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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炸死了將近一千萬自己人！”
李耀倒吸一口冷氣，腦子里一片“嗡嗡”之聲，心臟仿佛被一只冰涼的大手狠狠揉捏，又是驚訝，又是惡心，又是恐懼。
這不是在激烈的交鋒中，“誤傷”了一千萬的自己人。
甚至不是“發現敵方指揮中心，但同時發現敵方旁邊還有一千萬自己人，為了消滅敵人，迫不得已，進行無差別覆蓋式攻擊”這樣的極端情況。
而是“從一開始就精心策劃，將一千萬自己人當成誘餌，將敵人騙入陷阱，所以從始至終都知道、并且積極推進這一千萬同胞的死亡”！
這，這，這種戰術，徹底超出李耀和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極限了！
說武英奇犯了“反人類罪”和“大屠殺罪”，還真沒冤枉他。
李耀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驚愕和警惕，激起了蘇長發的冷笑：“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明白嗎，李道友！”
“圣盟人或許邪惡，但絕不愚蠢，他們和武英奇打了十幾年的交道，深知武英奇是一名經驗老辣，絕不會輕易動搖的指揮官！”
“武英奇要‘落荒而逃’，哪有那么容易！”
“這種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戰術，原本就是冒險，必須裝出‘措手不及、狼狽逃竄’的樣子，才有一線機會，令圣盟人上當！”
“倘若武英奇事先就將近千萬普通民眾都撤走的話，豈不是說，他早就料到了圣盟會來奇襲？敵人只要稍加分析，就能看出這里面有古怪！”
“所以，這八百二十萬普通民眾絕不能撤走，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全人類的偉大勝利，他們必須犧牲！”
李耀大聲咳嗽，腦子里的萬千念頭化作了萬千漩渦，瘋狂撕扯著他無比堅固的道心。
他精確計算著自己的偽裝身份，遇到這種情況該做出何種反應，結結巴巴道：“道理我都懂，只不過一口氣犧牲掉將近一千萬人，未免也太……激烈了一些，難怪首都的修真者和民眾都會不滿呢！”
“置身事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指點點，批判這個、批判那個，是天底下最簡單的事情，正所謂站著說話不腰疼嘛！”
蘇長發冷哼道，“困難的是真正站在風口浪尖上，做出無奈卻正確的選擇！”
“八百二十萬無辜者的生命，聽起來很多，對嗎？聽起來武英奇簡直是一個毫無人性的屠夫、劊子手，對嗎？”
“但是那些家伙，還有李道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這么做的后果？”
“當時的情況，武英奇統帥的邊防軍勢單力孤，，雖然取得連番戰術勝利，但活動空間卻被圣盟侵略軍大大壓縮！”
“倘若還不能取得關鍵性的勝利，他就會被圣盟大軍活活壓死！”
“而在武英奇身后，則是十幾個見風使舵、左右搖擺的附庸世界，這些附庸世界的掌控者，都是只顧自己利益的地方豪強，一個個卑劣無恥的土霸！”
“平日里，以‘人道主義援助’的名義，星海共和國的好處就拿了不少，真到了危急關頭，他們保準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會投降圣盟的！”
“一旦十幾個附庸世界倒戈相向，星海共和國在這一星河懸臂上的防線就全面崩潰了！圣盟大軍就能長驅直入，沖進星海共和國最繁華的核心世界！”
“而這時候，星海共和國還沒有進入最高戰爭狀態，核心世界沉溺于數百年的風平浪靜中，還是刀槍入庫，歌舞升平，根本沒做好大戰的準備！”
“如此一來，你覺得，會有多少‘無辜的普通人’死于這場戰爭呢？”
“一百億、五百億，還是一千億？”
“甚至星海共和國被徹底擊垮，人類文明的最高希望完全斷絕！”
李耀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在蘇長發的蠱惑，和太虛幻境中光影漩渦的干擾下，他根本無法冷靜下來，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這時候，從太虛幻境中伸出了無數光的觸手，將李耀緊緊包裹，仿佛為他穿上一件無比冰冷和堅固的黑色鎧甲！
“呼……呼……呼……”
李耀聽到了自己，猶如從九幽黃泉最深處傳來的呼吸聲。
