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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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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江水源看完自己的詩歌,吳梓臣一臉希冀地問道:“怎么樣老大,你覺得如何?”

  江水源沉吟片刻后答道:“我沒有寫過詩,也沒怎么讀過詩,按理說應該沒有任何詩歌品鑒能力。只是你非要讓我提意見,那我就說說我個人對詩歌的認識。我覺得世界上的詩歌應該可以按照由差到好分為四類,第一類是以谫陋飾谫陋,就是語言粗鄙沒有任何出彩之處,所要表達的思想也是淡乎寡味,比如日常所見的梨花體、順口溜、打油詩等便是。第二類是以艱深飾谫陋,即語言上已經變得非常雅馴,開始有些詩歌的模樣,但里面的底子還是稀松平常。古時候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謅’,所謂的‘謅’其實說的就是這種虛有其表的花架子。

  “第三類是以艱深飾艱深,這時候寫出來的詩已經有詩的樣子,而且內涵也值得讀者咀嚼回味,但硬要說缺點的話,那就是詩的意味太濃了些,刻意追求新奇,已經開始走火入魔,總有一點故意寫詩的味道,甚至是為了寫詩而無病。古代很多詩人其實都是這樣,但如果放到現在,這樣的詩人已經算得上宗師國手級別。

  “第四類是以谫陋飾艱深,也就是詩歌的精神內涵已經極大豐富,各種語言都可以拿來隨心所欲地表達出作者的情感,給人感覺是‘粗服亂頭皆好’。在這個時候就會返璞歸真,選擇用最淺顯、最通俗的語言表達最深刻、最豐富的內涵。比如古人說的‘李杜詩篇萬口傳’、‘老嫗能解’、‘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用意都在說明好的詩詞淺顯易懂卻感人至深。”

  吳梓臣急忙問道:“老大,那我的這首詩屬于第幾類?”

  “你自己覺得呢?”

  吳梓臣馬上變得垂頭喪氣起來:“第一類……”

  江水源連忙安慰吳梓臣道:“其實你也不用太過灰心,畢竟你才剛剛開始寫詩,要知道本來寫詩的人就少,而且大多數在十多歲的時候都在努力由第一類往第二類努力,然后終其一生都停留在第二類上難以寸進。至于淮安府中里寫詩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你能寫成這樣已經算是非常難得了!”

  “是嗎?你的意思是,我寫的詩還算不錯嘍?”吳梓臣馬上活了過來。

  “也算是矮子里面挑將軍吧!”江水源實事求是地說道:“如果真要想精益求精的話,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認真讀讀《唐詩三百首》,看看別人是怎么寫詩的,學學里面的腔調和用詞,把寫詩的氣勢拿出十成十來,保證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吳梓臣眼睛一轉,嘿嘿笑道:“老大,如果要是由你來寫這個題目,你會怎么寫?”

  江水源搖搖頭:“我剛才說過,我沒寫過詩,也不會寫詩,尤其還是現代詩。”

  “試試嘛!凡事總會有第一次的,雖然可能有些痛苦,但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喜歡不喜歡?”吳梓臣有些猥瑣地說道。

  江水源白了他一眼,然后凝思片刻后答道:“因為我最近略略翻看了《唐詩三百首詳析》,如果要我寫的話,我會嘗試著用五言古詩翻寫你的詩句,比如青青年少時,秾艷何如哉!明如春日舉,璨若朝霞開。色略同玙璠,香還勝玫瑰。大秦珠雖好,對此勢亦摧。忽忽不可見,渺渺費疑猜。挾山超海去,八駿更難追。韶華行漸遠,念之實堪哀。驀然回望處,宛爾在心臺。”

  吳梓臣頓時滿臉景仰:“古人所謂七步作詩,現在看來也不過尋常而已。老大您才走了幾步路?結果一篇五言古詩就輕松寫了出來。要不是小弟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絕對會以為這首詩是古人所做!老大,您實在太厲害了,請你務必收下我的膝蓋!”

  江水源對此卻不以為意:“看上去好看,聽上去好聽,其實內容還是你剛才寫的那些內容,只不過我從《唐詩三百首》里借用了他們的語氣和辭藻,把你的詩重新粉刷裝潢一遍,僅此而已。我剛才所說的第二類詩歌‘以艱深飾谫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什么太多技術含量。如果你想學的話,只需把《唐詩三百首》熟讀成誦,再細加揣摩,很快就能像模像樣了!”

  背誦三百首唐詩,對于記憶力超常的江水源而言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工夫,而對吳梓臣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卻是一項浩大的工程,沒大幾個月時間根本難以完成,說不定還會背了前面忘了后面、背了后面忘了前面,好不容易把兩頭背會了,又把中間給全忘了!何況吳梓臣看上去也不像是愿下苦功持之以恒的乖學生呢?

  吳梓臣涎著臉道:“老大,現在小弟急需一篇文章交差,只怕沒有那么多時間去仔細琢磨《唐詩三百首》。要不您把你剛才念的那首詩抄給小弟,讓小弟暫時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吧?”

