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景坐在沙發上,低頭抽煙,他一口接一口地悶抽,一口下去那香煙就下去了一大截,卻是幾乎不吐出來,那煙灰顫顫的長長的一條,看著都讓人驚訝。
文修之則是坐在靠近落地窗前的沙發上,他時而看著窗前的玄城街景,時而又瞅著自己的手機,不時按著鍵盤,在跟人短信聊天,目光卻是始終不看坐在沙發上的米景。
這種沉默足足持續了三分鐘,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連坐在旁邊的許巖都感覺很不舒服了,在座位上扭來扭去了,兩位卻還是照舊在那各忙各的——文修之看手機聊天,米景在抽煙,抽了一根又一根,房間里煙熏霧繞的,滿是濃重的煙味道——看這兩位的架勢,好像他們能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天亮。
許巖看著他們兩位,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你們二位要顯擺定力,我不反對,但你們不要到我住處來顯擺啊!再給你們這樣較勁僵持下去,老子直到天亮也別想睡覺了!
“咳咳,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有什么要說的,就趕緊說了吧,你們占在這兒又不談事,耽誤時間啊,回頭我還得睡覺哪。”
許巖此言一出,兩位都朝他望了過來——文修之倒沒什么,他跟許巖一向是隨便慣了,更過分的話都說過,這點話就不算什么了。倒是米景顯得很驚訝,他不很明白,這人如何敢在文修之面前如此放肆?
不過,也好在許巖插了一句話,僵持局面才算是有了結果。文修之和米景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他們像是第一次在房間里發現對方一般,都是在點頭說:“是啊,是啊!時間不早了啊!”
米景順手把手上的煙給捻滅了,他望了一眼許巖,把探詢的目光投向了文修之,說道:“您看,是不是讓小許出去幫你買包煙。。。”
文修之很干脆利索地搖頭:“這個就不必了。巖老弟是我過命的兄弟,也是我家老爺子認的干兒子,我跟他,是不分彼此的,有什么事,當著他面說也是無妨的——其實,這件事,你要談的事,我估計,該是跟巖老弟也有關系的,當著他面說,沒問題的。”
聽文修之說許巖是文老認的干兒子,米景顯然真的嚇了一跳——他當然是知道文老的身份和地位的。
既然文修之親口說了,許巖是文老收的干兒子,這件事該不會有假了。這樣的話,許巖文老干兒子的身份,那地位就不容小覷,按規矩,他都有資格與自己平起平坐了。
米景臉上迅速堆起了笑容,他對著許巖點頭致意:“真是沒想到——小許啊,先前不知道,真是多有失禮了。其實,我跟你們文家,那也不是什么外人。文我的舅舅石南,在文哥手下工作,他可是一向很尊重文哥的。”
“哦,是吧,”文修之淡淡笑道:“這個我倒沒聽大哥說起過,回頭我要問問他去。”
他也明白,米景這么說,其實就是暗示:他的舅舅是緊跟自家大哥文安然的,這么算起來,他其實也算跟文家是有不淺淵源。文修之雖然說沒聽過,但他心里卻是信了七八成了——這種事,是不能隨便開玩笑的。尤其是自己可以隨時跟大哥對證的情況下,對方應該不敢撒這樣的謊的。
既然認過了身份,文修之的表情也緩和點了,他笑吟吟地捻起一根香煙,米景很湊趣地過來,文修之點點頭,問道:“你說有事要跟我商量,不知是什么事呢?有什么事,我能效勞的呢?”
米景連連擺手,把一雙手搖得跟雞爪瘋似的,他連聲說道:“文少,可不能這么說,千萬不能這么說。我老米算什么東西,也敢讓您為我效勞?呵呵,該是我為您服務的。
不過,我這趟過來,確實有些事情,想要跟您溝通的。我覺得吧——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感覺,也許錯了也不一定的——我覺得,您好像對我有些什么成見,這里面或許有些誤會?
我自己覺得吧,我一向對文家的幾位都很尊敬的,凡是有能盡力的地方,我都是盡心盡力的——平時,凡是打的招呼,我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的。
我想,也許在什么地方,我有什么疏忽或者做得不對的地方,得罪了您,您覺得不滿意的。。。所以,今晚我就冒昧上門來,請明示了:不知我是在哪里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夠好,惹您生氣了?還請明示,我今后也好改正是不是?”
文修之“呵呵”一笑,表情卻是顯得有些陰冷:“這么說,看來,今晚,你是要上門來興師問罪,要跟我討個說法了咯?”
米景又嚇了一跳,他的腰彎得更低了,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想。。。正確地說,我是來負荊請罪的,千萬不要誤會了!”
米景已經把態度放得很低了,但看著,文修之可是并沒有原諒他的意思。文修之冷冷一笑:“俗話說,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還不清楚嗎,還需要我來提醒你?”
米景一臉的苦相,他可憐巴巴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好吧。”文修之淡淡說:“我們就從今晚的事情說起:今晚的事情,你倒是跟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來著?”
米景微微尷尬,但他還是沉住聲氣:“文這個,我剛剛已經解釋過了,今晚的事情純粹是一場誤會。。。正常出勤,但和許少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和沖突,這個。。。不是什么大事吧?”
“哈哈,誤會?正常出勤?哈哈!”文修之昂頭笑笑,然后,他笑容一斂,沉聲道:“我不是干你們這行的,也不懂你們的規矩,但你倒是跟我解釋下,不過打了一巴掌這樣的小糾紛,什么時候變成了故意傷害案件,要抓人?你跟我說說,這幾個,是誰叫來的?”
