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他鄉遇故知,乃人生四大驚喜之一。江水源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偶遇施洋,除了最初見面時的喜,剩下的就全是驚了。
從打開房門那一刻起,施洋的嘴就沒閑著。甚至洗澡的時候,他都能隔著一道門跟江水源聊得不亦樂乎,好像他的嘴巴是租來的,能多用一會兒是一會兒,哪怕閑置半秒鐘都是莫大的犯罪。江水源很納悶,這么話嘮的人,怎么會對枯燥乏味的植物分類學感興趣?難道他是想在女生面前顯擺自己的見多識廣,還是說這就是典型的性格互補?
最開始時,江水源還能跟他勢均力敵,兩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直說得唾沫橫飛、亂石點頭。到后來,江水源實在是口干舌燥,沒工夫陪他扯淡,只能跟《西游記》里的沙僧似的,來回倒騰四句臺詞:
“哦?”
“是嗎?”
“原來是這樣!”
“真厲害。”
江水源也不是不能說,事實上他在上初中的時候是遠近聞名的口水小王子,耍寶、逗悶子是他拿手絕活。加上后來讀了很多書,又參加過國學論難,斗起嘴來更加所向披靡。但自從遭際大變,他的性格日趨沉靜,很多時候更愿意一個人待著,安安靜靜看幾頁書。不像施洋這樣把說話當做平生最大樂趣,對著空氣都能說上三五個小時不停歇。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黃同媛看到江水源哈欠連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怎么,昨晚上沒休息好?”
施洋從一大堆培根里探出頭來,含混不清地說道:“估計是擇床吧?我上高中剛住校那會兒也是這樣,到一個陌生環境,身體上雖然很疲倦,可是翻來覆去卻怎么也睡不著。我教你一個好辦法,晚上睡覺前你跑個五千米,回來再沖個熱水澡,保證睡個好覺!”
睡覺前你出去跑個五千米,再回來沖個熱水澡,才能保證我睡個好覺!江水源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昨晚有只蒼蠅在我耳邊嗡嗡嗡嗡吵了一夜,根本睡不著。”
“大冬天還有蒼蠅?”黃同媛懷疑自己是不是學了四年的假生物學。
施洋一邊與培根努力搏斗,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誰知道呢?我們通俗所謂的蠅類,在生物分類學上屬于節肢動物門、昆蟲綱、雙翅目、環裂亞目,種類特別多。我大致翻過《中國蠅類》,據說國內目前現的就有3o個科、66o個屬、42o9種,誰知道里面有沒有冬天出來晃悠的奇葩?不過我懷疑是賓館里面比較暖和,個別廄腐蠅、家蠅或者絲光綠蠅的成蠅找到了合適的越冬場所,茍延殘喘活到了現在!”
黃同媛看了施洋一眼,然后說道:“等會兒我跟前臺說說,讓她們好好打掃一下衛生,多噴點殺蟲劑!咱們這可是全國大賽,關系重大,休息不好可不行!”
江水源心道:這只蒼蠅太大,恐怕一般的殺蟲劑沒用,至少也得巴豆兌上安眠藥,一日三次,大劑量口服才行。這就叫以毒攻毒!——話說回來,要是煩人精吳梓臣碰到施洋這個話嘮,會出現什么的后果?一萬只鴨子?火星撞地球?世界末日?
有些人就是那么經不起念叨。
江水源剛想到這個問題,抬眼便看見吳梓臣在餐廳外面探頭探腦,其目的不問可知。他當下拍了拍施洋的肩膀:“快點吃,吃完我給你介紹一個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嗯?”小胖子一臉懵逼。
沒等江水源起身,吳梓臣已經現目標,風風火火竄了進來,用三分抱怨七分殷切的語氣問道:“老大,你來京城怎么不提前跟一聲?小弟也好提前去接站,順便替你接風洗塵!”
