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錚和邵昌一起上了車。
片刻沉默。
鄧錚呵呵笑著,抬手道:“邵大哥,恭喜了。你可真藏得夠深的。”
說的是邵昌即將調離《首都新報》和秋雨文藝出版社的事情,他即將回歸北傳集團總部,有一個更高更緊要的職務。
他說話這語氣,其實有些怪怪的,是因為邵昌要高升的事情,作為親密伙伴“古溫”,事先居然半點也不知道,最后還是從胡東華那里露出的口風。
只不過,他也不想想,邵昌就算想告訴古溫,除了發郵件,有正常途徑嗎?
邵昌自然沒聽出異樣,笑道:“老弟勿怪,北傳的情況你可能多少也了解些,歷來復雜多變,不同于一般公司,再加上,早年因為你,因為顧、李兩位前輩,秋雨文藝出版社和《首都新報》在集團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所以涉及到這個職位上的變更,要考慮盡量實現平穩過渡,事情沒有徹底板上釘釘前,我也實在是不好擅提。實不相瞞,古溫我也還沒告訴呢。也就是胡東華被你的這幾個新項目刺激得語無倫次,才說漏了嘴……”
鄧錚擺手,不爽道:“別整這套,留著你們集團內部務虛會上說。你就直說,會是哪個職位?”
“北傳第一大板塊是傳媒,也是一直以來的優勢和根基所在,第二大板塊是文學文藝,第三大板塊是娛樂產業……不出意外,我接下來,應該會統籌負責整個第三板塊。”
“嘖嘖,封疆大吏了啊。我說這個胡東華怎么這么給面子,大晚上的,你一個電話,他就趕緊過來,原來搞了半天,你馬上就是金日公司的真正頂頭上司了!”
“還要多謝老弟的新綜藝企劃項目,老胡剛剛已經同我講了,接下來這幾年只要好好跟你合作,扎扎實實做大做強這幾個品牌,金日鞏固綜藝霸主地位,再次取得戰略性領先,實現復興,指日可待。呵呵,老弟真是我的福星啊,我這還沒上任,已經占了你的大便宜,有了份實打實的功績打底了。看來以后,不擔古溫出版人了,也方便了,還是要多跟老弟走動走動才是。”
“這么說,以前這塊的負責人之所以下去,就是因為金日公司每況愈下,綜藝業內統治地位漸失?”
“我不否認,確有一定關系。金日,一直是第三板塊的頭號下蛋金雞,曾經有段產業轉型期里,靠超強盈利能力,獨立撐起大半個北傳集團。”
鄧錚點頭,笑道:“那我就念頭通達了,今晚這事,你也落了大好處,所以,我不欠你。”
邵昌趕忙擺手,臉上笑呵呵,語氣卻很認真:“千萬別這么說,過來一趟,舉手之勞。老弟你有事能想起我,很給面子。其實嚴格說起來,應是我欠你,這兩件事根本不是一級別的。這樣,反正我以后也主抓娛樂這一塊,看你這么緊張這個林小璐,多冷靜一人,居然也沖上去就喊打喊殺的,我就職后,會適當動用手頭的資源,在北方這塊地兒上,多多幫你照應著她。”
說著,留意了下鄧錚神色,心念一動,恍然扶額道:“你瞧我,記性真差,忘了你還有個妹妹,談薇。放心吧。”
“你這不是記性差,你是小氣吧啦。反正是要照應,一個兩個有什么差別,就把crystal這組合的幾個小姑娘全照應了,也省得麻煩。”
“呵呵,你還知道會有麻煩?”
邵昌眼神玩味,語義含糊,似有所指。
說完,卻連自己都笑了,嘆氣感慨道:“突然發現呀,年輕就是好。得,我不說了。就這么定了。”
如果說今晚之前他跟鄧錚的關系,主要還是基于書迷與作家,出版人與作家,私交的成分較少,那么此刻已經是兩個文化娛樂行業內企業領袖級人物間,正兒八經的平輩論交。
而且,他還是特別主動,特別積極的響應,發自內心的想跟鄧錚成為朋友。
不為別的,就為鄧錚敢動人。
邵昌他因為家庭原因,從小耳濡目染的,全是各種成熟、理智、交易、妥協……所以長大后學金融搞文藝,就是想純粹點。
雖然最后兜兜轉轉還是回了北傳集團,還是上了這條船,但不妨礙這玩意兒依然在他心里。
今晚的這個雷河,絕非泛泛之輩,首都電視臺更是要不得的地方,別說什么手里有糧心中不慌,在他看來,鄧錚事后能漂漂亮亮擦干凈屁股那是他的本事,是打人之后的事,而打人,卻僅是一瞬間的決定。
因為勇氣和沖動,往往就是一瞬間,就是一時意氣,等你把事件前因后果可能出現的情況全盤考慮清楚,你的手,往往已經抬不起來了。
為什么喜歡看武俠,除了那些大道理大是非,快意恩仇,四個字很重要。
其實要說手里有糧,面對雷河,自己的優勢能比鄧錚大十倍百倍,但他捫心自問,今天換做是他自己,興許會有至少十種辦法料理得雷河更慘,但那應該都是“事后”。
和這世間的很多人一樣,“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打了我的人,我加倍打回去”的血性意氣,早已被成熟世故所抽干。
所以今天鄧錚所做的,邵昌做不到,應該也不會這樣做,但這完全不影響他對鄧錚的欣賞,發自內心的欣賞!
