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雙手扶劍而立,雙目微闔,神情像極了那天站在天書院門口時的一丈紅。
巨闕寬厚而沉重,卻不像一丈紅的巨劍那樣長,和無忌的身高正般配。
他神情專注、莊重,仿佛不是來比劍的,而是來拜師的,或者是來挑戰一個絕世高手。
直到一丈紅揮起巨劍,橫斬而至,他才突然睜開了眼睛,雙目如電,看向憤怒的一丈紅。與此同時雙手握劍,舉起巨闕,又邁出半步,一劍緩緩向前,平刺而出。
他的動作并不快,似乎不勝巨闕之重,卻神情凝重,仿佛在用全身的心力,才舉起這一劍。
要離一羽怔了一下,忽然心有所動。
剛從天劍院中奔出的謝廣隆看到這一幕,腳步也不由得一滯,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變得莊重起來,仿佛即將面見大賓,不能匆匆忙忙的,失了禮。
就連已經陷入半狂化之中的一丈紅看到無忌這副神情,也莫名的一愣,來不及多想,手腕一扭,斬向無忌腰際的巨劍中途半招,橫架在面前,雙手托劍,既像是持劍行禮,又像是招架。
這純屬本能的反應,等一丈紅反應過來的時候,場中的形勢已經變了。
無忌雙手舉劍,弓步向前,一劍平刺,√□長√□風√□文√□學,ww£w.cfw±x.n£et劍尖直指一丈紅的胸口。
一丈紅身體微微后挫,雙手托劍,橫在面前,卻是一個防守的劍勢。
一攻一守,配合得很默契,任何人看了,都要贊一聲這兩個劍士有禮貌,臨陣搏殺之際,還不忘互相禮敬,大有古風。
可是一丈紅卻不這么想。她被無忌坑慘了,招呼了那么多人去觀陣。原本是想打無忌一個灰頭土臉,沒想到反被無忌制住,傷了不少無辜的看客,最后還砸了李澤的馬車,誤殺了樗里秀。
現在,向李家陪禮道歉,替樗里秀辦喪事,為那些被殃及的池魚療傷治病,已經讓蓋家焦頭爛額了,而她這個罪魁禍首更是被禁足在天劍院。不得隨便外出。
一丈紅現在只有一個心思,不管惹出什么麻煩,殺了無忌,以解心頭之恨。
可是,她偏偏做出了這么一個怪異的舉動,不僅放棄了主動進攻,還采取了一個防守的姿勢。
一丈紅回過神來,更加憤怒,低吼一聲。再次舉起巨劍,當頭向無忌劈下。
無忌眼神專注,迎著一丈紅憤怒的目光,再次向前半步。手中的巨闕劍也再次向前平刺。
僅僅是半步,速度也不見有絲毫變快的趨勢。
可是,一丈紅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威壓,仿佛自己面對的不是無忌這個劍術新丁。而是一個成名已久的劍術名家。不僅他的劍式妙至巔峰,沒有一點破綻,而且劍意如山。不可抵擋。
她再一次不由自主的放棄了攻擊,收劍,自保,同時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片刻之間,無忌刺出兩劍,一丈紅兩次變攻為守,向后退了一步。
一丈紅緊緊的咬著嘴唇,俏臉憋得通紅,眼中烈焰升騰,直欲噴薄而出。
要離一羽屏住了呼吸,兩眼放光。從無忌的劍式中,他看到了一種渴望已久的劍意,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度,卻依然芳蹤縹緲的劍意。
謝廣隆也放慢了腳步,不由自主的拱起了雙手,低頭而行,小步而趨,如同拜見貴賓。直到聽見一丈紅的厲聲咆哮,看到一丈紅臉色赤紅,眼神狂怒,單手持劍,刺向無忌,他才回過神來,本能的大吼一聲。
“師妹,小心!”
吼聲中,一丈紅的巨劍帶著厲嘯,刺向無忌。
無忌不為所動,再次邁步上前,雙手握劍,一劍平刺。
巨劍與巨闕劍尖對劍尖,撞在一起,“當”的一聲脆響,宛若龍吟。
無忌退了半步,垂下了巨闕。劍尖落地,在堅硬的黃土上劃出一道深溝,化解了一丈紅的攻勢,穩住了無忌的身體。
一丈紅手腕巨震,握不住巨劍。巨劍落地,反彈而起,劍尖直指收不住腳步,踉蹌上前的一丈紅小腹。
謝廣隆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地化作一頭雄獅,飛身上前,一爪拍飛一丈紅的巨劍,同時用身體擋住了一丈紅前傾的身體。
一丈紅收不住腳步,撞上了謝廣隆,撲進了濃密的獅鬃里,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師妹,小心。”謝廣隆變回人形,輕輕的拍了拍一丈紅的后背,將她扶得站直。
一丈紅暈頭轉向,撫著額頭,一臉困惑。
謝廣隆將招了招手,讓幾個從天劍院中奔出的師兄弟將一丈紅扶回去,撿起一丈紅的巨劍,輕輕一抖,巨劍顫動,嗡嗡作響。
“無忌師弟,我向你討教幾合?”