江水源沒有搭他的茬兒,而是指著旁邊兩位先介紹道:“我是跟著黃老師來的。——至于這位,他叫施洋,通州實驗中學的,上次在江寧集訓時認識的朋友,這次我們又住一屋。我覺得他跟你應該是一路人。”
吳梓臣頓時一臉警惕,上下打量施洋幾眼:“怎么,兄弟也是干愅命的?”
“什么意思?”小胖子再次懵逼。
“噢,就是開個玩笑。我叫吳梓臣,家住京城,在淮安府讀書,跟我們老大一個學校一個年級一個班,平時主要替我們老大做些端茶倒水、鋪床疊被、打雜跑腿的零碎活兒。這位兄臺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面色紅潤、氣血充盈,一看就是——”
小胖子瞪大眼睛,急忙追問道:“就是什么?”
“一看就是平時喜歡吃肉,不愛運動,腰肥肚圓,體重標。”
“切!這還用你說。”施洋的臉皮垮了下來,說話也就沒那么客氣:“倒是你,別以為長在草甸里,就認為自己是酥油草,更大可能是棘豆和烏頭。起了個龍葵的名字,就覺得自己像龍舌蘭一樣?其實還不是驢蹄草的命!渾身散著大王花的強烈氣味,還感覺自己是金邊瑞香,我看你就是長苞香蒲的果穗!”
“你、你,說人話!”
江水源看他們倆心無旁騖地開撕起來,感覺整個世界終于清靜了。他起身回到房間,正考慮是找個僻靜的角落看書,還是趁機睡個回籠覺他們倆便前后腳跟了進來,而且兩人已經握手言和,瞧他們談笑風生、勾肩搭背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年至交呢!
現如今吵吵的蒼蠅不再是一只,而是狼狽為奸的兩只!
感覺自己身處一萬只鴨子選舉現場的江水源實在忍無可忍,只好下逐客令:“吳梓臣,你有什么事情嗎?沒什么事情就趕緊回去吧,我們馬上要上課了,別耽誤我們培訓。”
“老大,難得您來京城一趟,不如今天就由小弟做東,請——”
“沒空。”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人總是要吃飯的——”
“培訓有紀律,嚴禁外出用餐。”
“我問過沒有——”
“這是來的時候,校長和老班定下的規矩。”
“那您就不抽空去經世大學——”
“謝謝,昨天剛去過。”
“呃……”吳梓臣趕緊又找了個江水源無法拒絕的理由,“其實今天找你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就是上次您提到的事情,我已經趁著寒假找了幾個勤工儉學的大學生進行初步需求分析,并用相關工具軟件列出了要開系統的大功能模塊,算是大致有了眉目。但這件事還需要你最終確認,所以我就想著你什么時候抽空去咱們的工作室看看,審閱一下功能需求是否有欠缺,以便接下來的工作進一步開展。”
江水源皺眉想了想:“再等幾天,等我考試結束吧!不過你可以先把東西給浦瀟湘看看,她最近也在京城,而且女孩子思考問題更細致,應該比我看更管用。”
“這樣啊……”
等了半天,施洋終于找到插嘴的機會:“軟件開?你們在投資做軟件開?”
江水源沒好氣地說道:“我們投資做軟件開怎么了?又不是賣白粉,你至于像打雞血一樣激動嗎?”
施洋扯著江水源的衣角:“你們要是投資做軟件開的話,小弟我也可以插一腳啊,我構思的那款面向大眾和生物愛好者的手持式植物識別儀還等著天使投資呢!江總、江老板、江大善人,什么時候給小弟投點?放心,我這個人不貪心的,你給我投個一百萬,我給你2o股份,不稀釋的那種。”
江水源沒說話,吳梓臣卻按捺不住:“你一張白紙畫個鼻子——好大的臉!張口就要一百萬,還只給2o股份,你以為你姓馬呀?”
“我不姓馬,我姓‘施舍’的‘施’!”
“得!怪不得膽兒那么肥,原來是空手套白狼的主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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