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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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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有考試,大章頂兩章了,明天兩更  二月中旬,雨水初霽,西魯一帶的農忙告一段落,農夫們暫時有點空閑,就趁此機會整修門戶。

  本月還要祭祀戶神,祭品以脾臟為貴,但對于那些富足的士和國人來說,牛的脾臟是不能再用了,小司寇已經下達了禁止宰牛的命令,違者重罰。

  對于這些衛人來說,抱怨是有的,卻不敢公開發表,膽敢公然反對的士,直接被亭卒提溜到地頭耦耕了。

  上吏的話冰冷而嚴酷:“汝既然非得吃牛,那就代替耕牛來干活罷!”

  順者提拔鼓勵,逆者殘酷鎮壓,這就是趙無恤對新占領的濮南地的策略。

  不滿亭里制度的衛人貴族依然在家里嘟嘟囔囔,但庶民們卻暗地拍手叫好。除此之外,所有經歷過去年戰爭苦楚的人都在祈求,司寇千萬不要興兵和征發大規模的勞役,以免妨害春雨后的農事。還有,市肆的鹽價能不能低一些?每亭能購買的配給量能不能多一些?

  殊不知,他們的領主趙無恤正在操心此事,他在城濮與子貢秉燭夜談,從西魯缺鹽,聊到了可能為他們提供鹽的幾處地方。

  子貢豎著食指說道:“安邑鹽池自不必說,從唐堯虞舜,乃至于黃帝蚩尤時就開始了,其使用更早于海水煮鹽。河東鹽池,玉潔冰鮮,不勞煮沃,成之自然,每年也有萬鐘產量,足夠晉國與成周食用。趙氏與魏氏關系不錯,不如請中軍佐遣使者求助之。“

  無恤點頭道:“運鹽的商隊從安邑出發,向南到孟津上船,便可以順著大河東行,在鄭國境內入濮水、濟水,直接運往鄆城。或者到陶丘中轉。因為多走水路,又是順流直下,半月便可抵達,是最方便快捷的買鹽方式。只是其中要經過鄭國人的地域。不知鄭人會不會橫加阻攔,且鹽池鹽主要供新田國人、晉國六卿和周室,真不知道無利不起早的魏氏是否肯拿出夠十萬人使用的分量……”

  子貢道:“商業是鄭國的命脈,公室、七穆對商賈管的比較寬松,哪怕是在作戰時。也不會輕易扣留敵國的商隊。何況下臣在陶丘時也和專門從事轉運的鄭商弦氏有交情,上次救鄧析子的事情,他們也有參與,對趙氏收留鄧子感激不盡。鹽池鹽過鄭國的事情大可不必擔心,只是能否說動魏氏大量運鹽,這卻是個難題。”

  見趙無恤在那凝神想法子,子貢又道:“司寇勿憂,且讓下臣將其余兩處的利弊說完不遲。”

  趙無恤稱善,卻聽子貢繼續說道:“其次是吳國,徐、鐘吾有海鹽之饒。每年產數千鐘不在話下。吳國乃晉國盟友,司寇與屈氏有姻親之故,又派了邢敖南行,所以這大概是最容易獲取的一處,但鹽的質與量卻不容高估。”

  無恤松了口氣:“有勝于無,我這便派傳車去吳國。如今盜跖已歸附,大野澤東面的道路暢通無阻,商隊可以從淮上出發,過泗水,經闞邑抵達西魯。想必再過上兩個月。淮鹽便可以和銅、錫、羽毛、皮革一起運來了。”

  但子貢卻沉思了一會,請趙無恤不要著急。

  “從吳國求鹽不難,但就我在陶丘的見聞,吳國人驟然暴富。其性情貪婪而鄙陋,見利而忘義,得寸則進尺。若知道西魯急需淮鹽,一定會提高價格,刁難我等,在我想來。此次購鹽不能只從一處買。”

  無恤覺得此話有道理,他頷首道:“沒錯,我曾經向父親獻上過狡兔三窟之策,向外買鹽也是類似的。為了避免齊國專榷的事情再次出現,的確是分別向多處購買為好,以免其借機囤積抬價,脅迫于我。”

  “所以下臣覺得,不如再加上濱海的莒國,三管齊下,以三方之鹽,濟西魯之危!”

  “就這么定了。”無恤起身,和子貢談了許久,他的腿都坐的有些麻了。

  卻見子貢再拜道:“貨殖買賣,總有買方與賣方,賣方若是有對方急需的東西,一般都會刻意抬價刁難。如今西魯有求于人,等商隊抵達后,能買到多少鹽還得看對方臉色。下臣還有一計,可以讓司寇不必發一車一馬,不必征勞役轉運,只需要安坐鄆城,便可垂手得鹵鹽無數,這三處的商賈會自發前來西魯送鹽!”