“不行!”嬴敢當不知什么時候又跑了回來,打斷了謝廣隆。“無忌今天是來向一丈紅挑戰的,不是向你。你是入室級弟子,不可以主動向登堂級弟子挑戰。”
謝廣隆瞥了嬴敢當一眼,嘴角微挑,什么也沒說,只是將目光落在無忌的臉上。
“無忌,你不是他的對手。”嬴敢當一邊低聲提醒無忌,一邊猛擠眼睛。
無忌點點頭,輕輕推開嬴敢當。笑道:“我們會有機會較量的,不過不是今天。你給我七天時間,七天之后,你到天書院來,我接受你的挑戰。”
“七天?”謝廣隆濃眉微皺:“為什么?”
“因為我要再練兩式,才有把握贏你。”無忌哈哈一樂,將巨闕拋給石頭。“我才練了一天,只會這一式,你戰勝我也沒什么意義。一定要打的話,我認輸。不過七天之后,我會再來挑戰你。”
“等等。”謝廣隆驚訝不已。“你只練了一天,只會這一式?”
“沒錯。”嬴敢當接過話頭,嘿嘿笑道:“準確的說只有一夜,他是昨晚才開始練的。謝七,怕了吧?”
謝廣隆的臉頰抽了抽,半天沒有說話,看著無忌和嬴敢當登上馬車,飄然遠去。
“師兄,為什么不教訓他?難道我們天劍院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對啊,七師兄,這都被人打上門了,我們還要忍嗎?”
更多的天劍院弟子們聽到消息,趕了出來,卻看不到無忌的影子,只能圍著謝廣隆,七嘴八舌,義憤填膺,恨不得要追上無忌,和他拼個你死我活。一丈紅也圍了過來,期待地看著謝廣隆。
“先生常說,十年磨一劍,磨的不僅是劍,更是心,你們連七天都等不了,還是怕七天之后?”
謝廣隆沉下臉,雖然聲音不高,卻無比威嚴,天劍院的的弟子們都閉上了嘴巴,沒人敢和他頂嘴。他是天劍院入室級弟子,也是天劍院國師蓋無雙器重的弟子,在師兄弟中很有威望。
“都回去練劍!”謝廣隆擺了擺手:“誰要想挑戰他,我不反對,可是要搶我的風頭,先過我這一關。”
聽了這話,圍在一旁的天劍院弟子互相看了看,怏怏的散去。讓他們挑戰謝廣隆,他們可沒這實力。
一丈紅不滿的哼了一聲,轉身剛要離開,謝廣隆和聲說道:“師妹,你和我去見一下先生。”
一丈紅回過身,瞪了謝廣隆一眼,提著巨劍,大步流星的走了。
天劍院內,萬劍堂。
蓋無雙端坐在椅子上,面如巖石,一點表情也沒有。
謝廣隆和一丈紅站在他面前,一個沉默如山,一個煩躁似火。
“別扭了。”蓋無雙瞪了一丈紅一眼,沒好氣地喝了一聲。“三歲開始練劍,十二年的苦修,不敵人家一夜之功,你還有臉不服?”
“爹,我……”
“你什么你,去靖室思過,不想通這一劍輸在哪里,不準出來。”
“啊?”一丈紅大吃一驚,露出驚恐之色。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向蓋無雙求饒,蓋無雙卻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丈紅無奈,只得撅著嘴巴,磨磨蹭蹭地向靖室走去。
蓋無雙一聲不吭,直到一丈紅離開,他才站了起來,背著手,回來轉了兩圈。
“廣隆,你確定是劍意?”
“弟子眼拙,不敢大言。不過,以弟子之見,當是劍意無疑。”
蓋無雙眉頭緊皺,露出一絲無法言明的煩躁。“一夜練劍,便能初明劍意。廣隆,你不覺得這太駭人聽聞了嗎?”
謝廣隆苦笑一聲。他能明白蓋無雙此刻的心情。他當時的心情和蓋無雙一樣,根本不愿意相信。有人練了一輩子劍都無法領悟劍意,無忌一夜練劍,便能領悟劍意,哪怕是最初級的,也足以驚世駭俗。
如果無忌真是這樣的天才,假以時日,恐怕就算是蓋無雙,也無法保證能擊敗他。
難道這就是天意,天書院終于等到了一位天才,要絕地反擊了?
蓋無雙擺了擺手。“你去吧。這七天之內,你有什么問題,隨時來找我。”
“喏!”謝廣隆大喜,躬身而退。對他來說,有了蓋無雙這句話,就算七天之后敗給了無忌,也收獲良多。當然了,如果能夠戰勝無忌,那收獲會更多。
蓋無雙獨自一人站在堂上,沉默了良久,雙腳微分,一前一后,駢起雙指,向前平刺而出。
一道磅礴如山的劍意激射而出,院中的假山轟然倒塌,瞬間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