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在明天下午,本書群號370609612,歡迎加入 孟夏烈日炎炎,蟬聲稀稀疏疏在林間嗡鳴,被任命為鐵官的曹邴氏昂首挺胸站在桃丘的山崖上,朝下面的大河肆意放尿。
從這里往下眺望,濟水河清澈無比,如同一條玉帶般在東方大地緩緩流淌,每隔上一天,都會有滿載石涅(煤炭)的大舫船從鄆城順流而下,為鐵工坊送來燃料。
煉鐵這行當熟能生巧,加上趙無恤一些模棱兩可的建議,還有從晉國要來的幾個冶鐵匠人為助力,鐵工坊的產量在日漸提高,已經突破了原先的六十斤,開始朝日產百斤發動沖刺!
現在要解決的是質量的問題,雜質如何一樣一樣清除,練出的鐵如何才能變成趙無恤描述過的“鋼”,除了要求不高的農具外,能否做出鋒利耐用的鐵質武器來?
總之,曹邴氏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他因為表現優異,已經被加了俸祿,提升為士,一同被賞賜的還有幾個提出過妥善意見,增加了產量的鐵工。
他完事之后束起帛帶正欲往回走,卻聽到山下的河面上傳來了陣陣聲響。
那是木槳破開水花前進的嘩啦嘩啦,還有若隱若現的鼓點,以及呼和的號子聲,是船隊,光聽聲音,船只數量還不少。
“這回從鄆城來的船舶真多。”曹邴氏奇怪地踮起腳眺望,卻未見上游飄來片板,他這才意識到。聲音來自于背后。
“好久沒見齊國來船了,今日真是咄咄怪事。”
走到崖邊朝東北方向望去。曹邴氏差點沒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是兩列長長的船隊,足足有四五十艘之多。它們不是運輸貨物的舫舟,而是高大的戰艦!正氣勢洶洶地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尖銳的鳴金響徹鐵工坊,留守的一旅兵卒立刻尋找武器,開始列隊集結……
曹邴氏從未見過這么可怕的水上巨船,他喃喃自語道:“我早就跟趙小司寇說過,不該在邊境建立鐵工坊,這下可完了,河道。大野澤,鄆城碼頭也統統完了!”
“桃丘已過,果然驚起了一山的猴子。”
舟師將領煩且站在領頭的大翼之上,對方才桃丘趙兵的驚懼舉動狂笑不止。
齊國從太公時代起便有了舟師,到桓公時發展甄于成熟,無數商船隨時可以轉變為戰船,在征服東萊的戰爭中有過些許近海的船戰,由此積累了足夠的經驗。
現如今齊國一共有三支舟師,最大的是濱海的少海舟師。足足有百艘之多,號稱能浮于海上六個月。齊侯喜歡游玩少海,常親帥這只舟師尋找三仙山,他們控制著從無棣到莒國瑯琊的沿海。其次是大河上的陳氏舟師。數量五六十,此番反擊河盜劫掠立下了大功,只出動一半船只就將河盜殺得片甲不留。黑色的骷髏旗再也不敢大搖大擺地出現。
也正因為這場勝利,讓齊侯內心膨脹。覺得可以用濟水、淄水上停泊的臨淄舟師做同樣的事情:濟水淄水間有乾時河,雨季可以通行船舶。旱時干涸,是一條天然的運河。
這個建議讓舟師的將領們憂心忡忡,自古逆水而上作戰的戰例并不多,但因得到陳氏的極力支持,齊侯心意已決,所以他們不得不從。
濟水被稱為四瀆之一,瀆,意為有獨立源頭,能奔流入海的大河,寬有一里多,所以能容許兩列戰船進入并從容調頭,三十多條船在東北風的推動下離開臨淄,逆流而上。
