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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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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前堂,經過廊道,走了約有半柱香。

  這偌大的府邸,可謂是雕欄玉砌,那橫梁立柱,青磚紅墻,盡顯大方之態,卻又不顯奢華。

  領路的是個老管家。

  匆匆走過庭院,秦先羽來不及細看,只覺花香撲鼻,耳旁聽來潺潺流水之聲,只在走過之時瞥了一眼,便見草綠花紅,假山流水,十分雅趣。

  “秦公子,前方小樓就是小姐閨房所在,幾位尚未離去的大夫都在院里商議。”

  老管家領著秦先羽入了院落。

  秦先羽才入其中,就見院中石桌上聚著四五人,盡管不太熟悉,但秦先羽也知這是幾位遠近馳名的醫師。

  一旁還有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邋遢灰衣,坐在地上,背靠木欄,他雙目微微閉著,似在昏睡,鼻中卻還輕輕哼著小調兒。

  秦先羽暗道:“那就是乾四爺?”

  “諸位大夫。”老管家微微躬身,道:“這位秦小公子是陸統領請回來的醫師,前來與諸位商議如何治病。”

  老管家這么一說,正在商議病情的幾位醫師齊齊放下了手中紙筆,俱是朝著秦先羽看來。

  不過一個乳臭未干的少年?

  一個略微肥胖的大夫⑥長⑥風⑥文⑥學,w@ww.cfw@x.n※et惱怒道:“這是哪個小子,胎毛還沒褪盡也來治病?”

  另一個則笑道:“看你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字可認得全了?醫書讀過幾本?”

  “管家,我們雖然醫術低微,救不來柳小姐,但你讓這么個小孩兒來辱我們,卻未免太過分了些!”

  一位手執醫書的大夫棄了手中書籍,言語頗有惱怒之意,若是換了其他地方,眾人早已拂袖而去,只是在這州府大人的府上,終究是不敢過于不敬。

  眾位醫師救不來柳小姐,日夜商討醫方,終是束手無策,柳家再尋良醫也是意料之中,比如一旁的乾四爺,就是前幾日請來的名醫,聲名顯赫。

  但這么一個小道士,年紀輕輕,醫術能有多高?

  他們治不好的病癥,難道這么一個少年人便能治得痊愈?

  若是請來的是個年過半百的,或是聲名顯赫的,那也就罷了。可這么一個少年,年紀尚小,此前更是不曾有過什么醫名。請來這么一個少年,豈非是說他們這些醫名遠傳的大夫都要不如一個少年人?

  那位適才棄了醫書的大夫不待老管家答話,轉頭看向秦先羽,喝道:“小道士,你多少歲數了?哪個道觀出的家?不去好好讀你的道經,來摻合醫學之事作甚?”

  秦先羽認得這人,好似姓嚴,乃是豐行府有名的醫師。聽對方問話,秦先羽也不惱怒,只淡淡一笑,說道:“小道秦先羽,并未出家,只是先師乃是道家中人,才穿了一身道服。我自幼習醫,醫書讀得還比道經多些,至于醫學之事,難道治病救人,還講身份和年齡?”

  “原來是個假道士。”

  “哼,不講身份年齡怎地?”那略顯肥胖的大夫哼道:“醫者都治不好的病,莫非道士就治得好?我等哪個不是行醫數十年,見識廣博的人物,不知見過多少疑難雜癥,翻閱多少醫書典籍,你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字都未必認得全,看過多少醫書?”

  “李大夫此言差矣。”秦先羽微微笑道:“幾位醫師懸壺濟世,醫術自然要勝過我這少年。只是幾位醫術早有成就,數十年來治病救人,想來讀書甚少,而我自幼習讀醫書,每日不斷,真要論來,我所讀的醫書,未必就比你少了。”

  幾位大夫均是面色燥紅,這些年來他們忙于治病救人,但更是忙于開醫館,收診金,早在醫術有成時就不去翻看醫書。如今行醫數十年,什么醫書的內容大多忘卻,靠得多是自身醫術本領及認知,而非書上記載了。

  那位李大夫面色羞怒,道:“你怎知老夫沒有翻閱醫書?常言道活一日便學一日,活到老學到老,老夫每日翻書總是不斷的,那些……”

  秦先羽心中暗笑,但事情不好太過,若是再跟這李大夫辯論下去,多半會落了對方的面子。他是來醫病的,倒不太在意這些口舌之爭。

  就在這時,那邊懶洋洋的乾四爺悠悠說道:“那你隨意背誦兩篇來聽聽?”

  李大夫更是燥怒,暗自咬牙。

  這乾四爺曾在京城擔任御醫,聲望極高,雖然這些年來閉門謝客,終日飲酒,而不再治病救人,但是其醫術之高,名聲之高,確是誰也不敢小覷的。

  “哼。”想了片刻,李大夫拂袖道:“你也莫說什么話來,這病你乾四爺也沒能治好。”

  “治不好就治不好罷。”乾四爺伸了伸腰,道:“人生在世幾十年,早晚要死的,早死一點也少受些罪。只是這姑娘生在富貴人家,衣食無憂,倒是比那些個貧窮人家,那些個下人奴仆好命多了。你看這府中的丫鬟下人,哪個不是每日勞作,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都在做工,哪有什么樂趣?”

