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海侯又誤會了,我覺得您不應該抱有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我們一定對您和驚雷艦隊抱有惡意,歸根結底,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帝國的穩定和強大。”
東方白深吸一口氣,再次隱藏起自己真實的情緒,卻是陰沉著臉道,“茲事體大,沒有確鑿證據,我們也不會動手,所以并不需要遼海侯提供更多的情報,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請遼海侯發表一篇公開聲明。”
雷成虎揚起眉毛:“什么聲明?”
“以‘驚雷艦隊最高指揮官,遠征軍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帝國上將,遼海侯’的名義,發表一篇公開聲明,堅決支持元老院在打擊血盟會等軍中叛國勢力中做出的一切決定;并抨擊血盟會、萬櫻會、沖鋒社等軍中激進組織的嚴重叛國罪行;希望受到蒙蔽的廣大中下層官兵能夠迷途知返,真正效忠帝國,效忠元老院,效忠皇帝陛下。”
東方白轉著眼珠道,“具體措辭可以由遼海侯親自擬定,我們保證一個字都不刪改,只要將上面三層意思表達出來就可以。”
雷成虎瞇起眼睛:“就是要我絕對效忠元老院了?”
東方白稍稍提高聲音:“元老院代表著帝國和皇帝陛下至高無上的榮耀,難道不值得絕對效忠嗎?”
雷成虎的聲音逐漸發硬:“元老院當然值得每一名帝人絕對效忠,但具體到某一位元老,那就未必了!”
“遼海侯,您似乎對現在的局面,還沒有清楚的認知啊!”
東方白如鬣狗般磨著牙齒,聲音也愈發陰郁,“我們都相信您的忠誠,是抱著十二萬分的誠意,想要妥善解決‘血盟會事件’掀起的余波,而不至于令這余波擴散到所有前線部隊,演變成驚天狂瀾,最終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由您發表一篇公開聲明,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
“只要您能發表這樣一篇聲明,無論我們還是元老院都會絕對相信您,立刻結束所謂的‘審查’。
“如果您能更進一步,配合我們對藏匿在第三戰區以及驚雷艦隊中的激進分子進行調查,讓他們統統繳械投降的話,我們甚至可以對其中絕大部分人都從輕發落,在接受一段時間的隔離審查之后,他們還有回到艦隊的機會!
“這,難道不是彼此最好的選擇嗎?”
雷成虎深深思索起來,又小又圓的眼睛完全隱匿在皺紋和刀疤后面。
至于是否在思考東方白的建議,那就不得而知了。
半分鐘后,雷成虎平靜問道:“如果在我回到驚雷艦隊,穩定住前線局勢之后,在那里發表這樣一篇絕對支持元老院,配合特別調查委員會一切行動的公開聲明——這樣的方式,可以接受嗎?”
“這個嘛……”
東方白又笑起來,像是一頭尖嘴小獸,“我們覺得您沒必要這么著急回到驚雷艦隊,出于對您的崇敬,我可以私人透露給您一個‘確鑿無疑’的小道消息。
“為了褒獎您在過去十年‘帝國反擊戰’中的卓越貢獻,元老院已經在商議授予您‘帝國元帥’的軍銜,嘖嘖嘖嘖,您應該知道,帝國已經整整百年沒出現過一名新的元帥,這真是無上的榮耀。
“而一旦真的授予您帝國元帥的軍銜,遠征軍第三戰區司令長官的職位,就未免太委屈遼海侯了。
“元老院正在考慮成立新的‘聯合統帥本部’,非常希望您能回到帝都,就任‘聯合統帥本部長’,在新的崗位上繼續像過去那樣,為帝國、元老院和皇帝陛下,做出巨大的貢獻。”
“聯合統帥本部?”
雷成虎細細咀嚼著這個全新的職務,無論從眉眼還是皺紋中都看不出他內心翻涌的情緒,心平氣和道,“這是什么,我們有‘國防部’、‘軍令部’和‘總參謀部’這些臃腫龐大、互相掣肘的機構,還不夠安置那么多一無是處、尸位素餐的權貴子弟嗎,又要搞一個新的,好似盲腸般的肌肉出來干什么?”