煩且雖然是主張出兵的人之一,但他心里也明白,這次出兵的威懾意義大于作戰意義。
并不是畏懼對手,他對船只、木槳和海岸、河道的了解在齊國上下出類拔萃,也曾在潮濕的甲板上與海島的夷人海盜刀刃見紅、浴血搏殺。
而是因為條件所限。
他們在進入西魯前,每天都要靠岸休息,不是不能長時間航行,而是因為船只擁擠不堪,沒有太多儲存空間,一艘行動的戰船為了快速機動,一般只攜帶一到三日的食物。但過了須句后,沿途近百里水道沒有己方能停泊靠岸的安全地點,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所以不能久留,制定的計劃是在東北風刮起的這幾天航行到大野澤,沿途攻擊一切趙氏船只,抵達鄆城外的水面后封鎖碼頭數日,示威一番后再返回。
如此,齊侯在這幾個月的貨殖戰爭里被激怒的虛榮心才能得到滿足。
“下槳!”在須句一處水流平緩的地方下錨休息一夜后,須且叫道。
對這艘大翼,煩且幾乎跟自己的床榻一般熟悉。她分上下兩層,能載百人,下層有六十支槳,上層甲板站滿手持弓箭和長矛的兵卒,巨大的體型不僅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十分敏捷迅速。
“成列!”大翼的六十片槳葉同時入水,槳官大喊著號子。而鼓點猶如碩大而和緩的心跳,每敲一下,槳動一分,六十人一體,整齊劃一。
在這艘大翼的身后,兩艘中翼,六艘小翼也同時展開各自的木翅膀,七艦速度盡量保持一致,葉刃攪拌濟水,艨艟、輕舟、扁舟、舫舟緊隨其后。
戰列之外,他能夠遠眺聳立于河畔的各小邑聚,農田沿著大河延伸,一眼望不到頭。夯土的哨塔貼近碧藍的天空,這是趙無恤設置的沿河烽燧,如今發現船隊后,燃起了細長的黑煙。看到黑煙,乃至于無可抵擋的齊人船隊后,岸上的農人、士卒頓時騷動得像炸了窩的螞蟻似的。
齊國舟師的目的由此便達到了,被掐斷午道、大河航道的憋屈一掃而光。
煩且得意洋洋地說道:“趙無恤太過猖狂了,以為阻斷道路、河流的事情就他能做得出來?今日吾等便將這卑劣手段統統還給他!叫他知道誰才是河海上的霸主!”
待到船隊過了兵卒見船只則趨風而逃的范邑。開始進入鄆城地界后,沿河開始出現反擊。有軍吏組織弓手、弩手放箭。卻絲毫威脅不到河中心的船只,統統落到了水里。再度引發了齊國水手們的一陣轟然大笑。
煩且對手下們肯定地說道:“雖然趙氏武卒戰力不差,但只要吾等在河上,他們便奈何吾等不得!”
有個船上的軍吏問道:“趙氏子為何不派舟師來阻擋?就任由吾等前行?”
煩且輕蔑地說道:“中原諸侯除了齊國外,就沒有能在水上作戰的,更無舟師,趙氏子手下只有盜跖及一些打漁和擺渡用的小船,哪敢前來抵抗。”
大野澤那些盜寇,他是不放在眼里的,當年盜跖再強。也不敢順流而下到齊境沿河劫掠,正是因為公室舟師的存在。
由于戰船總數和大小遠超趙無恤,煩且認為小心謹慎或精巧謀劃都不必要。他直接將艦隊編成兩戰列,各由十五六艘戰船組成。大翼和中翼、小翼負責掃清河道,摧毀趙無恤的那些小小漁船。稍小的船只護衛兩側,搶掠舫舟,就像河盜在大河上干的一樣,無論是不是齊國人的,這可是賺取外快的好機會……
煩且板著臉宣布:“向趙氏交稅過關者。皆為齊國仇讎!”