  江水源沒有半點知識產權意識:“反正內容是你寫的,我不過是個裱糊匠,你想要就拿出唄!”

  “謝謝老大!小弟實在無以為報,只有回去之后給你立個長生牌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以此表達感激之情!”吳梓臣見江水源愿意成全自己的好事,馬上變得節操全無。

  下午第三節課后,吳梓臣拿著自己重新謄抄的兩首詩歌信心滿滿地直奔今雨文學社。

  敲開辦公室房門后,他恭恭敬敬地把文稿遞了過去:“學姐,我是高一二班吳梓臣,昨天下午過來報名時您給我布置了題目。現在按照要求,把寫好的文章交過來,請你審閱!”

  那位女生長得頗為清麗,聞言接過稿紙,先是大致讀了一遍吳梓臣自己撰寫的現代詩,不知是讀書時的習慣動作還是對吳梓臣的歪詩不滿,眉毛微微皺了起來,直讓吳梓臣心驚膽戰。然后她又翻開第二頁稿紙,眉頭皺得更緊:“古體詩?”

  也難怪這位女生皺眉,《啊,青春》這個題目最適合的是寫詩歌(當然是現代詩)、散文,如果你覺得自己實力超群、筆力杠鼎,寫小說、戲劇也可以,唯獨最不適合用古詩詞這種體裁。你想,標題叫《啊,青春》,下面正文卻是五言古詩,這和頭上戴著棒球帽而身上穿著漢服有何區別?

  吳梓臣趕緊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從小喜歡讀唐詩,對古體詩詞比較熟悉一點,而現代詩就知道的相對少些。這次拿到題目后先是寫了首現代詩,自己感覺都不太滿意,就根據內容又重新寫了一首古體詩,還請師姐多加批評!”

  那位女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轉頭喊道:“張社長,麻煩您出來一下!”

  “怎么啦,小靜?”男子的聲音從辦公室里間傳了出來,“我正忙著呢!有什么事情你自己看著處理就行了,不要問我!”

  小靜皺著眉毛叫道:“是高一的新生寫了首古體詩,我拿不太準,想請你出來看看!”

  “那群小屁孩又鬧什么幺蛾子!字還沒認全就敢寫古體詩,知不知道起承轉合四聲八病平仄押韻為何物?”說話間一個頭發凌亂的男子從里間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道:“要是寫得狗屁不通,或者被我發現是從哪里抄來的,這家伙絕對死定了!小靜,把稿子拿過來我看看。”

  小靜趕緊起身把稿子遞給他,他邊看邊點評道:“第一句‘青青年少時’好像出自劉禹錫《謝寺雙檜》的‘長明燈是前朝焰,曾照青青年少時’,既然知道這首唐詩,看來還是讀過一點書的,應該不會太胡鬧。哉、開、瑰、摧、猜、追、哀、臺,押的都是上平十灰韻,沒有重韻也沒有出韻,看來寫詩的人真花了點心思,值得讀讀。”然后他仔細閱讀起來。

  片刻后張社長猛然抬起頭緊盯著吳梓臣問道:“這詩你寫的?”

  “啊,是呀!怎么啦?”吳梓臣嘴上雖然答應得干脆,但心里卻骨突一下。說到底那首詩畢竟不是自己親手寫的,偷來的鑼哪還敢理直氣壯地敲?

  張社長大為疑惑道:“真是奇怪!這首詩用字遣詞、句式語氣都像是會家子,至少也是熟讀唐詩之人,可其中含義卻有如兩個黃鸝鳴翠柳——不知所云,給人感覺就好像是34碼的腳穿42碼的鞋,完全不配套!真是奇哉怪也!”

  小靜趕緊解釋道:“是這樣的,社長,昨天這位學弟前來面試,我給了他叫《啊,青春》的題目,體裁不限,不限,讓他回去自由發揮。今天下午他交了過來,據說是先寫了一首現代詩,自己感覺不太滿意,就根據內容又重新寫了這首古體詩。呶,這就是他的那首現代詩!”

  看完吳梓臣自己寫的那首現代詩,張社長疑心更甚:按常理推測,寫出這樣古詩的人,寫現代詩應該不會那么糙才對;而寫這樣現代詩的人,也應該很難寫出那么雅馴的古詩。略一沉吟后,張社長說道:“這位同學,我對你這首古詩有些不解之處,能否請你給我解答一下?”

  “社長請講!”吳梓臣硬著頭皮答道。

  張社長道:“比如那句‘大秦珠雖好’,為什么要用‘大秦珠’呢?”

  吳梓臣猶豫片刻后答道:“秦朝統一六國兼并天下,最為強盛,它匯聚天下珍寶財物都是當時最好的,珍珠也不例外。用‘大秦珠’就是形容珍珠的美麗輝煌。”

  小靜站在邊上忍不住“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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