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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說了,你們的苦,他都知道了,你們沒有飯吃,圣人給你們飯吃;你們沒有衣穿,圣人給你們衣穿;你們沒有房子遮風擋雨,圣人也會幫給你們屋住的。只要你們幫圣人修運河,修南京。圣人不會讓你們過得比在江南當佃戶還不如的……”
隨著鐵人兵們一遍遍的用最通俗易懂的白話文宣布陳德興的旨意,錢塘江南岸頓時就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這些貧下中農,現在已經忘記是誰帶領他們斗爭,讓他們謀得一條生路,也不必去苦寒之地冒險的了 “萬歲,萬歲,萬萬歲!”
歡聲如雷,傳到了停靠在錢塘江岸邊陳德興所乘坐的官船之上。船艙里面,這個時候氣氛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大明圣人陳德興,正端坐在一張龍椅上面,聽著外頭貧下中農的歡呼聲,用陰郁的目光看著那位領頭高唱《大同歌》的方克思方四秀才。
“你真的叫方克思?”陳德興一臉懷疑地發問。方克思,馬克思!仿佛只有一字之差。而且這貨還拿著“大同思想”來說事兒,這可是從孔孟之道直通的!這個,是巧合,還是……有什么內情?
這個姓方的,不會也是穿越的吧?不會是什么gc主義戰士穿越過來要造自己這個反動皇帝的反吧?
方克思卻是一怔,他不叫方克思叫什么?這名兒是譜名啊,他是克字輩,他兒子(如果有的話)是孝字輩。他叫克思有什么不對的?
“圣人,他的確是方克思,克思是譜名。他在臺州義門方的克字輩中行四,因此人稱方四秀才。”楊婆兒在陳德興身邊,低聲說道。“方克思的字號是恩恪,還有一個號。叫先憂。另外,這個方克思雖然年過四十,卻從未娶妻,也沒有孩子,他的爹媽也早就不在人世,只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現在都下落不明。”
楊婆兒說的是暗探局的調查結果。包括方克思在內,參與煽動佃戶鬧事的一百多個士子的背景。暗探局都已經調查清楚了,這都是白展基的功勞。
聽到楊婆兒的話,這位方克思的臉色微微發白。很明顯,當圣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要么像陳德興這么牛逼,把別人都打趴下,要么就得學賈似道殺身成仁了……
“哦,還真是巧了。”陳德興吐了口氣,不是穿越客就好了。不過,就算是穿越客也沒有什么,這個方克思橫豎是要死的!
“方克思。朕在船上聽見有人在唱《大同歌》,是你帶頭在唱?”
“正是!”方克思正容道,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懼。
他的臉色仍然有些發白。腿肚子也有些發顫。離他七八步外,就坐著大明圣人,天下之主。只要一句話,立即就能把他千刀萬剮,說不定還能把方家九族給誅滅了!
“為什么要唱《大同歌》?”陳德興繼續問著話。其實他很想這樣問:現在的大明還沒有正式步入資本主義的地獄呢,怎么就有人要鬧儒家了呢?
“天下大同,乃是吾輩書生所愿!”方克思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是嗎?”陳德興嗤地一笑,“你們臺州義門方可愿意和下面的佃戶大同?”
“不愿!”方克思有些失落地答道,“但是如今義門方已經沒有了。我輩儒生……已然沒有讀書上進之途。”
沒有了讀書上進之途,沒有了義門。所以就可以鬧大同革命了!
這個答案倒是大實話!在陳德興所知的歷史上,就有不少仁人志士或者是反動派。都是在科舉制度廢除后走上革命或是反革命道路的。
從某種角度來說,科舉的確是個讓天下安穩的手段。有了科舉,天底下大部分的智士精英,就不會去動別的腦筋,都一心一意去鉆研儒家經典,去碰那千分之一都沒有的科舉大運了。
而沒有了科舉這條最公平的上升捷徑,那可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有些人去從軍立功,有些人去經商發財,有些人去研究科學,有些人去混天道教,有些人去當小公務員熬資歷,還有些人會選擇從政。
而從政的路線,自然是有上層和下層的。就如歷史上春秋戰國時代一樣。有游說諸侯謀求當官的儒家法家(其實這兩家是一回事),也有走下層路線搞恐怖刺殺的墨家。
其實在儒家獨尊的時代,也是有上層下層的。墨影娘代表的明教勢力就是兩宋時期的下層革命者,現在他們上臺執政,當了貴族老爺,自然不代表勞苦大眾了。而成了服務軍事貴族和商業精英的教派。而原本代表地主階級利益的儒家,被打落神壇以后,改走下層路線,高唱《大同歌》也是理所當然的。
后世清末廢科舉后,一幫子士大夫不都去投革命黨反清了嗎?現在陳明廢了科舉,那就要準備接受一部分士大夫轉向革命的后果。
想通了這些,陳德興輕輕嘆了一聲,看著方克思,“看來朕也有失算的時候!”
