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之沒有出聲,他手托著下巴,深沉地考慮著。
在座眾人當中,文修之是最了解許巖的人。他知道許巖的性情,這小伙子的性格是傾向于保守的,他不是那種喜歡故作驚人言辭來嘩眾取寵的人,在這種嚴肅的場合,他就更不可能開玩笑了。
而且,先前,許巖已對自己做過多次的警告了,還專門提出了一份報告,稱地球有可能遭到來自其他位面的襲擊,提醒國家做好這方面的準備。
所以,其他人都可以嘻嘻哈哈地當許巖在開玩笑,文修之卻不能。他深呼吸一口氣,很嚴肅地問許巖:“許處長,我再跟你確認一次——你的這說法,你有多少把握?”
“我有完全的把握!”
“既然這樣的話,許處長,如果我們正式記錄下來提供給軍議院首長參考,這個責任,你愿意承擔嗎?”
許巖堅定地點頭:“可以!”
文修之若有所思地點頭,沉吟片刻,他對坐在會議桌末尾的常秘書點點頭:“小常,等下在報告里加一段,把許處長的觀點給記上去,注明我文修之個人表示贊同,但不代表情報部的正式意見。”
常秘書愣了一下,然后他認真地點頭:“是,文部長,我記得了。”
看著文修之鄭重其事地說出這番話,眾人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在情報部呈送軍議院的正式報告里,文修之贊同許巖的意見,這是很嚴肅的一件事。
文修之等于拿出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做賭注,孤注一擲地為許巖做擔保。如果許巖的說法最終被驗證不實,那文修之也將成為軍方高層里的笑柄,在軍隊中的前程就此斷送的。
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文修之恍若無事地轉向了黃處長:“黃處長,你們玄洲司,關于銀國那邊的求援請求,你們是個什么看法?”
黃處長翻看了下自己的筆記本,微微沉吟:“銀國社會面臨的形勢確實很嚴峻,但銀國政府急著請求我們的援助,倒也不是說他們真的就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據我們觀察,銀國的社會秩序還是正常的,政府機構還在照常運營,鐵路、公路和航空交通都還保持著暢通,社會物資供應充足,金融機構正常運營,社會也沒有出現大的動蕩和混亂。
最關鍵的因素是軍隊:在歷次的災難中,銀國自衛隊雖然遭受了一定的傷亡,但銀國政府已經緊急征召了新的兵員入伍補充,現在自衛隊的兵額不降反升,從原來的二十四萬上升到了三十二萬,比原來的兵員還多上三分之一。所以,無論是兵力、財力和物力,銀國人都不缺,他們的處境并不像自己宣稱的那么困難。”
“確實如此,很多首長都有這個疑惑,銀國現在畢竟遠未到山窮水絕的地步,看起來,他們并沒有理由拋下過去與我們多年的恩怨,向我們國家請求軍事援助的。既然如此,那他們這樣做的用意是如何呢?”
“銀國人并不缺常規武力,但他們缺乏特殊武力——就像我們的許處長這樣,能迅速消滅怪物的特殊武力,銀國人并沒有。所以,他們提出援助申請時候,特別提出聲明,希望能一定把我國情報部的許巖處長納入軍事顧問團名單里。很明顯,銀方之所以放下尊嚴向我們求援,許處長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
還有第二點:在我國的西都大學事件中,許處長干脆利索地消滅了巨蛇怪物,與銀國政府在銀城怪蛇事件中的無能表現,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為此,銀國的本屆政府一直承受著來自國內民意的強大壓力。
銀國的本屆政府邀請我們的軍事援助,應該也存著這樣的打算:如果我們的軍事援助能幫銀國政府順利脫離困境,那自然是最好;
就算我們的軍事援助沒能起到效果,銀國政府也可以告訴國民,表示政府確實盡力了,這種事情不但自衛隊應對不了,即使玄國軍隊也應對不了。
這樣的話,銀國國內民意的怨恨應該會少上很多,說不定也能幫本屆政府挽回些票數和支持率——銀國政府之所以積極請求我們的軍事援助,這恐怕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為了民意和選票嗎?”