“好了,上面記者差不多都散了。你在車庫門口把我放下就行,我坐胡東華的車走。”
臨下車前,邵昌忽然想起一事,又道:
“對了,最后一件事,也知會你一下,接替我負責秋雨文藝和《首都新報》的,是一位比你稍微年長些的小兄弟。在好幾個國家待過,閱歷頗豐,家學淵源,思想跳脫,很有想法,膽子很大,步子更大,尤其難得的是,對武俠作品如數家珍,不比我差。我覺得論起推廣古溫,他可能比我更有實力。勸你啊,趕緊搞點正事,賣力寫新書吧,不然以后危險了嘍!”
“他贏不了我的。再厲害,也沒可能。”
“哈,口氣不小哦。我會原話告訴那位小兄弟,給你們加點料。”
邵昌隨后下了車,鄧錚其實心中也很好奇,因為邵昌不是個說起話來山一丈水一丈的人,他說厲害,那絕對很厲害。
而且,關鍵的是,邵昌在他看來,在推廣方面,已經是相當厲害的人了,還有更厲害的,那就得引起注意了……
回過神來,發現車子開得很慢,不似平日水準,抬頭,發現夏剛一臉欲言又止,就問:“有事?”
“鄧董,不如,以后你出席公開場合,我就跟你旁邊吧。我的拳腳,比小銳扎實,再遇到這種爛人,也不用臟了您的手……”
鄧錚一愣,忙說:“不用。以后都沒這種事情了。”
心中卻道,開國際玩笑嗎,剛剛夏小銳那兇的,差點把雷河給搞昏過去,妹妹都虎成這樣了,讓你這五大三粗的直接上,那還得了?!
說完,為免夏剛這個執拗性子繼續談這個,鄧錚掏出手機,撥通了談薇的電話。
剛剛在樓上,因為夏小銳暴揍雷河那么一鬧,加上胡東華興奮得快發癲拖著鄧錚聊得口吐白沫,又有電視臺的人不斷通報下面記者越圍越多……結果叫她們上來,攏共也沒說上幾句話,只說沒事了,也沒時間和機會多解釋,然后就安排著分頭撤離了。估計那邊現在還在擔心著,畢竟在她們看來,這是了不得的大事。
“錚哥哥,你在哪兒?現在怎么樣?”
電話通了,鄧錚還未開口,談薇便已經急切地問道。
鄧錚心中一暖,安慰道:“放心小薇,我快回到公寓了。沒事了……”
話還沒說完,那邊,林小璐突然搶過了電話,聲音很低沉,顫顫道:“真的沒事?你不會是在警局里,打電話讓我們寬心,然后等會兒就要被收走電話失聯了吧?”
“屁股癢癢了啊,敢咒我?你有沒有良心,不知道我是為誰才悍然開打的?”
鄧錚只是放松戲謔的一句話,平時也都是這樣說的,但這會兒,卻讓對面驟然沒了聲音,空氣突然安靜。隱隱的,還有抽泣哽咽的聲音。
得,說錯話了!鄧錚以手拍額,柔聲道:“那個,小璐,腳腕兒傷的不重吧,現在還疼嗎?擦藥了沒?”
“我……我現在要過去見你!”
林小璐吸了吸鼻子,忽然說道。
“你現在哪里?”
“已經回到住的地方。”
鄧錚想了下:“那就早點休息吧,病傷號一枚,就別瞎倒騰了,以后變小瘸子了怎么辦?記得讓你談薇姐幫你擦點藥水,就我上次帶給你們的那瓶,擦之前,手掌要搓熱……”
“我要過去!”林小璐再次說道,聲音低沉有力,斬釘截鐵。
鄧錚板起嗓子,嚇唬她:“不聽話是不是,我很累,到家就睡覺,喊不醒的,大半夜的,誰給你開門?”
“我不管,我就要過去,你給不給我開門,我都要過去。大不了我在外面臺階上坐一夜。反正我一定要見你,必須要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