眼前的世界悄然改變，變成一艘星艦的艦橋，前方的控制臺上只有一個按鈕，控制臺上方的光幕，呈現出了一顆土黃色星球的樣子，還有無數小小的光點，如同閃閃發亮的螢火蟲，在星球表面密密麻麻的飛舞。
那是卡蘭星。
蘇長生的聲音，從李耀身后傳來，猶如毒蛇不斷分泌的毒液，滴滴答答：“李道友，我們來做一個小小的思維游戲，現在，你就是當日的武英奇，面對著已經成為敵人巢穴的卡蘭星！”
“你可以選擇引爆卡蘭星，將敵人的總指揮部和主力艦隊，還有八百二十萬普通民眾一起炸死，從而打贏這場戰爭，拯救整個星海共和國！”
“你也可以選擇遵循一般的‘人道、仁慈、善良’原則，不這么做，而是主動撤退，其結果就是十幾個附庸世界全部投降，整條懸臂防線都徹底崩潰，星海共和國門戶大開，超過一千億人會死于最終的戰火！”
“來吧，選擇吧，究竟是否要按下這個激活符陣，引爆整顆星球的按鈕！”
“按下去，你就親手殺死了八百二十萬普通人！”
“不按，就會有幾百億、上千億普通人因你而死，甚至整個文明都毀于一旦，而這八百二十萬普通人，到頭來也未必能夠茍活！”
“按，還是不按？”
“選啊！選啊！選啊！”
蘇長生的聲音，猶如黑色毒液凝結而成的巨浪，瘋狂沖擊著李耀的道心。
這才是真正的“洗腦”，剛才那些，不過是講故事而已！
李耀咬牙，面容扭曲，計算力飆至極限，思索著是否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然而大腦幾乎爆炸，都沒能找到第三個選擇。
在他心底，血色心魔蠢蠢欲動，發出陣陣尖叫：“還有什么可考慮的，和一千億人相比，一千萬人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塊按下去，快按啊！”
血色心魔再次奪取了李耀左手的控制權，朝按鈕伸了過去。
李耀悶哼一聲，硬生生遏制住血色心魔的暴動，整條左臂發出“咔咔”之聲，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細線控制，僵硬到了極點。
蘇長生冷眼看著他的舉動，微微一笑，輕輕擊掌，幻境驟然消散，他們又回到了剛才的“旁觀者模式”。
李耀喘了口氣，周身衣衫都被冷汗，腦神經兀自跳動不已。
“很難選，對吧？”
“一般人都無法面對這樣的選擇，他們的神經還不夠粗大，沒辦法面對如此冷酷的宇宙！”
“其實，如果計較個人榮辱得失的話，或許武英奇應該做出第二個選擇。”
“在那樣的敵我力量對比下，就算戰敗也沒有太大的責任，反而可以順理成章地證明首都對他的支持不夠，是多么大的錯誤，對他日后的發展更有好處！”
“退一萬步，就算星海共和國真的被圣盟毀滅了，又如何？他還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繼續闖蕩星海！”
“但是武英奇從來沒有考慮過個人的榮辱得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全人類，拯救我們的文明！”
“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全人類的至高利益，武英奇沒有半點兒猶豫，做出了第一個選擇，殺一人，救一萬人！殺一千萬人，救一千億人，拯救了整個文明！”
蘇長生的每一個毛孔中，都釋放出了無比驕傲的光彩，仿佛與有榮焉的樣子。
李耀沉默。
腦域深處，他的神魂和血色心魔針鋒相對，大眼瞪小眼，分毫不讓。
“武英奇前輩真是太偉大了！”
血色心魔淚流滿面，被感動得無以復加，連聲怪叫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此高尚的情操、偉岸的人格、充滿大智大勇，真是一個鐵骨錚錚、俠肝義膽的偉丈夫、奇男子！”
“我決定了！”
“我要向武英奇前輩學習，加入修仙者的行列，為人類文明的至高利益，戰斗到最后一息！”
“少廢話！”
李耀忍不住卷起一道腦電波風暴，凝聚成耀眼的閃電，狠狠斬了它一下。
盡管血色心魔還是像過去一樣，被斬得哇哇亂叫，電得焦頭爛額，但這一次的恢復速度卻明顯加快，表情也不見痛苦，反而充滿了無所畏懼的堅毅。
“來吧！我們修仙者是不畏強暴的！”
血色心魔梗著脖子高叫道，“你可以用暴力一時鎮壓我，甚至徹底殺死我，卻永遠別想打敗我！除非你能先做出自己的選擇，究竟是殺一千萬人，還是害死一千億人，你選啊，選啊，你敢選嗎？”
李耀一時語塞。
這是自從他神魂中的負面情緒吞噬了血紋族，擁有自己的人格，化身成為血色心魔之后，他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黑暗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