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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趙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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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恤這次募兵的主要目標,是那些身份自由的傭作之人和百工之匠。

  雇傭勞動稱為傭、傭作,春秋時已經出現,四十年前齊國崔氏之亂時,大夫申鮮虞避難魯國,就曾“仆賃于野”,充當農家雇工以自食。

  在工商業比較發達的宋國,“工商食官”瓦解的較早,邑市里的自由工匠和傭作之人也比較常見。

  傭作之人服從性高,百工之匠組織度高,常年的勞動也使得身體不羸弱,都是不錯的兵胚。

  所以,秉承著趙無恤的意志,蒙城募兵處的第一道關卡,頓時響起了一片不滿的聲音。

  “什么!不要吾等商賈之人?”

  “什么!輕俠之人和惡少年也不要?”

  負責蒙城募兵的正是封凜,他負責審查應募者的出身和職業,將他們區分開來。

  封凜朝兩邊一比劃:“不是不要,而是另有招募,商賈去左邊,學過技擊的輕俠去右邊,其余人繼續往里走。”

  漆萬和堂弟漆百搓著手,訥訥地被趙兵撥拉到中間的行列里,他發現周圍剩下的多是可以遷業的百工、傭作、野人,富足的國人寥寥無幾。

  他們就這么挪著腳步前行,進了第一道卡后,來到了一片空地上。

  這里站立著之前看到的那些披甲兵卒,其中幾人手里分別拿著六尺和七尺的兩根木杖,來給應募者丈量身高。六尺以下的直接篩掉,七尺以上,身板強壯的則被提溜到另一排。

  那位戴著野獸幕面的高大甲士甕聲甕氣地說道:“距躍一百,曲踴一百,若是能在半刻內做完,汝等便算通過初試了!”

  漆萬等人聽得愣神。直到蒙城小吏又用方言說了一遍,他們才明白過來。

  距躍,是前跳。曲踴,是深蹲跳。這是為了測試應募者的體力。于是嘿咻嘿咻的聲音此起彼伏,多數人雖然累得滿頭大汗,但還是能堅持做完,少數不達標的則被攆了出去。

  那幕面巨漢挑剔地看著眼前的數十人,他下令道:“讓庖廚造飯,汝等可在此飽餐一頓,然后簽下載書,由蒙城吏記錄名籍相貌。帶回家去作為征募期間免稅的憑證,再與家人道個別。”

  “明日雞鳴會于南門,隨我前往趙丘,若是能通過最后一項考驗,便算合格,若是不能,還是得灰溜溜地回家!”

  于是,漆萬和堂弟吃到了這個月來唯一一頓飽飯,還吃到了臘祭以來的頭一次肉食,倆人幸福得快飛起來了。若是應募成功后也能如此那得多好。不過他們也在擔心,明日的考驗究竟是什么?

  另外兩處招募的場地。

  輕俠和惡少年們覺得自己被人看扁了,他們心里帶著憤懣。進了右邊的場地。一到地方,就被幾名一臉兇相的惡漢挑釁,約他們單打獨斗。

  這些惡漢本是田賁手下的悍卒,個個手里都攢著幾條人命,這些毛剛剛長齊,只能欺凌鄉里的輕俠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一場昏頭昏腦的混戰打下來,散而亂斗的輕俠們基本是輸的,紛紛被鼻青臉腫地揍翻在地。但其中幾名好勇斗狠的,練過技擊、遠擲、開弓的。甚至于擅長偷雞摸狗、攀爬墻垣的,卻又被拉了起來。那些惡漢換上了笑容,幫他們拭去灰土。

  “君子除了正規的卒伍外。還要一些輕俠之人作敢死冒刃之士,汝等若是愿意,便可隨吾等前往趙丘,總好過在鄉里作惡一方,受長輩白眼!”

