言的晉國話解釋來意,他要把代國太子的愛慕之心告訴這位趙氏美人。

  烏發披肩,發梢上墜著一只玉蝶的少女看不清面容,眼睛也不瞧那些足以換一座城池的禮物錢帛,而是掃了一眼周圍的趙人,向他們頷首致意,趙人們也無不行禮。

  去年春夏之交,在晉陽面臨代戎和狄人威脅時,季嬴作為趙卿愛女卻一直留在城內,讓他們心安,知道趙氏主君絕不會放棄此地!

  她不僅是趙氏長姊,也是他們心中的阿姊!

代國使者依舊在絮絮叨叨地說道:太子說了,這些禮物不足以表達誠意,只要趙氏淑女能答應,無論是珍貴的貔皮,還是罕見的赤豹黃羆,也會一一送來  是這樣么?

  季嬴靜靜聽完,終于說話了,一張口,聲音清泠且威嚴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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