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這個。”
《銀河科幻》雜志社，頂樓辦公室里。容茂實笑著，把幾張報紙，遞給了眼前戴著厚底眼鏡一身樸素行頭的青年。
青年三十歲出頭，稍微有些胖，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很是敦厚老實。
雖然貌不驚人，但如果有資深科幻迷在此，肯定會激動得又蹦又跳，因為這位名叫何興為的青年，正是當今科幻小說界鼎鼎大名的“科幻三王”之一。
何興為本身是個天體力學研究生，曾在中科院泡過，衛星基地待過，是一正經八百的科學家，現在主業還是一家天體研究機構的技術骨干。創作科幻小說只是副業和愛好。
也正是因此，他雖然性格很軸，典型技術宅，但寫出的小說卻是硬貨十足，是當前硬科幻流的領軍人物。
這幾張報紙上的頭版頭條，寫的不是別的，正是李海洋在“仗劍天涯”中看到那些關于古溫如何拿李沉舟、燕狂徒來映射金梁，如何想要把他打倒掀翻，如何司馬昭之心的解讀。
“這些我這幾天也有看過。老師，你給我看這個的意思？”
業界只知道硬科幻巨神何興為是《銀河科幻》的臺柱子，跟容茂實相交莫逆，關系鐵到曾有人三倍稿酬五倍稿酬都挖不走。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容茂實不僅是何興為進入科幻小說界的領路人，早年教書時還做過何興為的自然老師。何興為一直非常信任尊敬他，關于小說上的所有事宜全都交給了他打理。
容茂實抿了口茶水：“都是我寫的。”
何興為一驚：“老師，你也看武俠？”
容茂實注意到了這個“也”字，不過沒說什么，道：“跟你說一下，你的新書《蠻偽宇宙》第一冊，我準備降低碼洋，試水全國暢銷書排行月榜。”
何興為驚的站了起來，難以置信道：“老師！為什么？我們不是一直努力朝嚴肅文學靠攏，走高價精品路線嗎？而且也一直發展的不錯啊。”
“不錯？那得看跟誰比。”
容茂實苦笑。“是，我們之前的策略是一切朝嚴肅文學精英文學靠攏，爭取早上作家權勢榜，讓所有人聽到科幻的聲音。所以才大幅度拉升單冊碼洋。靠著死忠粉的支持，也確實憑借高碼洋上了作家權勢榜。更有過你們三個同時出現在權勢榜前五十的空前壯舉。但是除了你們三個呢？這么些年來，可還有別的科幻小說作者登上百強？”
“因為堅持高價精品路線太久，我們作品的群眾普及度是每況愈下，反觀武俠小說。有這個分類才幾年時間？不僅銷量動輒百萬冊，金梁、合琴生、坊珠四俠、凌風上人、于中堂、貓姐、殺破狼已經有多達7人先后登上了年度版稅榜百強，今年肯定還會有個古溫……”
“老師我苦心經營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跟蜀都藝術大學聯合開設了一個科幻小說的研究方向，還遠遠沒有形成課程，而且是很屈辱的掛靠在‘兒童文學研究中心’之下，結果金梁這邊已經悄無聲息地跑到傳媒大學開設上千人的武俠公開課《千古文人俠客夢》了！還開得很成功，連農黎那樣最瞧不上武俠的老派文人都完全說不了什么！”
“最近，這門課入選了傳媒大學校級精品課程，還要代表傳媒大學角逐教育部十佳公開課。更加喪心病狂的是，聽說明年還要專門錄成視頻，放在官網上供所有人觀看……眼看這差距是越拉越大，已經到了我們必須痛定思痛、大力整改的地步了！”
“興為，這畢竟是個以市場和普羅大眾影響力為導向的時代。老師我這樣做，就是要降低門檻，大幅度提升銷量和影響力，使我們科幻小說擺脫‘賣得比我好的沒我深刻，沒我賣得好的比我深刻’的尷尬處境！！！”
何興為沉默了。
他知道老師容茂實確實說的有道理，但一時間。心里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蠻偽宇宙》是他構思多年的殺手锏，也是他第一部百萬長篇，本來還想著能靠著這書大賣。在作家權勢榜上更進一步呢！
從出道以來，一直只在逼格最高的作家權勢榜和作家版稅榜上混，從心底里，實在是有些瞧不上有“小通俗榜”之稱的全國暢銷書排行月榜。
便皺眉，道：“……武俠是武俠，科幻是科幻。薄利，一定就能多銷嗎？”
容茂實對此很自信：“開玩笑，一家原本高高在上的米其林二星餐廳，食材味道不變，突然賣起了30元套餐盒飯，那還不擠破了腦袋？！”
說完，又循循善誘道：“你也想讓自己辛辛苦苦寫的書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討論，被更多人喜歡，而不是曲高和寡，沒多少人買得起，然后只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糟老頭子們不咸不淡的點評來點評去吧？”
何興為一聽是這個理，便不再多說什么，乖乖坐下后，就問：“老師，那接下來怎么做？”
“第一步，就是拿《蠻偽宇宙》，在全國暢銷書月榜上，干凈利落，毫不留情的，正面擊敗古溫！”
