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紅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有什么神跡。她覺得這里既然有這樣的傳說,想必是雪山上有強者居住。至于宮殿、只服冰雪什么的,只怕是以訛傳訛。
但至少給了她一個希望,一個讓她變強的希望。
以她現在的實力,只能打發些實力不濟的嘍啰,她連師兄謝七都打不過,遑論是已入道境的無忌和林子月?如果能遇到一個避世隱修的強者,提升修為,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第二天,蓋紅背著巨闕出發了。
她只帶了一天的干糧,卻并非是因為要逞強好勝,而是高原上生存不易,食物很難獲得。對于這個在山腳下獨自修行的老人來說,尤其如此。
她還年輕,還有武器,大可去捕殺飛禽走獸,犯不著跟獨居的老人爭奪那份微薄的口糧。
五天后,蓋紅背著一只羚羊踏進了山脈的雪線。
仰頭望去,圣母峰的山頂近在眼前,她在外流浪的這段日子,早已明白望山跑死馬的道理,知道圣母峰似近實遠,絕不是她一兩日的腳程能到的。
但蓋紅并不因此而氣餒,因為,在攀向圣母峰前,她還有事要做。
“以區區靈境的實力,就算是有高手在上面,只怕也絕不屑指點我的。”
她決定先找一處雪洞打坐冥想,爭取破境。
進入高原的這些日子,她時常聽人提起雪山上的天地元氣充足,很適合修行。只是雖然適合,這里畢竟天氣寒冷、環境惡劣,真正能堅持在雪山修行的反倒是沒幾個。
“這次……一定要堅持下去!”
蓋紅找了一個雪洞,化身巨靈,用獨角將一塊巨石頂到洞口,把雪洞徹底封死。當最后一縷光線從視野內消失,她恢復了正常體形,摸了摸冰冷的巨闕劍,盤腿而坐。
耳鼓里環繞著的山風呼嘯漸漸隱去。黑暗中蓋紅或睜眼、或閉眼,保持著一種讓眼睛舒服的狀態,身體也漸漸放松,雖然冰雪依然冷得刺骨。卻變得不再那么難以忍受了。
這個雪洞是她特意選定,背靠著風口,一旦堵住洞口,便是萬籟俱靜,再無任何干擾。
不……或許,還有一樣東西在干擾她,那就是她的心。
自父兄死去,她日日夜夜都想著復仇,每晚睡覺前都會念許多遍無忌的名字,甚至偶爾夢囈的時候,也絕不是那些少年時候的玩伴。
她沒有一天不想著無忌,“無忌”這個名字、這個人,已經成了蓋紅的執念。與此相對,父兄慘死的悲慟卻一天天變得淡漠,蓋紅在偶爾想起的時候,甚至會覺得有些恐懼。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心中閃現的卻是無忌那略帶戲謔的笑容,這讓她心煩意亂,不要說入定了,就連坐住不動都很困難。
不……不要進到我心里,求求你……
蓋紅身體僵硬,因血液流通不暢而變得酸麻疼痛,如萬針入體。但她一聲不吭,全都忍了下來。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忍不住痛苦,走出這個雪洞,她這輩子都再也沒有機會了。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這個生命中的最后一個機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蓋紅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她的識海里一片虛無。她不喜不悲,不思不慮,只是靜靜地守候著,默默地等待著,像是守望著深邃的星空一樣,在無邊的黑暗與虛無中等待光明和希望。
不知在什么時候,雪洞外巨石上的積雪被風吹去,透進一縷陽光,陽光中有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明顯是女子,身材窈窕,在如此寒冷的雪山中只著單衣,手里抱著一只雪豹幼崽。另一個男子身材結實,像牦牛一樣強壯,身后背著一個竹簍里,里面裝著半簍雪蓮。
“宮主,這洞里有人!”男子看到了雪洞,連忙護在女子面前。
女子順著他給的方向望過去,隱約看見一個打坐的少女,還有她身后那頭已經凍得僵硬的羚羊。
“看她的樣子,像是在修行……你去叫個會飛的過來,把她帶回流玉宮吧。我們壞了人家的藏身之處,若是她繼續暴露在外,很危險。”
“喏。”
男子躍上一塊巨石,發出幾聲連續又短促的鳴叫,不一會兒,一個巨大的白鶴從山坡背后俯沖過來,化作人形,小心翼翼的將盤腿而坐的蓋紅從雪洞里抱了出來。女子看了一眼,吃了一驚,脫口而出。
“一丈紅?!”
