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不想死啊……”
敖敗乃是滄瀾海這一群混血龍子龍孫里最特別的一個,他公認資質第一,年齡又最小,最得龍母羽魅兒的寵愛,平日里也甚是驕橫,脾氣當真不小,可在這時候,看到了幾位兄長都死在了自己面前,被煉作了紅丸,他的膽子也被打碎了,眼睛里竟有不爭氣的淚水流了下來,身形不停的向后縮后,顫抖的可憐的像只害怕的小貓,向九頭蟲求饒著:“所有的兄弟里你最疼愛我了不是嗎?舅舅,你曾經手把手的教我過一個月的神通啊,你忘了嗎舅舅……”
“所有的兄弟們里,你是長的最像幼妹的了……”
九頭蟲卻不理會他在說什么,喃喃自語,眼睛打量在敖敗的臉上,目光里竟似散發出了一縷柔意,嘴角帶著笑:“若是把你打扮成女孩兒,你一定長的跟幼妹小時候一模樣……”
“我可以……”
敖烈已經慌不擇言,為了求生,一切都顧不得了。
但也就在他看到了九頭蟲眼底的一抹柔意,心間升起了些許希望時,卻忽見九頭蟲的臉色沉了下來,而后,一顆怪首突兀的穿過了他的肉身,將他挑在了半空之中,直到在半空之中,敖敗還在不停的求饒著,不停的揮著手,不停的喊著:“舅舅,舅舅,不要殺我……”
而在他的手腕之上,系著一根紅繩。
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便由龍母給他系了上去的,并無太多神通,只在這時候,隨著那一顆怪首刺穿了敖敗的肉身,那根紅繩之上,卻浮現了絲絲的光華,竟在空中,凝聚成了一個人的模樣,俏生生立在空中,眼神凄楚的看著九頭蟲,卻不正是龍母羽魅兒又是誰?
“大兄,你真的……連小妹最后的請求也不答應嗎?”
那只是一縷幻影,連幽魂也不如,什么都做不得,只是靜靜的看著九頭蟲,眼神凄苦。
羽魅兒在主動被九頭蟲吞噬之時,還是留了一點兒后手,將一縷神魂分了出來,附著在了她最寵愛的小兒子手腕的紅繩上,那根紅繩是她親手所系,本就有她的一點靈識,不過她附著在了這紅繩之上,卻不是為了阻止什么,她也阻止不了什么,只有在敖敗都身死之時,她才會生出感應,出來看上一眼,說不清她看這一眼是為了什么,但就是留了這么一眼!
“幼妹,你明白我的道心的!”
而在這時候的九頭蟲,赫然沒有半點愧色的看著羽魅兒留在這世上的幻影。
“你留下這么一縷神念,只為看我一眼,想必在此之前,你說的也不全是真的……”
九頭蟲淡淡開口:“在被我吞噬之前,你就已經擔心我會不管這些雜種們的性命了吧?”
說到了這里之后,他獨首一甩,扔掉了敖敗,然后輕輕搖了搖頭。
“我對你很失望呢,幼妹!”
做完了這些的九頭蟲,便再也不看敖敗與羽魅兒的殘靈一眼,轉過了身。
只是這么一個轉身,他身上的氣質竟已大變,仿佛有某種塵埃被抹去了,露出了寶光。
場間之人,惟有太虛寶寶以及方行,在這時候忽然瞪大了眼睛,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么,而敖烈擁著難以形容的直覺,雖然不了解,但也明白九頭蟲身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眼睛不由得瞪大了,潛意識里,此時的九頭蟲,竟然全身都在煥發異彩,便像一顆寶珠一般……
“一念成仙求自在,七情六欲皆塵埃……”
九頭蟲看向了方行,然后掃過了敖烈,臉上竟爾浮現了淡淡的笑意,念誦一謁之后開口,低笑道:“世間若真有無垢道心,那么我此時已經得了,小魔頭,倒真要謝你們,若不是你們,怕是我也洗不去這一顆仙心之上的最后一縷塵埃,呵呵,只可惜啊,在我真正的明白了,諸般萬事皆是心上垢,斬不去萬事萬情便得不到一顆真正道心后,卻已無成仙之機了……”
他的話使得方行與太虛寶寶以及敖烈,臉上都浮現了萬般古怪的神色。
此時的九頭蟲,赫然已經連一絲的情義都沒有了……
看起來,他是殺掉了那些子侄,實際上,卻是在借此斬去與羽魅兒之間的情義……
他認為,那是他道心之上的,最后一縷塵埃!
真正的斬去了之后,他便有了無垢道心……
甚至可以說,這是一種有史以來最強大,也最堅定的道心……
但可悲的是,他有了這顆無垢道心之后,卻已經沒有了闖過仙路的底蘊!
