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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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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宮大殿內,望著冠冕在頂的趙無恤,韓虎心中百感交集。

  晉國地處河汾之間的夏墟,與宗周成周山川相隔,戎狄之民環繞之,所以從誕生開始,晉的命運便是從戎狄包圍下殺出一條血路。

到了春秋,殺出晉南盆地的晉人發現周邊依然群狼環伺,秦、狄  、齊、楚一直威脅著晉的安危。為了守住霸業,晉國君臣絲毫不敢居寧,在無歲不戰的環境中,發展出了軍將為卿執掌國政的軍國體制。

  晉的內斗和外戰一樣殘酷,所以也帶動了國內貴族尚武和好斗的精神。兩百年下來,其余邦國的卿族大體衰落了,卻只有晉卿越來越強大。六卿里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能和千乘之國單挑,趙氏甚至能追著齊軍主力跑。

  可滅亡的卿族更多,先氏、胥氏、狐氏、卻氏……因為懼亡,六卿只能不斷競爭,試圖壯大自己,削弱對手。

  老一輩的恩恩怨怨也落到了年輕一代人身上,作為晉卿的子孫,他們從小便耳渲目染,受到嚴格的教育,而各自的對手和朋友們,自然就是泮宮里結識的其他卿子。

  韓虎在國內時不可謂不努力,因為知道自己在軍爭上沒什么天分,他較多學習禮樂、外交、貨殖,在與魏駒等人的交往上花費了大量精力。

  而與他為友的魏駒更是拼命,不僅在安邑鹽池邊招募鹽工,訓練所謂的“魏武卒”。還讓魏氏也建立了“招賢館”,以招徠士人,豢養門客,在國內,魏氏公子的賢名已經很響亮。韓虎只不想說他一切都在效仿趙氏。

  至于中行黑肱、范禾兩人,也早早便開始為家族做事,或訓練中行兵卒在山地作戰。或尋覓死士,開設劍士館。每日練劍不休……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道路,晉卿子孫,絕無等閑之輩!

  但他們四人的奮力,很大程度上是被另外兩人逼出來的。

  “當晉國年輕一代里有了一日一月,群星便會顯得暗淡無光。”不知道是從何處傳來的說法,卻被晉人津津樂道。

  趙無恤,知瑤,一個是在東邊冉冉升起的朝陽。一個則是將光芒籠蓋晉國的太陰。

  韓虎和魏駒等人自然不甘愿做陪襯,卻也無奈,因為這兩人實在是異數。

  知瑤的天縱奇才他在國內多有感受,此人年紀輕輕就撐起了知氏在北部方領地的軍政。仇由、無終等戎狄之邦本來尚強,自從知瑤去了以后,今日被削一邑,明日被奪一城,竟然逼得他們無還手之力。那個眼睛里滿是高傲和,嘴角永遠帶著譏誚的家伙是沒有朋友的,他只以自己為友。回新田時一見面就會將他們搶白得無言以對,善辯的段規有一次甚至被按著頭調笑,如虎擒羊。

  韓虎當時卻大氣不敢出。他有點怕知瑤,他知道自己絕斗不過此人,哪怕和魏駒聯手也是如此。

  至于趙無恤之能,韓虎在晉國時得到的多是間接消息,這次來魯國,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

  什么叫權臣之威?

  為何趙無恤會和他父親一樣,被人比喻成新的太陽?

  論成就,別說其余幾人,連知瑤也大不如趙無恤。

  當卿子們還僅僅是世子時。他卻已經是卿了。

  當卿子們還巴巴地等著繼承千乘家業時,趙無恤卻已經控制了一個千乘之國。

  人比人。氣死人,所幸韓虎心胸比較寬廣。他只是為姐夫伯魯擔憂,自家那個好妒的姐姐得知此事后,一定會心中不平,責怪伯魯無能罷。

  他很好地收斂起自己的情緒,笑著上前祝賀,而今日的儀式尚未結束,在加冕后,便是策命和封土了……

  韓虎不僅好奇趙無恤會給自己找個什么職務,也好奇他這次究竟能獲取多少實封的土地。

  何謂“策命”?既以策書封官授爵。

  周代官爵分九個等級。霸主侯伯為上公九命,大國之君七命,小國之君五命,公、侯、伯的卿三命,子男的卿二命。

  正所謂“撫之以彝器,旌之以車服,明之以文章”,策命除了策書外,還有賜予的象征之物,九命分別對應九種器物,代表不同的含義,后世稱之為“九錫”。

  趙無恤作為魯侯之卿,享受的是三命之爵,可以受賜三錫。

  趙無恤獲得的東西,一曰衣服,他穿戴上了袞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一雙。

  二曰車馬,指先前乘坐的金車大輅和兵車戎輅;玄牡二駟,即黃馬八匹。

  能安民者賜衣服,其德可行者賜以車馬,這兩樣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韓虎的目光集中在用朱色魯縞蓋住的第三樣,究竟要挑什么給,也是有講究的,與將擔任的職務息息相關。

  韓虎心細如發,他事先為趙無恤算了筆賬,魯國原本有三卿,大司徒季氏,大司馬叔孫氏,大司空孟氏。季氏與孟氏尚存,但叔孫州仇已死,叔孫的卿位究竟是繼是絕還是個問題。

  “趙子泰若不想保留叔孫氏,就會直接上任為大司馬,若是他想延續叔孫,則會從小司寇升任為大司寇,成為魯國的第四個卿!”

