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的掃圊,趙然摸出三塊簡陋的口罩,給焦坦和周懷一人一塊,自己示范著戴在鼻子上。有了口罩,掃圊的工作氛圍立馬就變了,那些刺鼻的腥臭和令人作嘔的氣味被遮住了大半,三人干起活來明顯輕松了許多。
趙然在焦坦和周懷心中的好感度有了明顯上升,連一向話少的周懷也和趙然多聊了幾句。焦坦更是一力邀請趙然,晚上和他們去參與今夜的牌局。
趙然說自己不懂牌九,也沒什么余錢,不太想去。
焦坦說兄弟,不懂沒關系,但是可以去湊湊熱鬧啊。要知道這可是今年以來無極院中最大的牌局,有個名號喚作“三英局”,不去見識見識實在可惜了。
趙然好奇的問什么是“三英局”?
焦坦滔滔不絕,說這“三英局”,顧名思義,就是三位牌桌英才的牌局。一個是菜房的張澤,一個是水房的金久,還有一個,自然就是凈房的關二。這三位可是無極院中公認的博戲高手,玩牌的水平那可是響當當的!
話說前月之時,三人終于坐在一起玩牌,其中的精彩之處,實在令人回味不已,而彩頭之大,也令人乍舌。那一次關二技高一籌,以無可爭辯的優勢將桌上的所有彩頭一掃而空。
上個月,不服輸的金久和張澤再次邀戰,關二當然應約。這一次,關二繼續力克強敵,又將金久和張澤輸得褲襠都脫了,成為無極院中的一樁美談。說到這里,焦坦嘆息:“雖說關二太過盛氣凌人,但說到牌九,卻真是讓人不得不服!別說咱們火居雜修,便是許多度牒道士都前往觀戰。”
焦坦道:“這是‘三英局’的第三局了,據說金久和張澤籌措了巨資,誓報前兩局失利之仇。這可是一樁盛事,趙老弟必須去參逢其會!再者,不會玩牌九沒關系啊,可以參與押局,那個簡單得多!”
趙然問什么是押局,焦坦解釋,‘三英局’中,上牌桌的只有金久、張澤和關二,一直殺到牌桌上只剩一人為止。其他人等不得拿牌,但可在旁邊押注,也就是每一局牌只押莊或閑,會不會玩牌都無所謂。
趙然問,二位兄臺打算押誰?
焦坦說,自然是押關二,關二不僅牌技高超,而且運道好,尤其是后者,在博戲之中是最重要的賭勝因素。關二這幾天運氣爆棚,絕對是神佛通殺!
焦坦和周懷在一旁眉飛色舞,說得趙然也忍不住心動了。趁這么個機會去掙筆外快,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可是趙然身上沒錢怎么辦?周懷說了,趙老弟身上沒錢,我和焦大哥一人借你一兩銀子,兄弟你可別嫌少,我和焦大哥這幾天輸得太慘,全指望這次能夠贏回來,可得多留些本錢。
趙然連說不少了不少了,不管輸贏,都按五成利歸還。周懷和焦坦卻也沒把這點利錢放在心上,只說趙老弟你拿著去玩就是,什么時候有錢了什么時候還,一切都好說。
趙然心里這個感慨啊,心說自己千方百計想進入道門,絕對是無比正確的抉擇。瞧瞧眼前這二位,出手就是二兩銀子,眼都不帶眨巴一下的,比起那個一門心思圖謀自己可憐兮兮三畝田產的四叔,真可謂天壤之別。前世有句老話還真是說得太對了,環境決定人生的成敗,身邊全是這類富貴豪闊之人,自己就算混得再差,又能差到哪兒去呢?