  另一邊,原本聽說不要商賈后,渴望遷業的年輕商人們已經絕望了,灰心喪氣地調頭要走。卻又被拉進了左邊的場地,這里沒那么多考驗,只有一片閑談之聲,仿佛市坊酒肆。

  趙氏的商賈詢問他們的家境和出身,若是遇上還算老實本分的,就又問是否愿意加入趙氏商行,從行商小廝做起,總比做隸商和貨擔走商要強。

  原來,這次募兵是趙無恤出讓了麥粉和粉食貿易的分成后,才讓樂溷同意的,所以必須充分利用。除了兵卒外,要是有合適的商賈、百工應募,也得想辦法拉攏過來。

  第二日清晨,昨日應募成功的蒙城青壯在南門集合,按身高和特長進行編隊,職責與武器也各有序列。

  漆萬身高七尺以上,有一身的氣力,他被發給了厚重的雙層皮甲,在甲士的指點下笨拙地穿戴上。隨后又往他腦袋上罩了一個胄,用纓系緊,雙手持戈,腰間掛劍,還要背負楊木制作,蒙著牛皮的大櫓,還有三日之糧。

  沒一會,漆萬就覺得身上被掛滿了東西,重達二十多斤,只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的堂弟漆百高不足七尺,被拉到了另一側站立,披掛的東西要簡單些:有一層之甲,無胄,手持戈矛,背負三日之糧,重達十斤。

  漆萬被告知,自己若是合格,可以得到的待遇要比堂弟稍好些,也不枉多背了這么些裝備。

  那幕面甲士又開口了,這一回,蒙城宋人們已經隱隱能聽懂他說的晉國話:“從此處到趙丘,一共三十五里,半刻后出發,到日中之時抵達。若是汝等能夠負重小步奔跑,跟上前方的戎車而不掉隊,就算合格!”

  這一次,考驗的是眾人的毅力。

  聽說要日中趨行三十多里,募兵們雖然暗暗叫苦,但為了應募之后獲得的好處,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漆萬倒覺得不過如此,平日里,他哪天不得提著幾十斤重的漆桶在漆園和工坊間跑來跑去?

  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是吃過苦的,或傭作躬耕于壟畝,或肩挑手扛木料石塊,要不是過的不舒心,誰樂意離開鄉土,去做什么募兵?

  不過,頂著初夏的太陽,整整三十多里的距離跑下來,漆萬和堂弟漆百也累得夠嗆。原本好容易站成兩列的隊伍,也早已稀稀拉拉,前后拖了半里地。

  讓漆萬詫異的是,那些穿著同樣裝備的甲士,卻能大氣不喘地陪著他們跑完全程,而且還隊形不亂,仿佛一到位置就能立刻投入戰斗。

  最終,除了幾名體力不支暈倒在路邊的人外,其余大多數人都抵達了目的地。

  這里是最近在商丘周邊聞名遐邇的“趙丘”,趙無恤購置的莊園,如今已經改造成了一處堅實的堡壘。

  漆萬記得這附近有一片可以乘涼的柳樹林,如今卻早已被砍伐一空,沼澤池塘也被放干,幾處田畝徹底推平,變成了可以跑馬的綠茵場,如今正人聲鼎沸,變成了一座大兵營。

  莊園的四周則環以深溝土墻,內部房屋毗聯,四隅與中央另建塔臺高樓。

  一行人累得半死,好容易喝了水緩過氣來,然后便被甲士們帶到了蹴鞠場上,仰望他們未來三年要服侍的主君。

  趙無恤一早就從戴邑回來了,這會便在蹴鞠場邊新搭建的土臺上等待。除了戴邑、蒙城的眾人外,還有樂氏其他領邑募來的也在此聚集。

  他頭戴鹖冠,穿著件華麗的銅皮合甲,身披赤紅色的大氅,往臺上一站,臺下三百多名滿臉汗水的募卒只覺得這位君子英武無比。

  募兵不同于征兵,征兵是民眾的義務,但募兵卻是一種契約。所以雙方要立下“載書”,上面有每個人的指印和畫押,它們被裝在大筐里獻上。

  載,盟誓也,盟者書其辭于策,殺牲取血,坎其牲,加書于上而埋之,謂之載書。

  食指和中指蘸著新鮮的羊血,趙無恤將其抹在自己的口角,在宋人崇尚的當地神主見證下,他立誓要給眾募兵承諾過的待遇。

  而募兵們也紛紛學著他歃血立誓,大聲告知天帝鬼神,要在三年內效忠于趙無恤,可以為他赴湯蹈火。

  “盟誓已畢,從今日起,到三年后為止,我便是汝等主君,汝等便是吾之仆臣,我還要賜予汝等新的名號。”

  趙無恤大氅迎風烈烈而飛,他慷慨言道:“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能安民和財者也。汝等從今以后,就叫武卒!趙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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