天色蒼茫。
李澤站在李家傳承千年的庭院中,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堅毅。
大限將至,如果再乖乖地束手就縛的話,只怕九泉之下,也愧對列祖列宗。
他只有誓死一搏!
夏侯孟德是個叛逆,不論是從他篡奪帝國來說,還是從他背叛世家而言。他更是一個蠢貨,登基不久,就聽信令狐敏之的讒言,對七大姓痛下殺手。他不過是三十六姓中的普通一員,豈知七大姓的底蘊有多少雄厚。就算是蒙家高手盡失,蒙家的影響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肅清的。
勉強行事,只會自找麻煩。李澤接受任務的時候,就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他不惜冒犯夏侯孟德,做了一些手腳,不動聲色的掩護了一些人。
掩護那些人,不是真的為了幫他們,而是為了積蓄對新朝的仇恨,讓人們知道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暗流,已在咸陽涌動。
李澤相信,夏侯孟德倒行逆施,死期不遠,只欠一人振臂而呼。令狐敏之為虎作倀,死有余辜。
李澤披著斗篷,扮作隨從模樣,跟著錦衣華服的梁嘯走進了城西一處雜胡聚居地。
梁嘯趾高氣揚地走到酒館的柜臺,一路上擠開不少胡人漢子,引來眾人的怒目而視。梁嘯滿不在乎,一只手按在柜臺上,色瞇瞇地盯著迎上來的胡女掌柜。
“姐姐,可有一合酒賣?”
高眉深目,衣衫半解的胡女掌柜愣了愣,報之以一笑:“酒自然是有的,公子開價幾多?”
“啪”地一聲,梁嘯打了個響指,身后的李澤恭恭敬敬地奉上一袋金餅。梁嘯將袋口胡亂扯開,往柜臺上一扔:黃澄澄、圓滾滾的金子便露了出來。
眾人一陣驚嘆。
梁嘯哈哈大笑。“爺不差錢,要最好的!”
胡女掌柜臉上的笑意更濃,彎腰撿起金餅,轉過身,扭著腰肢向里走去。“公子請隨我來。”
梁嘯二人跟著胡女來到地下的一間庫房。庫房里點著昏暗的油燈。四周雖然擺滿了兵器,卻都黯淡無光。李澤的頭更低了,梁嘯抬頭挺胸地走到最中間那張座椅上坐下,翹起了二郎腿,顧盼自雄。
角落里一個正著擦拭兵器的漢子轉過身來。“多少人,多少武器?”
“所有的人,所有的兵器。當然了,還有最好的毒!”梁嘯從袖子里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扔在桌上。“要最烈的那種,沾之即死!”
令狐敏之接到了一封信。梁嘯熱情的邀請他去水舞臺欣賞歌舞。
仔細看了兩遍信,當了大國師之后一直深居簡出的令狐敏之欣然接受,準時赴約。
梁嘯像是掏空了積蓄,把整個水舞樓都包下來,自己更是親自站在門口,像一個門僮,靜候令狐敏之的大駕。令狐敏之一下車,他就哈著腰迎了上前,恨不得將令狐敏之背上樓。
席間,身材健美的胡人舞姬在庭中的櫻花樹下熱舞。陪坐著的梁嘯也連連勸酒,殷勤備至。他一臉諂媚地笑道:“大國師,我梁家以后可就跟著你混了,請你念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貴手,提挈一把。”
令狐敏之笑而不語。
“呃……還有件事……”梁嘯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湊到令狐敏之的耳邊低聲道:“李澤昨晚找我,他想請大國師給他個機會。”
令狐敏之側過頭,靜靜的瞅了梁嘯片刻,不屑的輕笑一聲,點點頭。
不一會兒,形容憔悴的李澤來到了兩人的身前,身形遲緩,宛如將死。他慢慢的跪倒在地,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似風中殘燭。“大國師……”一言未盡,眼淚先留了出來,泣不成聲。
看見李澤這副窩囊樣,令狐敏之臉色平靜。
“大國師,李家大小萬口……以前澤有眼無珠,對大國師多有不敬,才落得如今這個地步,實在是咎由自取。還望大國師看在同門的份上,高抬貴手,給澤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李家……萬余生口,定對大國師感同再生,不敢須臾有忘。”
李澤聲淚俱下,膝行上前,伏在地上,慢慢的伸出手,去抱令狐敏之的雙腳。梁嘯訕訕一笑,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令狐敏之眼中卻露出一抹淡淡的譏諷。
這時,庭中熱舞的胡伎轉到眼前,驀地跳躍起來,在空中一個轉身,從腰帶上抽出一柄明晃晃的軟劍。
“李澤,納命來!”