此舉讓齊國商賈們叫苦不已。
然后,他們遇到了第一支有組織抵抗的對手,十多艘狹長的劃槳船,如同一條條水上蜈蚣。上面是叫囂不已的趙氏水兵,其實就是從前的湖泊盜寇們。
在站于大翼上的煩且看來,這些船都是孩童在小水溝里玩耍用的小木舟而已。
他聽見齊國水兵們在甲板上歡呼。彼此鼓勵,連槳倉里的也厲聲叫了起來。興奮不已。自臨淄出發以來,他們大多數時間一直悶在艙內。無所事事,早已迫不及待,渴望戰斗,并且自信滿懷,堅信勝利。
齊國舟師,無敵于諸夏!
這氣氛感染了煩且,他舉起了短劍,指著前面的阻擋者大聲喊道:“摧毀它們,前面就是大野澤了!”
隆隆的戰鼓穿越河面,嘯叫嘶啞深沉,猶如雷鳴。
方才的戰斗結束的很快,不,也許不能稱之為戰斗,因為齊國一方還未怎么發力,敵人便開始潰敗了。
煩且所在的大翼一馬當先,徑直撞翻了前方狹長而嬌小的輕舟,木板破碎發出撕裂的巨響,敵人的陣型完全散了。
頃刻之后,一聲又一聲巨大的碰撞回蕩在水面上,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嘯中,艨艟將一艘長船迎面劈成兩半。機靈的敵人開始逃跑,遲鈍的船則被夾在兩艘小翼中間動彈不得,船員正與跳上去的齊人做殊死搏斗。
它們不斷退卻,而齊人舟師不斷追擊,漸漸進入了較狹窄的河道,自己的隊形也已經散亂了。
又一次撞擊,煩且指揮大翼逮到了敵方唯一一艘能被他看在眼中的小翼,其左舷的槳如脆弱的筷子般被掠過的大翼全數撞斷。“放箭,”煩且命令道,弓手們立刻掀起一陣致命的箭雨,他看見那艘小翼的人陸續倒下,大多數人早已跳水逃走,它成了齊師的俘虜。
“到下層去看看,將劃槳的人盡數殺死。”奪船是最讓人興奮的時刻,煩且有權處理自己的戰利品。
“又有船來了!”就在這時,又有船員高喊了起來。
他抬起頭,卻瞧見河面上殘余的幾艘長船逆流而逃,一群小船則逆著風順流而下:其中有渡船、劃艇、木筏、小舫船和船身腐爛得幾乎無法漂浮的小翼。
煩且露出了輕蔑的冷笑,種類雜七雜八,場面混亂不堪,真是絕望的掙扎,憑這一堆浮木怎可扭轉戰局?只能擋道罷了,顯而易見,趙無恤已經無計可施,齊國舟師抵達鄆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他開始讓人擊鼓,準備重演剛才的摧枯拉朽,然后一路沖進大野澤,將那兒剛平靜下來半年的局面攪成一鍋粥。
然而當命令剛剛下達,后方的船只越過大翼超前劃行時,下到那艘被俘小翼船艙的人上來回報,煩且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
“滿滿的一船石涅,還有稻草?”
石涅易燃,可以作為燃料,可為何會在一艘與他們作戰的小翼上?
情況不對,他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抵達了較為狹窄的河道,左右不過一里半,岸上的草叢灌木間,已經有不少潛伏已久的兵卒站了起來,手持長矛和弓弩,冷冷看著漂浮的巨木們。
待到逃竄的長船以方才沒有的靈巧穿過那些小船組成的線列后,一個身高九尺的大漢從船艙里站了出來。他露出了一絲冷笑,手持弓箭,在旁人的協助下引火燃矢,開弓如流星趕月,無一不中,點燃了一條又一條緩緩運行的小船,噼噼啪啪,火焰在風中急速燃燒蔓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多時,一個由赤色烈焰和黑色濃煙編織成的天羅地網順流而下,朝齊國舟師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