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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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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流而下,輕舟飛快,令狐博一覺醒來,太行、王屋便看不到影子了,再昏睡半宿,孟津已過,棘津在望。

  先前令狐博適應不了搖搖晃晃的行船,路過孟津時趴在桅欄邊朝狂風中吐個不休,還差點落河,總算是死命抓住一根纜繩,三名船工才把他安然救回船艙。而現在,他的氣色倒是好多了,雖然比起他自安邑啟程時,整個人瘦了一小圈,但差不多恢復了原有的神采。

  今日天氣晴朗,舫舟像蜻蜓般在水面漂浮,槳葉整齊劃一地起起落落,船工們唱起了幾百年來在大河上流傳的歌謠。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若是趙無恤在側,一定會說這詩頗有后世兩岸猿聲啼不斷,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想象力,在船工奮力劃行下橫渡大河,宋國不遠了!

  這當然是夸張,但當河面變得越來越寬時,令狐博被告知:棘津快到了。

  棘津位于州縣以東,牧野之南,是晉國通往鄭、衛、齊、宋、魯諸侯的交通要道。這里原本由范氏控制,現在作為戰火完全熄滅前暫不嚴懲范氏的補償,這個渡口被晉侯做主許給了立下大功的趙鞅。

  在晉侯和趙氏的壓力下,范氏不得不做出讓步,但據說范吉射已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因為這還是兩年多前范氏世子溺水而亡的地方,每年冬月范氏都會在此祭祀亡子,現如今卻被仇人趙氏奪走……

  “棘津到了!”

  剛過正午,一座小邑出現在眼前。在棘津登岸補充水、食的時候,令狐博還上去轉了轉。

  在換了主人后,一切都開始重新建設,趙鞅似乎是打算將此地打造成扼住大河咽喉的壁壘,一大批兵卒和工匠、勞役來到這里修建城邑。但因為剛剛起步,它狹小得跟令狐博在安邑外的莊園差不多,簡陋的夯土墻垣環繞著高大的烽燧。再往外,似乎還打算修筑一道石頭墻。

  兩岸的里聚邊,漁船正在曬捕獲的魚兒,還有庶民劃著單體舟想向經過的商船推銷用鹽腌制的魚干。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咸味道。

  聞著這股味兒,令狐博又開始思索趙無恤的購鹽之策了,這次貨殖之爭,西魯不再缺鹽,卻扼死了午道。濟水,濮水三條齊人賴以貿易的生命線,齊國恐怕是要輸了?

  但他也聽說,齊國前些日子開通了從鄭、衛直航高唐的大河航線,商賈航行絡繹不絕,如此看來,勝負尚未可知啊!

  想到自己可以去西魯見證這場沒有刀劍甲兵,只有鹽瓷車船的大戰,令狐博頓時打起了精神。

  回到碼頭時,十余個碼頭邊停泊著新到的船只。共計十余艘,而魏氏運鹽的貨船則被勒令挪到了邊上。

  “是什么人,居然能叫魏氏商船讓位!”

  令狐博有些惱怒,但過去一看,卻一下子愣住了。

  新來的幾艘船中,前幾艘不過是常見的舫船,但接下來卻不一般:最大的一艘船長九丈,船身修長,被涂成了棕色,其首尾高翹。上置有甲板。甲板下面的船艙內有讓槳手劃槳的槳位,甲板上有服色各異,手持弓箭,短戟。繩鉤的眾人。(見水陸攻戰圖)

  尤其醒目的是,船首上懸掛一面黑色旗幟,中央繡了一個白色骷髏頭,還有兩根骸骨在其下交叉,頗為奇特……

  令狐博凜然,周圍的商賈也在悄悄議論:“這并非載客載貨的。而是戰船啊!”

  按照規格,船長九丈六尺,屬于“中翼”級別,能容六十人。中翼分為上下兩層:下層容納擊楫行船的劃手;上層是船內進行戰斗的兵卒。它船型瘦長,槳手多,依靠槳的力量前進,速度很快。

  這艘“中翼”級別的戰船是船隊的核心,旁邊還有數艘似乎是漁船改造的單層輕舟、扁舟護衛,同樣不載貨物,上面站著手持弓箭的人。

  武裝化的船隊,在湖澤遍布的楚吳南方,乃至于大野澤附近十分常見。但在大河之上,除了齊船偶爾過來,很少見到……因為對于秦、晉等北方大國來說,水戰,是件十分新鮮的事情。

  更何況,那中翼上的人打量商船的眼光,簡直就是猛虎視羊,隨時會撲上來撕咬一番的模樣。

  他們不似商賈,更非尋常兵卒,而像打家劫舍的盜匪……真不知道盤查極其嚴密的趙兵為何會放他們上岸,還占據了最好的停泊位置。

  令狐博咽了咽口水,正想和旁邊噤若寒蟬的商賈們詢問這些人的身份,卻見那艘中翼上鉆出一身量極高,模樣俊美,眼神彪悍的猛士來。他對軍吏裝扮似乎不太習慣,理了理衣襟,看著在太陽下閃爍著淡綠色光芒的大河,這才慨然說道: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大野澤的蛟龍到了大河之上,依然還是水里的霸主!”

  時間進入三月末,雨水再度稀稀疏疏地落下,齊國因為被趙無恤橫絕濟水、濮水,又阻斷了午道,不得已開通的大河航道已經通行了整整一個月。

  他們成功突破了封鎖!