  段規則如此料定,這兩個職位各有側重,大司馬主征伐,大司寇主刑獄。

  他在韓虎入魯宮時還悄悄對他預言到:“若為司馬,第三命應該賜宮矢,能征不義者賜之。若為司寇,第三命應該賜斧鉞,能誅有罪者賜之。”

  而魯侯賜給趙無恤的最后一命,是一把彤弓,還有幾根紅羽黑桿的宮矢!

  韓虎心道:“果然,趙無恤準備廢掉叔孫氏,自己來做大司馬。”

  當結果揭示時,別人還在揣摩其中意味,韓虎便了解了更深層的意思,他由為段規這樣的聰明人能輔佐自己而感到驕傲。

  “那些看起來如日中天的強卿,往往也是脆弱的,因為他們會樹立眾多敵人。韓氏卻永遠是謙謙君子,從不將人往死里得罪,所以趙氏有下宮之難,三卻死于堂上,欒氏被滅全族,最弱小的我們卻活著。虎,記住,與強者交好,同時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這便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韓虎知道自己不如趙無恤,不如知瑤,他是弱者,但他相信祖父韓不信的話。他相信,有韓氏的百年基業,有段規這樣的人物輔佐自己,他便能守弱勝強,帶領韓氏笑到最后!

  可當柳下季宣讀策命上的官號時,韓虎聽到的卻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官職。

  “以趙卿為大將軍!賜彤弓宮矢,帥左右二軍及卿大夫私屬,奉君命征討不臣!”

  韓虎又一次呆住了,大將軍?這是什么鬼?

  “這個趙子泰,他不按尋常步驟下棋啊……”朝會過后,韓虎回到了館舍,段規預測落空,揉著太陽穴苦惱不已。

  趙無恤的卿位是個掌管軍務征伐的武職,但他沒有像大家以為的那樣升任大司寇,或者改當大司馬。而是取消大司馬之職,稱“大將軍”。

  韓虎想了想道:“其實也在情理之中,以晉國為例,國君以卿統軍,故常稱卿為將軍。雖非正式官名,但我祖父,還有趙孟,一些場合也被稱為韓將軍、趙將軍。趙子泰將這一稱呼正式化,也不亦可乎,如此一來,以將軍之名掌魯國左、右二軍就名正言順了,從此以后,軍政大權集中于趙氏之手,我開始為周公、伯禽子孫的社稷擔心了。”

  段規道:“反正叔孫氏是徹底沒了,叔孫州仇死后,叔孫竟找不出一個夠分量的人來繼承家業,他們在曲阜的府庫已經被趙子泰接管搬空,宮室也給圍了。看來趙子泰是下定決定要絕了叔孫,也不知道對季氏、孟氏,他會如何處置?”

  他已經從失敗的預言里緩過神來,舔了舔嘴唇道:“我倒是很期待趙子泰和他的謀士們會如何操持魯國之政,如何處置三桓舊族和諸位大夫。”

  “主君虛歲十九就位列卿士……了不起,真是了不起,而這大將軍的名號,事先恐怕沒人想得到吧,他們更不清楚這其中的深意。”

  和趙無恤年紀相仿的闞止在他退朝歸來后,便對今日盛況贊嘆不已。

  趙無恤笑罵道:“這些奉承話便不必再說了,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想看我接下來的動作。吾等在馬上得魯國,卻不能在馬上治魯國,一切都得謹慎才行,但也不能謹慎過度,錯失了整合朝堂的時機。”

  闞止道:“所以主君在殿上才推掉了加封的領地,借口是叛臣未滅,何以加封?費邑公山叛黨還在負隅頑抗,而有些人也沒主動來曲阜朝見君上,恐怕是生出了不臣之心。”

  趙無恤將冠冕交給侍女,扭了扭被它們壓得有點酸的脖子:“封地不急,我的兵卒占領了大半個魯國,缺的無非是國君的一紙策命,在完全控制魯國前,暫且先這樣罷,吃相太難看反倒會惹來嫉恨和不滿。”

  等魯國只存在他一個聲音后,魯侯還敢不給?

  趙無恤入室內換下沉重礙事的朝服,而闞止作為親近家臣,也跟隨入內,這是少數人的特權。等侍女豎人退下后,他才問闞止道:“這幾天里,季氏可還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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