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十點,許巖和黃夕準時地聯袂進入錦城酒店的大堂,外交部的齊楠已經候在大堂里了。見到二人,齊楠快步迎了上來,很正式地和許巖握手,笑道:“許處長,咱們又見面了!”
許巖笑笑:“齊處長,我做事一向沖動,給您添麻煩了。”
齊楠笑著說:“許處長客氣了。平時,跟這幫銀國人打交道,我們也受了不少齷蹉氣。許處長您那天那么一走,銀國人們立即就傻眼了——這一下,可是大大地幫我們出了氣啊!前天的事傳回部里,不少同事都在為您叫好呢!
不過,今天,許處長,還是請您稍微克制一下吧——您這樣一言不合就摔門走人了,您是痛快了,但我要陪著那幾個銀國人,事情一天不完我就一天沒法回玄城交差啊!拜托,拜托!”
說著,齊楠雙手合掌,做了個拜托的姿勢,許巖不禁莞爾:“齊處長,瞧您說的,我也不是天生喜歡搗亂的人。時間差不多了,銀國人該過來了,我們去會議室去吧。”
今天的會晤安排在錦城飯店的一個會議室里,許巖一行人剛進會議室,就見到銀國使團的幾個人已在里面臨襟正坐。
一見到許巖,使者團的頭領橋本一郎立即領著眾人站了起來,對許巖深深地鞠躬,一動不動。橋本一郎大聲地說了幾句什么,銀國使團的翻譯安晴織子嚴肅地翻譯道:“許桑,很高興能再見到您。橋本先生說,前兩天的會晤中,我們說了一些不禮貌的話,給您造成了困擾,為此,我們表示誠意的道歉!實在對不起了!”
許巖笑笑:“橋本先生言重了,一時言誤,其實沒那么嚴重的,我并不介意,諸位請起來吧!”
許巖說不介意了,但幾個銀國人卻是依然保持著接近九十度的鞠躬姿勢,一動不動。橋本一郎又唧唧呱呱地說了一通。
“嗯?怎么了?”
安晴織子沉聲說:“嗨依!橋本先生說,許桑您寬宏大量,有君子之風,實在令人欽佩。但我們愧對許桑您的,并不止這一件事——前些日子,在許桑您出訪我國的時候,因為工作上的失誤,我國的警方對您和黃小姐做了一些失禮的事情,居然把您和黃小姐當做通緝犯來抓捕了,對您和黃小姐都多有得罪。對公務使者做出這種失禮的事,這是我國警方犯下的嚴重錯誤,在此,我們代表銀國國政府向您正式提出道歉!”
說到這里,安晴織子停頓了一下,她恭敬地望著許巖,沉聲道:“許桑,我國政府認為,讓您這樣的貴客在出訪我國時候遭受了不禮貌的對待,這是我國警方犯下的錯誤,不可原諒,應由我國政府來承擔賠償責任。
經我國法院審理后認為,我國警方對您和黃小姐的粗暴行為已經構成了‘特別公務員暴行凌虐罪’,根據法律,對您的國家賠償金額應該不低于一千萬金幣,對黃小姐的國家賠償金額應該不低于八十萬金幣——當然,如果許桑您或者黃小姐的實際損失比這數額還高的話,二位也可以向我國法院提出申訴。”
這時候,黃夕和齊楠都用異樣的眼光朝許巖望過來——大家都是聰明人,當然看得出,會晤還沒正式開始呢,銀國人就口口聲聲說要賠償許巖,他們很明顯是想找機會討好許巖。
許巖望向了黃夕:“黃夕,接受外國的賠償金。。。我們部門有這方面的規定嗎?”
黃夕蹙眉思索了一下,她搖頭道:“現役軍人接受大筆金額,而且還是接受外國的饋贈,這肯定是不合適的。但是接受賠償金的話,我還真想不到哪條規定對此有限制的。。。齊處長,你們的外事紀律,對這方面有什么限制嗎?”
齊楠處長也是搖頭:“從事外事活動的人員不能接受外國政府大額的金錢饋贈或者等值的物品饋贈,但如果外國政府對我們的外交人員造成了損害,他們確實該對我們的外事人員進行民事賠償,這應該不算是受賄。。。但是安晴小姐,一千萬金幣的賠償,這賠償金額好像高了一點,這金額是根據什么做出來的?”
“嗨依!”安晴織子仿佛一直就等著這個問題了,她點頭道:“許桑,齊處長,我國政府做出這樣的賠償決定,那肯定是有根據的。
可能,許處長在我國期間遭受的實際損失確實不到一千萬金幣,但按我國的法律,政府錯誤行為的損害賠償是按懲罰性原則賠償的,其中不但有人身傷害、財產損失等直接損失,還包涵了精神損失、間接損失等方面的內容,最終得出一千萬金幣的內容,這完全符合我國的法律!”
