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敏之百思不得其解。
短短的幾個月,林飛怎么可能擁有這么高明的箭術?這已經能和林子羿相提并論。
難道是在紫府山有了奇遇的原因?
令狐敏之搞不懂林飛境界突飛猛進的原因,但是他知道這個失誤造成的嚴重后果。
因為對無忌等人的實力估計不足,殷郊失去了將無忌等人擊殺在京畿以外的機會。如今無忌等人已經進入咸陽,武力抹殺已經不太可能,只能智取。
“大國師還在閉關,去紫府山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現在還不能斷定。”
殷從周心疼的看著令狐敏之,再次放緩了語氣。
令狐敏之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但是令狐敏之是庶子,所以他不能將天策院優秀畢業生的榮譽給他,這多少讓他有些內疚。讓令狐敏之跟隨殷家年輕一輩最杰出的殷玄,算是對令狐敏之的一點補償。
只是沒想到,殷玄和令狐敏之聯手,依然沒能在臥虎鎮打開局面,現在更是造成了嚴重的失誤,以至于殷效對令狐敏之的能力產生了懷疑,要將他調離殷玄身邊。
“你們會不會看錯?”殷從周說道:“七皇子和這個庶民似乎不怎么親近,昨天在驛舍還發生了沖突。”
“可是……學生剛剛看到,他們勾肩搭背的從朱雀街太白樓出來。”
“是么?”聽完令狐敏之的敘述,殷從周也糊涂了,一時無法判定七皇子和無忌的關系究竟如何。
他沉思了片刻,擺擺手。“是不是七皇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國師。敏之,你準備準備,正月十五,天書院要開門考試,你爭取考進天書院,續寫你家先祖令狐大愚的輝煌。”
“喏。”令狐敏之躬身領命。
“你去準備吧。鷹揚將軍這兩天心情不太好,你就不要去打擾他了。有什么事,我會的。”
令狐敏之感激不盡,起身告辭。
嬴敢當帶無忌去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豪華所在。恰恰相反,這是一個藏在巷子里的居家式飯館,地方很小,只容得下一桌人,以至于林飛等人都只能蹲在院子里吃,而兩個巨人的飯菜更是要另找地方購買。
吃完飯,無忌和嬴敢當躺在廊下的躺椅上,一邊剔著牙,一邊喝著茶,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怎么樣,這里的味道不錯吧?我可告訴你,這里所用的原料和宮里來自同一個地方,除了餐具因為制度的原因不能照搬之外,其他的都和我父皇母后用的等級一樣。整個咸陽,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呃……”無忌打了個飽嗝,對嬴敢當的得意有些不以為然。“比起太白樓,這家的味道的確不錯。不過,遠遠還談不上完美。”
“德性,看你肚子撐得跟瓜似的,還好意思挑三撿四。”嬴敢當鄙視的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這家掌柜的脾氣可大,你要是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被人給打了,從此不準進門,我可不負責。”
“你有必要這么大聲嗎?”無忌冷笑一聲,同樣抱以鄙夷的眼神:“你不就是想把掌柜的招來嗎?我告訴你,就算你把掌柜的叫來,我還是那句話,味道不錯,卻談不上完美。”
“小女子不才,敢問貴客,如何才能更進一步,做到完美。”
一個清脆卻帶著些許冷冽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無忌的面前。
她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藍色印花布衣裙,頭上也只裹了一塊頭巾,沒有一件貴重的首飾,看似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卻自有一番返樸歸真的淡雅,再配上不茍言笑的精致面龐,絲毫不比貴婦遜色。
腳步輕盈,落地無聲,女人款款走近,淺淺一福。嬴敢當連忙翻身坐起,一本正經的還禮,比看到親娘還老實。
無忌卻躺著沒動,只是瞟了這女人一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一聽這聲音,就知道這女人和他一樣,唯技術論。客氣是沒用的,唯以說出讓她心悅誠服的道理,才能真正折服她。
“真想聽么?”無忌用手點點小桌上的茶壺:“換壺更好的茶來,我也許可以給你開導開導。”
女人眉梢一挑,尚未說話,嬴敢當就笑了起來。“你外公的,露怯了吧,這茶雖然清淡些,卻是最好的茶,和宮里的茶一模一樣,你要更好的茶,豈不是強人所難。”
無忌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只是看向一臉平靜,眼神卻毫不掩飾譏誚的女人。
女人被他看了一眼,只覺得心里一驚,仿佛無忌這一眼直看到了她的心里似的。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躲閃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說道:“七皇子說的是實情,這茶的確和宮里的茶來自同一片茶園。”
“來自同一片茶園是沒錯,卻不是最好的。”無忌拿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目光穿過繚繞的茶霧,看向嬴敢當。“當然了,這也不能怪你,真正的好茶,從來不會進宮的。”
“你說什么?”嬴敢當又好氣又好笑:“最好的茶不進宮,那給誰喝?”