  這倒是讓無恤驚喜不已,政事有張孟談,商業有端木賜,真是讓他省了不少腦細胞。

  “什么法子?”

  “管子說過,這世上的邦國,有所謂的天財、地利。趙氏的大原之馬,楚國汝水、漢水的黃金,齊國濱海的鹽,魏氏的安邑鹽池,吳國章山的銅、錫,乃至于各地的五谷、皮革、梓材、羽毛、丹漆……這些都是天財和地利,是成就霸業必須的東西。只要控制好特有的物產,就能脅迫敵國,一如今天齊人做的一樣!”

  趙無恤能夠理解子貢的意思,用后世的話來說,這些所謂天財,地利,其實就是戰略資源。后世的能源大棒讓不少貧油國家吃盡了苦頭,卻只能無奈接受。

  不,不止是戰略資源,只要是獨有我擁有,而世上的人又需要的東西,都可以成為武器。漢代中國嚴守絲綢的秘密,近世奧斯曼阻礙絲路,都是類似的例子。

  果然,卻聽子貢說道:“其實不僅是齊國,西魯也有天財地利,而且是司寇親手創制的!”

  無恤已經猜到了,紙張方興未艾,另一種特產卻已經甄于旺盛。

  “你說的是……瓷器?”

  子貢的眼睛透亮無比:“沒錯,就是瓷器!”

  “經過三年的售賣,趙氏的瓷器已經遍布天下,無論是魏氏,還是莒國,吳國的貴族,乃至于燕、楚、齊的公室,都在購買和使用瓷器。”

  和趙無恤三年前預想的一樣,瓷器雖然沒能一下子就取代了漆器和青銅器的位置,卻也在他們的夾縫里擠出了一條新的市場。順便將范氏的陶器死死壓制。

  再精美的陶,能比得上瓷么?范氏的陶就繼續走量產賤賣的路子吧,而瓷器卻已經躋身于奢侈品的行列。

  在奢侈風行的齊、楚、鄭、衛等地,瓷器尤其流行。以往貴族用陶的,現在相互攀比模仿之下,紛紛改用了瓷。

  這種玲瓏有致,造型各異的美麗器物已經贏得了許多貴族喜愛,雖然喜愛的類型有地域和性別的區別。

  如今晉國的成窯以白瓷為主。而西魯的甄窯則以青瓷和黑瓷為主。

  顏色厚重,造型古樸的黑瓷最受老秦人歡迎,雖然秦國的瓷器購買位列諸侯墊底……性情似水,浪漫奔放的楚人則喜愛和云夢澤一個顏色的青瓷,還要求和楚國青銅器越相似越好,造型紋飾越夸張越好。由季嬴監造,冰晶玉潔造型典雅的白瓷尤其受女性貴族喜愛,雖然她們沒什么政治上的話語權,但經濟上卻有幾分能力。

  于是乎,過去一年里。陶丘囤積的瓷器一直供小于求,乃至于經常有人直接到新田下宮,乃至于甄城的產地求購,卻多半被擋在門外,想窺見瓷器的生產?門都沒有!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據說曾有人以這首《關雎》來表達對美妙瓷器的渴求,制作瓷器的核心技術一直掌握在趙氏手中,天下獨此兩家,諸侯像是近代的歐洲宮廷一般。對瓷器有近乎癡迷的愛。

  它天生符合華夏人新的審美,稍加變化后,比如加上厚重的黑色紅色釉彩,又能迎合舊的審美。

  在此基礎上,子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齊人斷絕海鹽入陶丘、曲阜、西魯,那西魯就真的無法獲取一粒鹽了么?自然是不可能的。齊人此舉,目的在于加大西魯購鹽的代價。以往運送鹽,從陶丘或者齊國直接有商賈過來,司寇無須支付太多運輸費用。可現如今若是派遣商隊去求購,還得承擔千里之遙的護送等事項,勞神勞力,成本驚人。而且若得知商隊的西魯背景,與齊國親善的鄭國不一定放行,由齊人扶持的莒國國君也不一定愿意賣。”

  說到這里,無恤的思路也被打開了,他不由想起了前世聽說過的一項明朝經濟政策。

  因為九邊屯兵之地所需糧草需要從產區運往千里之外運來,成本驚人,國家財政不堪重負,而且所需勞工眾多,著實是件勞民傷財的事。在此情形之下,便有了鼓勵商賈以糧食換取鹽引的法子,具體方法是,各地客商可自行運送糧草到駐軍所在地,每上繳一石糧食得“鹽引”一張,由此造就了晉商的繁榮。

  要是腦子靈活點,將鹽換成瓷器,將糧食換成鹽,道理是一樣的!