“不過,就算自知我已無法闖至仙路盡頭,但終歸要試一試的吧,我要將你們,全都煉成紅丸,就算用處不大,也要試上一試,或許,就在絕望之中,會蘊育一線生機呢?”
九頭蟲似乎自己也覺荒唐,輕輕的搖著頭:“哪怕沒有生機,也要死在求仙的路上!”
而在說完了這番話后,他便抬起了頭,本來他的臉上還在淡淡的笑著,但在他抬起了頭時,那笑容卻漸漸的斂去了,而后,臉上開始浮出了一抹陰冷之意,那種陰冷之意越來越濃,越來越重,仿佛一片烏云般,擴散到了空中,然后籠罩了一方,所朝之處,正是靠近了仙碑區域邊緣,正在苦苦掙扎的鹿叟、文先生、歡喜蛤蟆,論道者,以及肥豬弟子們的方向!
“現在,總歸沒有人懷疑我殺人的決心了吧?”
在他最后這一句話響起時,天地已然大變,那黑蓮之中,赫然噴吐無盡黑色閃電,滾滾蕩蕩的黑煙迷蒙了這一整片區域,使得天地昏昏噩噩,便像是直接化作了幽冥,在這種力量籠罩之中,甚至本來包圍住了鹿叟他們那些人的金色石碑,都忽然間退散了出去,仿佛是意識到了這里將成為一片可怖絕地,那種氣息,讓他們這些死物都本能的感覺到了懼怕……
“此番休矣……”
望著頭頂之上籠罩了下來的黑色閃電,鹿叟愴然長嘆,閉上了雙眼。
“終究只能走到這里了嗎?”
文先生眼角含淚,有些凄然的看向了仙路盡頭。
“不能……我怎么能死在這里啊,跟計劃中不一樣啊……”
太虛寶寶大哭,將身體縮在了鹿叟身后。
“嗷嗷嗷……”
一個肥豬弟子嚇的大叫,肥大腦袋搖來搖去。
“唉,臨死了,就說人話吧……”
另一個嘆息著,頗為感慨:“不知道咱們算不算最傳奇的豬……”
“姐夫,別去……”
而在這時候,敖烈卻也忽然間大吼,震驚到了極點,在九頭蟲向著那一群人施展最狂暴的神通之時,他分明看到,九頭蟲眼角瞟了方行一下,似乎在等著他上前來阻攔,立時想明白了,這九頭蟲想必早已看出了方行對那些人甚是看重,有意引他過去,好將他也一起拿下,因此急急的出口喝止,在這樣的情況下,九頭蟲的神通簡直無法抵御,硬接只能送命啊……
而這開口,也只是下意識的提醒,他雖然擔心,卻也不信方行真會這么傻。
就像九頭蟲,雖然心里有此一計,卻也并不認為方行真的會上當……
可下一刻,他們就真的愣住了。
因為在九頭蟲倒翻了黑蓮,黑色閃電如雨降臨之時,方行赫然真的沖了出去,臉上并沒有半點表情,但卻義無返顧的沖了上去,身形如仙如鬼,竟搶過了黑色的閃電,單手持刀,攔在了那群人的身前,兩只眼睛看著那黑色閃電,以及黑色閃電后的九頭蟲,略顯無奈!
“說道心,論道心,你的道心,真是了不起啊……”
他的聲音很低,但卻莫名的震蕩著虛空,似乎傳進了每個人的心底。
“斬滅一切,只為成仙……說這句話的人很多,但做到了的,卻惟有你一個!”
口吻里,竟有些佩服之意,望著九頭蟲的臉上,也浮現了些許笑意。
“可是你有道心,我也有啊……”
黑色閃電如大雨磅礴,轟隆隆劈落了下來,將方圓幾百里徹底籠罩在了其中。
“在仙境時,我為解道瘴,堅定道心,后來,還真被我找到了,只是,和你們不太一樣!”
他手里的刀慢慢提了起來,迎著漫天的黑色閃電。
“你們的道心,便是萬事可斬,只留一念!”
“我也想過修煉這種道心,但到了最后時,卻發現世間事太有意思,世間人太有趣,今天覺得這個好,明天覺得那個好,又或者說都挺不錯的,哪一塊我都舍不得斬,斬了哪一塊,將來都有我后悔的一天,于是沒辦法,我也就只好修煉了另一種道心了……”
方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亮了起來:“那便是,此生此世,一事不斬,萬念皆留……”
轟隆隆!
在說到了最后時,他陡然間沖了上去,鬼頭大刀如同太陽一般,映亮虛空。
“你的道心,是只留一念,無盡虛空,而小爺的道心,卻是不斬不放,大圓大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