場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站在令狐敏之身后的杜魚見狀,不假思索的迎了上去,化作猛犬,撲向胡伎,一口咬住胡女的手腕,將她撲倒在地。與此同時,站在令狐敏之身后的七名半人馬騎士從兩側繞了過來,在令狐敏之面前站成一排,布出了七殺陣,隔開了其他的歌舞伎和樂師,卻在不經意間將李澤和梁嘯留在了身后,留在了令狐敏之的身邊。
“上!”一聲怒喝,一名手持琵琶的胡人男子沖了上來,手指一揮,數根毒針從琵琶中射出。另一個豐胸細臀的歌舞妓纖腰一扭,皓腕一抖,長長的衣帶化作奪命軟索,卷向一名半人馬騎士的脖子。
剎那間,原本嬌嬈多姿的美女變成了殺手,撲向半人馬騎士,瘋狂攻擊。半人馬騎士不敢怠慢,嚴守陣勢,不敢有任何大意,牢牢的護住了令狐敏之,緩緩移動腳步,護送令狐敏之下樓。
李澤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突然化身巨蟒,將令狐敏之牢牢纏住,發力收緊,同時張開巨口,咬向令狐敏之。兩根長長的牙齒中,有一顆已經拔去,換成了淬毒的匕首。靈狐敏之低下頭,看著巨蟒,一動不動,連臉上那淡然自得的表情也沒變過。不知道是嚇傻了,來不及反應,還是胸有成竹,早有所料。
李澤心底忽然涌出一陣強烈的不安。
“噗!”巨蟒咬中了令狐敏之的胸口,匕首刺中了令狐敏之的心臟部位,卻沒能刺入。一道微光閃過,不僅擋住了匕首,連巨蟒的纏攪之力都被化解于無形。李澤再次發力,依然無法刺入,也無法收緊身體。
他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想,昂起頭,咬向令狐敏之的首級。
就在這時,刀光一閃,一柄長刀帶著泰山壓頂之勢,一刀劈下,將巨蟒斬為兩段。巨大的蟒頭失去了身體的支撐,連同那柄淬毒的匕首,重重地摔落在地。
“啊——”鮮血激射,被腰斬的李澤控制不住境界,變回人形,在地上翻滾著,慘叫著。梁嘯雙手握刀,立在了三步之外,正冷冷地看著他。李澤突然明白了,厲聲大罵:“梁嘯!你這個叛徒!”
“我還不想死!”梁嘯也大聲吼道:“李家必須為帝國陪葬,但我沒必要!是你先找上我的!”
李澤倒在地上,腸子拖了一地。他雙手撐地,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惡狠狠的盯著梁嘯,用力咬下牙齒。杜魚飛身趕到,一腳踢在李澤的臉上。“啪!”李澤的牙齒被踢飛,那柄小巧的匕首也落在地上。
令狐敏之嘆了口氣,走到李澤面前道:“慢點走,不要急,你不會孤單的。”
咸陽全城戒嚴大索,贏、蒙、李三大姓被連根拔起,其余四大姓也多有牽連,整個咸陽風聲鶴唳,哀鴻遍地,數千人在渭水邊被斬下了首級,更多的人被關進了大獄,咸陽的大獄一時人滿為患,咸陽的奴婢價格在一天內接連跳水,無數昔日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世家后人站在奴婢市場上,供人挑選。
無數的良田、宅院被充公,積累多年的財富和糧食收歸國有,空虛的國庫終于被裝滿,拖欠了很久的軍餉也終于發放到位,一時間山呼萬歲。
三日后,阿房宮的走廊下,夏侯孟德負手面立,瞇著眼睛,打量著湛藍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陽,展顏而笑。“這些煩人的世家,總該消停一陣了吧。敏之,誰來統兵南征比較好?”
令狐敏之站在夏侯孟德身側。“兵者,國之利器,不可與人。嬴亦然者,帝國余孽,精通兵法,又有無忌相助,非等閑可敵。唯愿陛下親征,再展神威,一舉蕩平紫月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