說著,安晴織子又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她恭敬地把文件遞到了許巖的面前,沉聲說道:“許桑,這是我國箱根地方法院做出的裁定判決書,上面明確支持了您的訴訟請求,也明確這這一千萬金幣是您應得的合法賠償金——這是判決書的原件,請您過目!”
許巖一愣:“我的訴訟請求?我在銀國起訴打官司了?”
“正是!”安晴織子很認真地嚴肅回答道:“經許桑您的要求,玄銀友好協會作為您的訴訟代理人,于一個月前在箱根地方法院提起了訴訟。經過箱根地方法院的審理,認為您的訴訟請求完全合理,箱根警署對許桑您的粗暴執法行為,已經構成了‘特別公務員暴行凌虐罪’,法院于是判決您勝訴,責令箱根警署對您進行賠償。。。在訴訟期限內,箱根警署服從判決,沒有抗辯和上訴,判決書已經生效了——哦,黃夕小姐,這是您的那份判決書,也請您過目。”
許巖拿起了判決書看了兩頁他頓時蹙起了眉頭。好在安晴織子善解人意,她解釋說:“許桑,為了照顧原告人的國籍,這判決書的后面幾頁是翻譯好的。”
許巖又把判決書翻到了最后幾頁,他快速地掃了下來——因為對銀國的法律用語也是半通不通,許巖只是大概地看懂了這份判決書的內容,大概是說,玄銀友好協會根據玄國籍人士許巖先生的委托,向箱根地方法院提起訴訟,起訴箱根的地方警署根據錯誤的線索和舉報,錯誤判斷一樁故意傷害案件,對玄國籍人士許巖先生進行了拘捕,執法粗暴,造成了許巖先生的身體傷害若干若干,財物損失若干若干,精神損失費若干若干。。。總共合計是一千萬金幣。
箱根警署對此起訴表示無異議,當庭承認自己的執法確實錯誤,也承認了對玄國籍人士許先生造成的損害事實,對起訴內容表示無異議。于是箱根地方法院據此做出判決,責令箱根地方警署對玄國籍人士許巖先生賠償金幣一千萬元整。
看判決書的時候,許巖不時詫異地望向安晴織子,他很想問對方一聲,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委托了這“玄銀友好協會”去打官司了?而且,自己居然還去控告箱根警署?因為殺那幾名銀國刑警的事,許巖一直心虛得很——老實說,箱根警署不來控告自己,許巖就感覺阿彌陀佛了,哪還敢去找對方麻煩?
安晴織子面無表情,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當與許巖的目光接觸的時候,她毫不回避地與許巖對視,這時候,許巖才看到她眼眸深處那一抹狡黠的笑意和唇邊淡淡的微笑。
不止是她,在場的幾個銀國人都是同樣的表情,表情嚴肅得像是要參加追悼會。當許巖望過來的時候,包括橋本一郎在內,幾個銀國人都是深深低頭,低聲地說著什么,黃夕小聲地翻譯道:“他們在說,給許桑您添麻煩了!”
許巖有些迷茫,他望向身邊的齊楠:“齊處長,這件事,我真有點糊涂了!麻煩你幫我看看這份判決書是不是真的?這件事,合不合法?”
齊楠拿起那兩份銀國法院的判決書很認真地看了一陣,然后,她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著許巖,沉聲說道:“許處長,銀國法院的判決書應該是真的。這種事,我以前從沒有碰到過先例,這是否合法,我也說不準了。
但就我個人的看法,在您出訪銀國期間,銀國警方錯誤執法,對您和小黃造成了損害,于是銀國法院判決銀國政府對您進行賠償,這是合情合理的。。。道理上是說得過去,就是這賠償的金額,稍微有點大了,這個我就不好怎么說了。”
齊楠嘴上說著“合情合理”,但她看許巖的眼神可是古怪得很:大家都不是傻子,都明白銀國人的這筆賠償到底是什么——這意味著,為了能合法地塞一筆大額錢給許巖,也為了讓許巖能毫無顧忌地收下這筆錢,銀國政府與他們的法院系統串通一氣,創造了一個合法的理由給許巖塞錢。
許巖作為當事人,自然更清楚這件事的因果——他很清楚,自己并沒有真的委托那“玄銀友好協會”去打什么官司,整個審判和判決書都是子虛烏有地虛構出來的。
但有什么關系呢?既然堂堂的銀國政府和司法體系都出來做擔保了,那就算這是一場假判決,那也變成真的了。
許巖不由感慨:當一個國家全力以赴地做一件事的時候,它真的很神通廣大,能做到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
銀國政府為了討好自己,他們真是想得非常周到,完全考慮到了自己的處境。為了讓自己能合法地收下這筆錢,他們居然還真的特意安排了一場司法審判——許巖不知道判決書是不是真的,但按照銀國人做事那一本正經的勁頭,他們多半會真的安排一場真正的審判,整個流程絕對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