“當然是給最會品茶的人喝,比如眼前這位廚藝精擅,味覺敏銳的大廚。”無忌打量著面色微變的大廚師,“隔著三丈遠,我都能聞到你嘴里的茶香味,何不將你私藏的好茶拿出來,共享之。”
嬴敢當愕然,看看無忌,又看看那位高冷范的大廚,一時不知道該相信誰。
女人靜靜的看著無忌,眼神中的譏誚漸漸散去,多了幾分好奇。
她原本以為無忌只是一個普通人,不知怎么的攀上了七皇子這根高枝,才有機會品嘗她的手藝。
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她可以讓無忌嘗一嘗真正的美味,卻不允許無忌大放厥詞。她本想逼問兩句,讓無忌知難而退,沒想到無忌隔著這么遠,居然就聞到了她口的茶香味,一下子道破了她的小秘密。
由此可見,這個衣著普通的少年擁有一般人無法相象的敏銳嗅覺,而嗅覺和味覺本就是美食家和廚師必不可少的天賦。
難道這個少年也在美食方面擁有過人的天賦?
女人好奇心大起,轉身使了個眼色,一個青衣侍女會意,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既然貴客知道最好的茶不會進宮,何不再多說兩句,也好為七皇子解惑,免得鬧出誤會?”
無忌笑了起來,點點頭。他知道這女人擔心什么。這事可大可小,真要鬧大了,也許會牽連無數人命。
“其實說起來也簡單,并不是地方官欺君,而是真正的好茶要看天時地利,不能保證數量。作為每年都有定額的貢品,是不太合適的。一年多,一年少,恐怕更說不清楚。”
嬴敢當恍然大悟,撫掌而嘆。“原來如此。”他隨即又興奮起來:“這么說,我今天有機會嘗嘗真正的好茶了。施姑娘,你這可有點不厚道,我到你這兒來了這么多次,你也沒請我喝口私房茶。”
女人淺淺一笑:“是小女子的錯,今天就請七皇子品茗。不過請七皇子保密,這茶太少,只能供三五密友共享。”
嬴敢當哈哈大笑,心滿意足。無忌卻是暗自感嘆,這女人果然是八面玲瓏,一句話,就將嬴敢當哄得眉開眼笑,既往不咎。
時間不長,青衣侍女端著一壺茶走了出來,換了素面無紋的茶杯,給無忌和嬴敢當一人倒了半杯茶。杯子本來就小,又是半杯,將將不過半口。
嬴敢當端起茶杯,先嗅了嗅,又淺呷一口,閉上眼睛,品味了一番,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果然是好茶,這是我平生喝過最好的茶了。”
說完,將半杯茶全部倒入口中,卻沒有立刻咽下,而是仰起頭,閉上眼睛,慢慢品味。
無忌也倒了一杯,卻沒那么多的講究,一口喝下,又自已斟了一杯。
他其實對茶不怎么懂,之所以這么說,是前世聽人說過類似的故事,知道真正的好茶不會成為貢品。再加上他六識過人,聞到了女人口中的茶香與他們喝的不同,這才一下子點破。
真要論品茶,他和嬴敢當這種以吃喝玩樂為宗旨的紈绔差得太遠,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貴客,茶已經品了,能不能指點一二,好讓小女子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無忌重新在藤椅上躺好,老神在在的說道:“完美的美食,無非是兩個方面的完美結合,一是食材,二是廚藝。食材嘛,和茶的道理差不多,雖然都是上等食材,卻不是最好的。從產地運到這里,不管用什么樣的方式,總之不如原產地來得新鮮。”
女人點點頭,卻不動聲色。這個問題她已經考慮到了,只是誰也沒辦法解決,就連皇帝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她。如果無忌用這個做理由,那只能說強人所難了。
“廚藝嘛,卻各有千秋。我就用那道烤串來說說火候的差異吧,你雖然用的是上等松木炭,卻終究不如真氣所化的三昧真火來得均勻。如果你用三昧真火烤,可以減少三成的時間,香氣流失更少,里外更均勻,口感自然也更好。”
“三味真火?”女人忍不住冷笑一聲:“貴客這是拿小女子開玩笑嗎?誰會用三昧真火烤肉?”
嬴敢當也嗤之以鼻:“我以為你有什么高深理論,原來還是胡說八道。我也沒聽說過誰這么奢侈,會用三昧真火烤肉吃。”
無忌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不屑作答。
遠處侍立的林飛接上了話頭:“七皇子,我家主人從紫府山回來的時候,一直吃的是用三昧真火烤的野味。小人有幸嘗過幾次,的確是人間罕見的美味,令人一生難忘。”
嬴敢當撇了撇嘴,語帶譏諷的說道:“那我問你,誰對你這么好,天天用三昧真火給你烤肉?”
無忌嘆了一聲,幽幽的說道:“你煩不煩,問問問,問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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