文修之咄咄逼人,米景耷拉著腦袋,尷尬難言。
他想解釋,但在他開口前,文修之已厲聲說道:“如果你還是不開誠布公,再打算再說這種廢話,那我看——夜已經深了,大家都需要休息,您就請回吧!”
米景一愣,然后,他頹然地苦笑:“好吧,我承認,今晚的事,確實是我的錯。。。”
“明知道許巖是我部下,我很奇怪,你那時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沖我來的吧!?”
文修之冷笑著,眼睛死死地盯著米景,看他如何作答。
在文修之的逼問之下,米景很明顯地顯出了躊躇和遲疑——本來,米景已經打定了主意,決計不能承認自己跟丁一家的往來;但剛剛,文修之的透露,給了他極大的打擊:那許巖,居然是文老認的干兒子?
那就麻煩了,要帶走的那個人是文老的干兒子,那事情的性質就截然不同了,這就是自己跟文家之間的私人恩怨了!
一瞬間,米景已經想得明白了,他知道了,今晚可算是自己的最后機會了!如果今晚,自己不能給文修之一個滿意的答復,文家是決計不會放過自己的——文修之答應齊斌的,只是放過那幾個,但可沒說就此不報復自己了。甚至為了這件事,退隱已久的文老親自出面,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今晚,自己跟文修之開誠布公地溝通,取得諒解,自己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但若是自己一直頑抗到底,真等到文老出面的話,那等待自己的,也就是等著被碾壓成粉了!
米景心思精明,馬上想到了——其實到現在,坦不坦白,對自己已沒什么區別了。就算自己頑抗到底不肯承認,可是到了文老的那個層次,人家已經不用跟你講什么了,那已是自由心證的領域了,文老覺得你是故意跟文家過不去,那你就是故意跟文家過不去,那時候,自己就算想全身而退都難了,就等著卷包袱吧。
想到這里,米景馬上醒悟,他全身冷汗淋漓,低聲說:“這件事,我要向你們做認真檢討的:今晚,丁泉找到我,給許少吃點苦頭。因為我跟丁泉是老朋友了,他的面子,我不好推脫——我那時候也是糊涂了,也不知道,原來是文老認的干兒子,所以,就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丁泉的要求,安排人過來找許少的麻煩。。。”
文修之搖頭,淡淡說:“只怕不只找麻煩這么簡單吧?這件事,你是什么居心,你需要我說出來嗎?”
既然已經服軟認輸了,米景倒也爽快,他很痛快就承認了:“沒錯,丁泉跟我說了,我也是想幫朋友救人,也沒想到——呃,反正這件事,我一念之差,確實做得差了,文少您要罰要打,我都認了!”
文修之點點頭——米景這么爽快地坦白了整個過程,這倒讓文修之頗有幾分意外。他他望向旁邊的許巖,問道:“巖老弟,這件事牽涉到你,你是主要的受害者,你說說你的意見吧,看看要怎么處理才好?”
許巖一愣,他微微沉吟——他肯老實坦白,許巖倒是對他沒多大的惡感,他主要的反感還是集中在丁泉身上,他沉吟著說:“文哥,我沒什么意見,這些事,我也不怎么懂,你做主就是了。不過,我看著這位米景的態度,還是蠻誠懇的。”
聽了許巖的話,米景向他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過去——現在,他可是知道許巖的分量了,他為自己求情——盡管是很委婉的那種求情,文修之總也要給點面子的。
文修之微微沉吟,輕輕點頭,然后,他問米景:“米景,你平時不怎么喜歡上網吧?”
聽了文修之的話,米景一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說到上網了?雖然不明白,他還是很配合地答道:“文少,您說得是。上網是年輕人的玩意,我確實不怎么懂的。”
“嗯,這就沒錯了,難怪米景你連今天的熱門新聞你都沒注意看到。。。我估計,米景你的部下也不敢跟你說這事吧。”
他向米景招招手:“米景,你過來一下,看看這東西。”
盡管文修之那伸手一招的動作顯得很輕浮,但現在是形勢比人強,米景也不敢跟他計較,而是乖乖快步過去了。文修之把自己的手機拿給他看,沉聲說:“這是激浪網今天的頭條視頻,是路人街拍的。。。量已經超過三十萬了,評論也有一千五百多條了。。。米景你先看了再說吧。”
米景接過手機,看到那視頻,他先愣了一下,望向文修之:“這個,是?”
文修之淡淡說:“這是今天中午,我們拘捕丁帥的過程,被經過的群眾拍下了視頻。。。米景,你先看,看完了我們再說。”
米景點點頭,點開了那個視頻。開始時候,他還是不動聲色的,但看到丁三被擒拿以后的情節,米景的臉色就變了,先是變得蒼白,繼而變得通紅。
聽著手機視頻里傳出來的丁三那囂張的叫罵,米景的一張臉變得又白又紅,十分精彩。這時候,他才終于明白,談話時候,文修之那淡定的底氣到底來自何方了——對方是真的有殺手锏,隨時能要自己性命的!
但現在看到這份視頻,米景就知道,情況是完全不一樣了。到時候,文家甚至都不要如何推動,適當的時候,文老爺子只要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這人最近好像在網上很出名啊?這個人,影響太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