  “再說了,濁濁塵世,就是大臣皇帝,又有什么狗屁樂趣?”

  最后一句,堪稱大逆不道。

  包括老管家在內,眾人面色皆變。

  “其實……也未必。”

  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

  眾人看去,適才這話正是出自于秦先羽。

  自從接受觀虛老道傳承以來,秦先羽時常想起關于長生的那句話,此時見乾四爺所說,他心中稍作沉吟,低聲嘆道:“長生之事縹緲難尋,或許令乾四爺覺得這世間猶如牢籠,世人數十年壽命宛若刑期,但在世人眼里,卻未必如此。”

  “你看這偌大府邸,無數家丁丫鬟,也許每日勞作不斷,但他們在勞作之中,也未必盡是苦楚。比如園丁栽種了一種上好花草,他便覺得開心,比如這位老管事,他為主人分憂,不也開心?”

  “世間有苦中作樂四字。”

  “我認得一個樵夫,他每日砍柴,勞累不堪,但回家之后,只得家中妻子兒女,便會開懷大笑。他女兒中了毒,他十分心憂,但傷好之后,他便十分開心。”

  頓了一頓,秦先羽又道:“再比如,我等身為醫者,見病人痊愈,對方開心和氣,歡喜無盡,你我自己心中不也高興?”

  眾人默然不語。

  乾四爺想起了自家行醫數十年來醫治過的無數病人,想起那些病人痊愈之后的歡喜雀躍,想起當時自己也覺十分高興的心緒,一時間有些呆了。

  秦先羽低聲道:“人生有喜怒哀樂,雖匆匆數十年而已,但心中無礙,心懷暢快,順心如意,便足矣。”

  盡管心中還有許多話并未說出來,但秦先羽說到這里,自覺已是足夠。那些還未說完的話,也都是同個道理想法,若是這些話依然點不透乾四爺,說得再多也無用的。

  再者說,秦先羽自覺年紀尚小,閱歷淺薄,雖然讀了些書,想了些事,可要跟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的長輩討論人生大道,卻還差了些。之所以開口說話,只是覺得這些日子想得有些多,惹得煩惱,不吐不快。

  把心里話說出來,秦先羽心中覺得十分暢快,今后只專心修道煉氣,這些什么人生道理便不用再去多想了。

  “說得……有些道理。”

  乾四爺低聲自語道:“這些話真要想來,倒也淺顯易懂,只是老夫被那廝用話框住了,總是想不開。也許你說得對……”

  秦先羽微微一笑,對老管家作了個請的手勢。

  “秦小公子一番話,真令人茅塞頓開,老奴活了這么些年,有些事情,也總是想不開的。”老管家呵呵笑了兩聲,便往前領路。

  眾人都還在沉思當中,任他去了。

  待到回過神來,秦先羽已經被老管家帶入小樓之內。

  “胡說八道。”那李大夫狠狠一甩袖袍,怒道:“滿口胡言亂語,小小稚童,懂得什么?”

  嚴大夫微微搖頭,嘆道:“李老弟,他年紀雖小,所說的話,也未必錯了。”

  李大夫頗有不忿之意,正要反駁:“我……咦,先前那小子怎么知我姓李?”

  眾人面面相覷,那個小道士曾稱他為李大夫,倒是大家都聽得清楚的。

  就在這時,那小樓二層處探出半個身子,秦先羽露出幾分清凈笑意,道:“小道秦先羽,先父秦明錦,諸位都是名傳豐行府的大夫,常與我父親談論醫理,小道曾有幾次隨行。”

  “秦明錦的兒子?”

  眾人露出驚愕之色。

  乾四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良久才散去,終是一聲嘆息,道:“秦明錦生了個好孩子。”

  那姓李的大夫冷笑道:“我等都是長輩,他又何曾見過禮了?這么個不識禮數的小崽子,也算個好孩子?只怕這小子是靠著秦明錦的名聲來的,我看虎父犬子,呸,他爹也是個病死的,哪有什么本事?”

  李大夫掃過那小樓一眼,語氣極重,道:“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秦家最后一點名聲敗個干凈的!”

  “你都無禮,人家憑什么給你見禮?”乾四爺悠悠道:“至于這病,治不好就治不好,敗個什么名聲?你我都沒能治好,難道這名聲都敗個干凈了?”

  李大夫臉色漲紅,哼了一聲,才拾起一本醫書。

  老管家從小樓出來,恰好聽見李大夫最后一句話,他微微低頭,恭敬道:“幾位在柳家治病已經多日,或許不知,秦小公子曾治好血痕蛇的劇毒,如今聲名已不比當年秦神醫遜色多少。”

  “血痕蛇?”

  眾人面色驟變,連乾四爺也為之動容。

  李大夫身子一僵,執書的手擱在了石桌上。

  這時,眾人才看清楚,他心緒紛亂之下,醫書竟是拿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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