東方白的眼角飛快抽搐了一下,忽略了老將軍話里的牙齒,繼續微笑道:“遼海侯所言極是,正因為帝國現在的政府和軍隊架構重疊,彼此掣肘甚至勾心斗角,造成了令出多門、效率低下、人浮于事等等諸多問題,所以才需要成立‘聯合統帥本部’來領導和平衡各部門之間的矛盾沖突。
“同時,前后十余年的‘帝國反擊戰’已經初步達成戰略目標,下一階段將以固化防區,積極恢復光復世界的生產力為主基調,在這一新形勢下,‘遠征軍’的存在也變得不合時宜了。
“目前,元老院正計劃對遠征軍大本營和前線部隊都進行整編和改制,一部分遠征軍將整編為邊防軍,繼續駐扎在前線;另一部分萬里迢迢而來的軍隊將回到他們的家鄉,重新歸建為地方部隊;還有一部分遠征軍將分散到新光復世界,成為建設新世界的第一股力量。
“這其中涉及到各種利益糾葛,可謂千頭萬緒,錯綜復雜,必須要有一名威望極高而又大公無私的領導者來統籌一切,放眼整個帝國,除了遼海侯之外,又有誰能當此大任呢?”
聽到對方說得如此“大義凜然”,雷成虎啞然失笑,盯著東方白看了半天,直到“光統”頭子都有些心里發毛,這才道:“明白了,要我離開自己的艦隊,去和國防部、軍令部、總參謀部、還有多如牛毛的權貴們去扯皮——這就是全部了嗎?”
“當、當然不是。”
即便真身遠隔星海,東方白還是被雷成虎灼熱的目光盯出了滿腦門白毛汗,笑得更加諂媚,“如果遼海侯愿意回到帝都領導‘聯合統帥本部’的話,元老院承諾將光復世界中的‘嘉湖界’設立為遼海侯的世襲封地,只要帝國存在一天,嘉湖界就永遠是姓雷的!”
“嘉湖界,那可是新光復的幾十個大千世界中,最富饒的一個,嘖嘖嘖嘖,元老院的出手真是大方,我開始有些相信你所說的‘十二萬分的誠意’了。”
雷成虎笑得燦爛起來,“還有嗎?”
“有。”
東方白死死盯著雷成虎臉上每一束皺紋,拋出撒手锏,“既然是帝國百年來第一位新元帥,聯合統帥本部長,那么,進入元老院,成為至高無上的‘帝國元老’,亦是理所當然的吧?”
“帝國元帥,帝國元老,嘉湖界之主,聯合統帥本部長……”
雷成虎似乎在深思熟慮,“這就是你們的交易條件,我要做的僅僅是發表一篇公開聲明,并且永遠離開驚雷艦隊?”
“關于如何處置驚雷艦隊的問題,我們大可以慢慢商議,結果絕對會令遼海侯滿意的。”
東方白的雙眼爍爍放光,道,“我愿意和遼海侯開誠布公地說,驚雷艦隊在過去百年的確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是死死抵擋圣盟的銅墻鐵壁——但現在戰爭形勢逆轉,圣盟已經被打得落花流水,毫無還手之力,前線根本沒必要、也沒能力保持這么多的常駐軍。
“驚雷艦隊的官兵兄弟們已經浸泡在修羅血獄中整整百年,我們又怎么忍心看他們繼續在前線飽受折磨呢,不應該想辦法讓他們過幾天舒服日子嗎?
“新光復世界有這么多富饒的資源世界,甚至元老院愿意在后方找一些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既清靜又富饒的星球來安置勞苦功高的將士們,帝國是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英雄的。
“更何況,現在還鬧出了‘血盟會事件’,牽扯到前線部隊的方方面面,在這么微妙的時候,不是我們故意要針對驚雷艦隊,而是前線任何一支深空艦隊,再維持這么大的規模和這么強的獨立性,對……各方面都不太好,是不是?”
雷成虎低沉地笑了起來,露出被炮火和硝煙染成鉛灰色的牙齒,道:“聽上去很有道理,但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元老院相信遼海侯的忠誠和明智,知道您就算不為自己和家族的未來考慮,也一定會為驚雷艦隊和帝國的未來考慮。”
東方白的脊梁骨彎了下來,自下往上偷偷瞧著雷成虎,“如果您是真心為驚雷艦隊和帝國著想,不希望出現一場席卷星海、波及到驚雷艦隊很多人的特大風暴,就一定不會拒絕的。”
“不,我拒絕。”
雷成虎連半秒鐘都沒猶豫,便淡淡回答。
東方白臉上諂媚的干笑徹底凝固。
就像是鬣狗從灌木叢中竄出來,興沖沖朝巨獸的尸體奔去,正準備磨利了牙齒大快朵頤,卻發現巨獸忽然蘇醒,瞪大了黃褐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它一樣尷尬。
“為、為什么?”
東方白的臉色真如名字一樣蒼白,一字一頓道,“遼海侯,雷將軍!請您一定相信元老院的誠意,千萬以大局為重,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