何興為皺了皺眉，有些欲言又止。
容茂實卻是懂了，知道他是擔心這么自降身份，如果萬一沒能殺敗古溫，那可就太得不償失了。畢竟文學作品這種東西，不經市場考驗，誰也說不準。
就笑：“這方面，你只管相信老師我的判斷就好。你的《蠻偽宇宙》我看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利害，絕對是科幻小說十年一見之精品。況且，你別看《神州無敵》這冊賣的超級火爆，但實際上，古溫這書目前架構上崩壞的很嚴重。我預測后面兩冊，絕對會出大問題。我們選擇這個時候迎頭痛擊，絕對十拿九穩。”
“崩了，不至于吧？”
“相信我，我做《銀河科幻》二十幾年，這點眼光還是有的。類型小說，通常都有一套較為完善或者說約定俗成的世界觀設定。武俠小說尤甚。你沒去聽過金梁的《千古文人俠客夢》，所以你可能不清楚。武俠小說雖然沒有我們科幻小說的世界設定那樣嚴謹，但是它的所有‘潛規則’已經通過各類小說、電視劇等等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目前整個武俠世界設定的成熟程度已經很高：邪派，名門，世家。世外高人，黑虎掏心，點穴，輕功，鷂子翻身。精鋼骨扇，五毒，丐幫，武林大會，華山論劍，殺手，組織，易容，六扇門……這些技能，門派。角色，雖然從來沒有一本理論專著清清楚楚記錄它們的由來、數值、介紹，但是所有接觸過武俠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什么，熟悉它們的程度仿佛是熟悉自己的世界。由于它是基本立足于現實基礎上的，所以大多數人在看武俠故事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進行世界觀限制：男主角一掌能崩碎一塊石頭？好嘛，很正常很厲害。但男主角一掌把一座山推平了？去你麻痹，不亂寫會死。現在的‘神州奇俠’，蕭秋水雖然還不能移山填海，但也差不多了。基本世界觀設定上已經瀕臨大部分武俠讀者的忍受極限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后面還要追求更大更熱血刺激的高潮，基本必然崩壞！”
這席話如果讓鄧錚聽到，必然會大吃一驚。只是不知道是該舉杯暢飲引為知己呢，還是哭笑不得，到頭來，聽課收益最大的居然是個居心叵測之人！
何興為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呆了呆。點點桌上的報紙，“那老師炮制這個又是……？”
容茂實笑了笑，跐溜了一口茶水，慢慢解釋道：“既然要擊敗，那就要保證成效最大化。古溫最近是很火，但還不夠火，所以我要再為他添把火，要為他再造造勢。你想想看，如果類似這些報道被金梁看到，被他的那些自大慣了的金甲衛士們看到，他們又會怎么想怎么做？”
何興為眼睛一亮：“金甲衛士的瘋狂和厲害，誰都知道，這道閘口一旦打開，洪流滾滾，根本束縛不住，肯定又是網絡大事件。而這個金梁，更是個敢日天的主，豈容他人撩虎須？連南國、紅荔、瀚海、北傳這些巨無霸，他都敢硬懟，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后學末進？！這下子不管古溫有沒有這個意思，肯定都會撕起來！”
“毫無疑問，古溫肯定有這個意思。我說他狂妄自大，影射現實，絕對沒有冤枉他。這才是這件事最妙的地方。你想啊，我能讀得出來，金梁肯定也能讀得出來，嘿嘿，他現在肯定恨的牙癢癢，如果古溫此時出現在他面前，他沖上去一把掐死對方都有可能！”
何興為點頭，又擔心道：“可這古溫，怎么扛得住金梁？”
容茂實就笑：“當然扛不住。但問題恰恰也在這里。金梁在武俠上一貫太強勢了，強勢到讓同行都心生悲觀。好不容易出現個才情上格局上可以一戰的新人，倆人撕起來，相信大多數人們還是會同情弱者的，再加上最近古溫勢頭正盛，還有我們幫他造勢，我相信，起碼短時間內可以形成一定的均勢，給人一種他幾乎已經可以小小匹敵一下金梁的假象。
等到這時候，再由我們，具體就是你的《蠻偽宇宙》，在全國暢銷書月排行榜上，代表科幻小說，正正經經漂漂亮亮的擊潰他的‘神州奇俠’！
到那時，他之前所有的勢，所有的譽，都成了你的。他之前有多風光，你之后只會更風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噼里啪啦就暴揍了跟金梁均勢、可堪匹敵的古溫，豈不間接說明，真要通俗化起來半點不比金梁差？
我相信，經此隔物取功、隔山打牛一戰，我科幻將成功從之前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完成通俗化市場化的完美過渡！”
何興為一愣：“隔物……隔山？打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