  他說道:“所以,不如以瓷器為誘餌,引誘想要購買瓷器的商賈運鹽來西魯交易?比方說運鹽一釜,則可以獲得蓋了司寇印章的‘瓷引’一張,一張可以購買小瓷器五個,大瓷器一個。”

  子貢一愣,這本是他蓄謀已久的得意之作,卻沒想到被趙無恤搶先說出來的,而且這“瓷引”的法子更加直觀可行!

  “然也!在派出使者去魏氏、吳國、莒國接洽的同時,散播這樣的消息:無論是晉國成瓷,還是西魯甄瓷,從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購買,鹽,只有能食用的鹽才能換得瓷器。有意者請自行組織商隊到陶丘和西魯貨殖,無論舟船輜車,一概不收取關稅!”

  “妙計!”

  趙無恤可以想見,到時候那些擁有鹽資源的邦國,貴族會驅使隸商趕著滿載青鹽的輜車,絡繹不絕前往陶丘、西魯的情形!

  如云之匯集,如水之下流。

  他不由感慨道:“管夷吾說過,擁有天財地利的邦國,如果經營不好,運用不當,天下也是不以之為貴。若是運用得好,卻可以通過以其有易其無,做到使農民不耕而食,婦女不織而衣!這句話,我今日是信了,子貢頗得管子輕重之法的精髓,齊人謀劃此事者,差你遠矣!自此以后,西魯雖非海王之國,卻能做到無鹽猶如有鹽!”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從古至今,再到千百年以后,莫不如此!

  無恤滿上一盞酒敬獻給子貢:“因為有了子貢,這全天下,都是我的解池、渠展!”

  “善治國者,可以使用不是他自己所有的東西,也可以役使不是他自己管轄的臣民,司寇便是這樣的明主。”

  子貢謙遜地接過酒盞,發自內心地夸贊了無恤一句,卻意猶未盡。

  “只要司寇的瓷引之法施行,在齊人禁斷鹽路期間,做到陶丘、西魯,乃至于曲阜用鹽不缺應該是沒問題的。”

  子貢之所以還提了曲阜,是因為他的夫子孔丘尚為大宗伯,子貢考慮的時候,是將整個魯國放到一起思量的。

  但趙無恤在決策的時候,卻時常有意無意將曲阜魯城撇開。

  自從上次會面的爭辯后,孔子、三桓與他的利益裂隙已深,西魯現在猶如一個半的小諸侯,幾乎是聽調不聽宣的狀態。但為了不讓孔子完全站到自己的對立面,也為了讓子貢等孔門之徒不會為難,無恤還是得注意自己的吃相和手段,不能太急切,不能太暴烈。

  端木賜、冉求有才干,趙無恤不想失去他們的效忠,而孔子,也尚在可爭取的范圍之內。

  子貢卻沒有想那么多,他回憶起了兩年前初到陶丘時,被齊國商賈刁難的情形。他能揚人之美,卻不能隱人之惡,對于夫子提倡的忠誠,他做的很到位,但寬恕,卻與他關系不大。

  他端木賜,本質上依舊是個商賈小人出身,以直報怨的商賈!

  他咬著牙說道:“齊人以輕重之術刁難吾等,大概是自持國大民眾,又是山海之國,所以有持無恐,不知司寇先前說的反制裁之法運行得如何了?”

  齊人如此囂張,不打回去一巴掌,在陶丘商場上顧聲指氣慣了的端木賜可忍不了。

  無恤笑瞇瞇地說道:“齊國此番貿然行鹽策,本就是氣急敗壞之舉,想出這計策的人自以為聰明,卻忘了一點。齊國位于天下之東,是通衢之國,主要商道有四。陸路是午道,位于衛國和西魯的交界處;水路則是大河、濮水、濟水三條。其中濟水、濮水都必須經過西魯,而鄆城、大野澤更是其中心。”

  他一下子想起了后世一位紅色帝王愛說的一句話,那是句男人都懂的粗俗之言。

  “濮、濟、午道就像是齊的腎囊。”無恤如是說,子貢則在認真地點頭聽著,頓時表情怪異無比。

  “倘若是我想讓齊人慘叫,我就去捏一捏這三顆蛋!”

  “噗!”

  子貢剛咽下的滿口酒一下子噴了出來,沒過一會,這座簡樸廳堂內響起了兩位人前儒雅君子粗俗的哈哈大笑聲,直讓外面守候的黑衣侍衛們面面相覷……

  不知道腎囊是什么的童鞋自查經,七月就不科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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