  齊國因為靠海,航運發達,在少海(渤海)沿岸的船只不少,進入大河后在老船工的帶領下很快就熟悉了水文情況。大河寬廣,又沒有暗礁,所以最初時通航順利。

  從鄭國、衛國出發的船舶順流而下,直達夷儀,再到高唐登岸,就可以順著涂道抵達臨淄。一時間這條新開辟的航道上商賈絡繹不絕,硬著頭皮走濟水濮水和午道的人變少了許多。

  當然,陳氏也從這條新航道上賺取了不少稅收,同時也加大了齊侯對他們的倚重程度,提出這條建議的陳氏世子陳恒一時間在國內名聲大震。他不僅被齊侯賞賜,還被齊國的卿大夫們吹捧為能與晉國趙卿之子,魯國小司寇趙無恤相提并論的年輕一輩翹楚。

  “魯國鹽路已絕,不僅魯城市肆上鹽價大漲,而且一些地方還鬧了鹽荒,趙無恤府庫中的存鹽想必即將耗盡,我看他是撐不了多久了。”

  “齊商已經在陶丘向曹伯施壓。向大司城納賄,想必不久之后,曹國便會棄暗投明,斷絕與趙氏。與晉國的關系,歸順齊國。只要如此,海鹽便可以再運到陶丘去貨殖了,當然,價錢須得增加許多。”

  齊國的卿大夫們將前景想得很美好。以為自己必勝。畢竟從管子時代起,除了晉國人太過強勢的那幾年,齊人的鹽策大棒少有不管用的時候,一打一個準,小邦最后都得乖乖服軟。

  然而到了三月末,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卻從外面傳來。

  二月底,趙無恤的商賈端木賜宣布,以后趙氏特產的瓷器只能以鹽來交換,其余谷物、錢帛,乃至于金玉一律不收!

  此言一出。整個中原向往精美瓷器的貴族們都受到了震顫,無鹽的士大夫們罵聲一片,然而領地內產鹽的諸侯和卿大夫們卻欣喜若狂。都不用西魯派遣商隊,自己就組織人手運鹽入曹、魯,畢竟端木商人已經說了,鹽船鹽車,一律免稅!

  如果說零星前往西魯的鹽商帶來的鹽只是少數,僅能算杯水車薪。那來自晉國魏氏,吳國淮海的幾百鐘鹽可算是解了西魯的燃眉之急!這兩方與趙氏關系親密,若是有利益可掙。幫襯一把也無可厚非,雖然質量數量差了齊國海鹽許多,但卻足以勝過土鹽,穩定了陶丘和西魯的鹽價!

  唯一讓齊國人感到安慰的是。雖然趙無恤也向莒國求鹽,但莒子卻拒絕了他!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莒君狂是齊國人扶持復位的。

  魯昭公十四年(前528年)秋八月,莒著丘公卒,莒子狂居然面露喜色,不表現出悲傷。于是敏感的莒國人不高興了。便在公族中野心者的煽動下將莒子狂驅逐,他逃到了齊國,得到齊侯的庇護。

  到了魯昭公二十三年(前519年),新登位的莒子庚輿暴虐,他喜歡鑄劍,每鑄成一劍還拿喜歡人來試劍鋒利與否,一月里殺了幾十人。國人這下覺得還是德行有虧卻不動輒殺人的舊國君好,于是齊國便乘機支持莒子狂回國復位,庚輿下臺后逃到了魯國,莒國從此變為齊的與國。

  所以說,雖然有吳國北進的影響,但現在的莒國大致是親齊的,同時因為庚輿在魯,加上歷史上的原因,莒國又是仇魯的……

  于是感恩齊侯的莒子一口回絕了趙無恤的請求,拒絕將瑯琊等地的海鹽賣予西魯!

  齊侯本來因為趙無恤輕而易舉就解決了鹽荒問題氣得不行,聽到莒國的忠誠后不由老懷大慰。他之前扶持魯昭公宣告失敗,但之后扶持衛侯,扶持莒子狂都取得了成功,兩國現在都是齊國忠誠的盟友,并沒有因為雪原大敗而改換陣營。

  畢竟晉國內部多事,能戰勝于疆場,卻無法及時擷取勝利的果實,反倒讓齊人在夷儀站穩腳跟,取得了戰略上的優勢。

  現在的大河運輸,便是明證!

  然而齊侯卻沒能高興太久,一是因為齊人漸漸發現,莒子狂對趙無恤義正言辭的拒絕并沒有什么實際的用處。

  莒國大夫獨立性較強,以往帶著封邑投魯者不在少數,現如今他們眼饞趙氏的瓷器,看著其他鹽商以鹽換瓷,自己卻因為國君的一句話失去這種機會,故十分不忿。在利益驅動下,他們也悄悄派人與西魯交易,三月運去的鹽起碼有一兩百鐘,而莒子狂竟不能禁!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僅僅滿足于在齊國人面前做足姿態,宮室里擺放的甄瓷卻與日俱增……

  壞消息還不止一個,三月接近尾聲時,連大河的航運也出事了!

  僥幸逃生的齊商是這樣在陳氏面前描述的:“彼輩乘坐中翼黑船,懸骷髏旗,自棘津以下橫斷大河,齊船但有過者,無不被劫掠!商賈談之色變,稱之為河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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