當晚的“三英局”直接開在了齋堂之中,趙然故意去得有些晚,他是生長在紅旗下的孩子,始終沒有轉過這道彎來,一直擔心無極院的高層是否會連夜取締這場牌局。等到牌局已開,齋堂中漸漸人聲鼎沸的時候,這才確定,原來在這個世界,聚眾賭博真的沒事。
齋堂正中的大圓桌,就是今夜“三英局”的牌桌。昨夜趙然在花園中見到的猥瑣男和陰柔男就坐在桌邊,連上關二,三人各據一角,各自跟前堆滿了金銀錁子,看得趙然直犯眼暈。
圓桌左右兩側,各放置一張長條方桌,左側方桌上堆著一摞摞的銅錢,右側方桌上則是一錠錠白銀。趙然略略觀察一會兒,便已然明白,兩張方桌都是焦坦所說的押局臺,也就是只押莊閑的玩家臺,押局臺分大臺小臺,大臺直接上銀子,小臺則押的是銅錢,照顧了不同身家的賭客。
上百名身穿道袍的道士和居士圍在三張賭臺周邊狂呼浪吼,氣氛極其熱烈。但鬧雖鬧,整個押注和收錢的過程卻秩序井然、分毫不差。趙然注意到三張臺子前都站著一名青衣短冒的小廝,看上去并非無極院里的道士和居士。三名小廝在臺上不停忙活著,過了一會兒趙然才聽說,原來這是從山下谷陽縣賭場請來的荷官。
焦坦在人群中覷見趙然,擠到他身邊,一臉興奮道:“快些押注去,別站著了,晚一會兒就少贏很多!”
趙然詢問究竟,焦坦紅光滿面道:“自然是關二勝,已經連勝七局了!我和周懷已經把前些天折進去的老本贏回來了!”
趙然謝過焦坦的提醒,不過他還想再看看,畢竟昨夜偷窺到的那一幕可并非夢境。他踮著腳在人群后觀察牌桌,正看見關二將手中牌打出去,得意洋洋的喝道:“地杠配梅花,殺!”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轟然驚嘆,道士們熱烈議論著:“八連殺!八連殺了!”也有少數人哭喪著臉尖叫:“怎么可能?”
金久和張澤卻不動聲色,任荷官將桌上的銀錁子推到關二面前,表情相當平穩,渾沒半分焦躁之色。
趙然猜測,也許是二人尚未摸到那兩張帶機關的牌,又或者是二人商量好的策略——先輸后贏,既顯得公平,又可引誘對方投入更大的博資。比如現在關二能夠連贏八局,將來金久和張澤連贏十八局的話,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想明白這一點,趙然便來到押小局的臺子邊,將借來的二兩銀子兌換成二十吊錢,每吊一百文,試著下注。
在道士們的瘋狂呼喊聲中,關二繼續上演著連殺的好戲,趙然也贏了一些,不過他押的時候只敢小額下注,關二的賠率又低(大部分人都在跟壓關二),故此也沒掙多少。
不久,金久和張澤臺面上的金銀錁子便輸光了,關二桌前堆了一大堆,看上去足有五六百兩。
趙然開始緊盯著金久和張澤,他估計這二人的戲碼差不多演足了。
果然,金久和張澤各自大開一個小木箱,從里面掏出一疊銀票。
“五十兩!”金久取出一張銀票,推到臺桌正中,張澤也同樣跟了上去。關二哈哈大笑,毫不介意的點出十多個金錁子,往前面推了過去。
整個齋堂之內頓時鴉雀無聲,無他,這局牌的賭注已經上到了一個令人忍不住心跳的層次。
趙然連忙將錢換成銀兩,共計三枚小錁子,趕到大臺邊上。關二此刻連莊十二局,金久和張澤一直在閑方拼殺。趙然想了想,沒敢托大,扔了一枚銀錁子放到閑家一邊,下了一兩注。
這局牌一開,結果令趙然有些詫異,關二再次通殺兩名對手,連莊十三局!趙然開始心里打鼓了,暗自咒罵金久和張澤,同時默念催促這二位:快些動手吧!
雖說明知道今晚的牌局有問題,但趙然不知道具體什么時候才會發生變化,他考慮片刻,再次押了一枚銀錁子在閑家一方,他打定主意,若是這次還輸,就不押了,等局面翻轉的時候再說。
卻見金久和張成澤再次抽出一張銀票放到桌上,引起了滿堂驚呼:“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