聽得黃處長的分析,文修之眼睛一亮,他對常秘書說道:“常秘書,黃處長的這個解釋有點新意,給記下來,到時候給重點標注一下。”
文修之環視眾人:“接下來,我們得討論第三個問題了:對銀國向我們求助,金國政府是持什么樣的態度?美洲司的陳處長,這問題,你們美洲司是怎么看的?”
被點到名的陳主任是一個個子高瘦的上校,約莫五十多歲了的人,神情有些陰沉,聽到文修之的點名,他坐直了身子,沉聲道:“文部長,我要向您匯報相關情況:
我們觀察到,近兩個月以來,金國正在從遍布世界各地的海外基地抽兵回國,他們從派駐在靈洲、中亞、玄洲、中東等地的軍事基地里,大規模地抽調兵力回國。其中,從銅國抽調駐軍回國的數量是三萬人,已經把駐銅金軍給全部抽調一空了。
而金國的駐銀金軍也在大批抽調回國,金國原先在銀國派駐了第七艦隊和駐銀金軍基地,總兵力約有五萬多人。但現在,小鷹號航母和第七艦隊的司令部已經從橫須賀港回到了金國威夷城,現在還留在銀國的金國士兵,已經不足三千人了,但撤軍行動還在繼續進行——看樣子,金國很有可能把駐銀金軍也給全部抽調回國。”
陳處長放下了筆記本,他抬起頭望著文修之,沉聲道:“文部長,金國對銀國政界和軍界的控制非常嚴密,如果本屆銀國政府不是得到了金國人的默許或者同意,他們是決計不敢向我們提出這種請求的。
但現在,既然銀國人向我國已經提出了軍事援助請求,這也就等于說,金國已經明確放棄銀國這個小弟了——我們斗膽推測,正是因為銀國先被金國放棄了,他們才不得不轉向我們這邊求援。”
會議室里響起了一陣嗡嗡的低沉議論聲,文修之蹙起了眉頭,他沉聲說:“是金國先拋棄銀國的?可是,金銀之間是有金銀安保條約的。”
“文部長,一紙條約保證不了什么。金軍幾乎在全世界范圍內都在收縮戰線,抽調兵力回國!不止是銀國,他們放棄了所有盟國和駐外的軍事基地!
金國的這一輪收縮,實際上等于放棄了自二戰以來獲得的所有海外基地和勢力范圍,將靈洲和銀國這些忠實的盟國給統統拋棄了。”
“金國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們判斷,金國該是處于一個大的戰略收縮期。至于他們為什么這樣做,我們現在還沒能查明原因。但是,具體到我們派遣軍隊前往銀國的事——我們認為,金國人不會有大的反應,他們會旁觀此事,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我們相信,在這件事上,金國人和銀國政府是有默契的。我建議,外交部門可以跟金國接觸,試探他們的反應。”
文修之嚴肅地說:“外交部門肯定會去跟金國人接觸,但我們的工作不可能全指望他們。如果全指望外交部,那內閣留著我們軍情系統還有什么用?”說著,他轉向了許巖:“許處長,你對金國人這樣做,有些什么看法嗎?”
文修之這樣問,他本來也沒抱什么希望的,只是出于客氣罷了——許巖雖然很能打,但他畢竟才二十歲,指望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對國際政治關系有什么高明的見解,這是不現實的。預料中,對這個問題,許巖多半只能搖頭地說他不懂了。
但出乎文修之的意料,許巖居然真的在認真地考慮了,他微蹙劍眉,沉吟良久才說:“文部長,我覺得,金國能掌握的銀國情報,應該比我們多得多——這個,應該是吧?”
美洲司的陳處長和玄洲司的黃處長都在點頭:“許處長說得沒錯,金國對銀國政府的控制和滲透是很深的,駐銀金軍只是明面上系在銀國人脖子上的繩子罷了,金國人更厲害的對銀國政府上層和要害部門的控制。在自衛隊的參謀本部和防空司令部,所有的高級將領都是從金國培訓回來的,所以,對金國人來說,銀國政府和軍隊基本是沒有秘密的——不過,許處長,你提出這點,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覺得,金國政府應該比我們更了解銀國的事情,他們知道的更多。正是因為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駐銀金軍被嚇跑了。”
會場沉寂了幾秒鐘,然后,眾人爆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軍官們“呵呵”地笑著,邊笑邊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