這次引蛇出洞,引出的卻是一個儒家馬克思!大同主義的幽靈,已經在東亞大陸的邊緣徘徊了。哪怕殺掉了這一百多個帶頭鬧事的士子,儒家大同的思想,恐怕也會繼續傳播。
因為今后的大明帝國,一定會有大同主義滋生的土壤!
方克思已經知道自己必死,深吸口氣,說道:“圣人可以殺了方某,同時恢復科舉,只要天下士子有晉升之途,大同之說不過是個空想。”
陳德興卻搖搖頭,“天下才智之士是有晉升之途的!科舉取士雖然公平,但卻牢籠智士。如方克思你,分明有王佐之才,烈士之勇,卻只身誤窮經三十余年!若不是朕廢除科舉,后世又有誰會知道方克思?又有誰會知道大同黨?”
陳德興的預言沒有說錯!大同黨,方克思將會無人不知……在這個被陳德興改變了的時空中,是沒有gc主義,沒有gcd的,取而代之的就是大同主義,就是大同黨。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少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歌聲在臨安城東,錢塘江畔的刑場之上響了起來。自然是悲歌,慷慨悲歌,從容赴死!
現在已經是天道二年四月中旬,錢江之畔,早就是春暖花開。幾個月前的那場申冤運動,仿佛有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被人退佃的貧戶們有了份足以糊口的新工作——成為了漕運公行的工人,公行雖然還沒有開始運作,但是工人們卻能領到每月兩貫(相當于一石白米)的薪水,還在江都城北得到了一片空地用來興建棚戶安家。
而那些逼死人命的軍戶地主,也沒有一個人被捕,他們大多在準備行裝,準備去遼北、去河套、去南番、去天竺。當然也有些“幸運兒”沒有被點兵,可以繼續留在江南。
陳德興也如愿了,引蛇出洞……不僅引出了一百幾十個陰謀顛覆大明王朝的江南義門的余孽,而且還引出了大同黨,大同主義和被后世大同黨人奉為創黨領袖的方克思。
而方克思……似乎也求仁得仁!在“申冤運動”結束后不到十天,暗探局的特務就在他的臨時居所發現了自制炸彈和私印的傳單還有一份大同黨造反綱領——自然都是暗探局頭子劉陽栽贓陷害的!
隨后就是一場遍及兩浙兩江的大逮捕,一百四十二名大同黨人被捕,而且被指控陰謀發動叛亂!這些人中很快就有人供認不諱,并且轉成了證人,一起指控方克思。結果以方克思為首的一百零八人全部被判處死刑!
今天,天道二年四月十二日,就是這一百零八大同黨人慷慨赴死的日子了。
刑場就在臨安城東,處決將公開執行。處死的方式是斬首!
“好樣的!”
“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饅頭,人血饅頭,治癆病的,100文錢一個啦!”
呃,刑場周遭還是非常熱鬧的!圍觀群眾足有上萬人……殺頭啊!大明朝廷仿佛不怎么喜歡殺人,逮住強盜土匪什么的,也就是流放。所以也很少有人血饅頭可以買。而今天居然一次宰掉108條好漢,臨安城的閑漢們可算是有熱鬧瞧了,家里有人得癆病的,也不肯放過機會,都帶著銅錢來買人血饅頭了。
方克思已經被人五花大綁,牽到了刑場之上,和另外一百零七個殉道者一塊被人摁著跪在地上了,身后則是一個抱著鬼頭大刀的劊子手。
方克思看了眼鬼頭刀,又看看周圍那些看熱鬧的民眾,再看看和自己一樣準備赴死的大同黨人,只是在心中長嘆:“要死了,要名留青史了……如果我的衣缽能夠傳下去,如果將來還有人會唱起大同歌就好了!這樣就不算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