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發覺喝醉酒的王樁忽然變得很睿智,連笑容看起來都像是深思熟慮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特別是最后一句“該醒的人是你”,逼格高得簡直令人無法仰視,李素忍不住懷疑王樁其實是個聰明人,小時候中了某種詛咒,這種詛咒只有酒精能暫時解除,一旦酒醒便恢復癡呆傻……
玄幻的情節在李素腦海里不斷放大,肅然起敬地看著醉醺醺的王樁被爹娘扶進房,王家老爹歉意地朝李素笑了笑,然后關上了大門,緊接著里面傳出抽打聲,以及王樁凄厲的哭叫聲……
看得出王家爹娘忍很久了,抽他的原因也不是因為醉酒,而是把逛青樓這種事抖落出來了,所以說,男人逛青樓這種事,不論任何時候都應該低調點,可以做,但不能亂說,特別是當著爹娘的面,否則后果很嚴重。
抽打聲停歇了一會兒,王家老爹開門走出來,滿臉歉意地朝李素笑:“見笑了,呵呵,真是見笑了……”
李素很誠懇地道:“王伯莫把我當外人,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該怎么抽就怎么抽,小侄只會喜聞樂見王兄弟成材,怎會見笑?”
王老爹笑得更開心了:“果然是封了爵的人,說話文雅得很,一張嘴就知是個有本事的……”
猶豫了一下,王老爹朝屋里喊道:“李家娃子不是外人,既如此,把大門敞開了抽。”
李素欣然贊曰:“甚善。”
然后李素便全程欣賞王樁被抽的過程。王老爹抽得很用力,農戶家孩子逛青樓不是好兆頭,必須徹底教育。王樁被抽得醒了酒,慘叫哀嚎時見李素好整以暇坐在院子里看熱鬧,百忙躲閃中伸出一只手扒拉著門框,死死揪住不放,凄然喊道:“李素救我……”
李素不為所動,直到最后王老爹怒聲問起逛青樓的錢從哪里來時,李素頓覺不妙。清咳兩聲急忙告辭走人。
程處默對許家的調查還沒出結果,太平村李家卻迎來一位陌生的客人。
客人很有禮貌。敲開李家大門后不管見了誰都行禮,李素當時正坐在院子里發愁怎樣把許家的親事退掉,抬頭時便看見了這位客人。
四十多歲的年紀,長得非常端正英俊。白白凈凈,頜下一縷三寸青須,連李素都不得不嫉妒的承認,這家伙比自己帥那么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氣急敗壞地從懷里掏出小銅鏡,仔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再看看這位客人,然后再看鏡中的自己,李素氣得直咬牙。
很嫉妒,很想毀他的容……
長得這么帥跑來我家。是來羞辱我的嗎?
李素的反應很奇怪,客人滿臉的笑容頓時變得很僵硬,尷尬地保持著拱手的姿勢。也不知是不是該繼續行禮,或者……轉身就跑?
“尊駕是……”李素終于還是克服了心魔,客氣地拱手回禮。
客人長松一口氣,急忙再次行禮:“當了一回不告上門的惡客,還請李縣子莫怪罪,實是素不相識。無人引薦,只好貿然登門。恕罪恕罪。”
“好說好說,來者為客,尚不知足下是……”
客人哦了一聲,急忙長揖:“下官,洪州都督府司馬,許敬宗。”
李素默念了幾次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接著兩眼徒然睜圓,吃驚地看著他。
許敬宗!李武兩朝有名的大奸臣啊!
——剛才見第一面想毀他容的直覺是對的,政治無比正確,說明李素是個……嫉惡如仇的好人?
許敬宗對李素出格的反應有些奇怪,又不知剛才說錯了什么,一時手足無措,場面愈發尷尬起來。
“呃,啊,哈哈……原來是許司馬當面,久仰久仰。”李素急忙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面對大奸臣,不得不小心點。
許敬宗又松了一口氣,急忙回禮。
很客氣地將許敬宗引入前堂正屋,然后李素親自給許敬宗獻上酥——沒錯,大唐用來待客的飲品,除了酒類就是酥了,至于茶這種東西,手續太繁雜,一般都是文人雅士們用來品位亂七八糟的人生的,不僅程序復雜,而且味道也很怪,李素完全不懂,相比之下,李素更喜歡后世的炒茶,味道清雅,而且方便。
為什么不發明炒茶呢?因為李素懶啊,這個理由應該很充足了。
許敬宗心不在焉地淺啜了一口酥,二人寒暄客套了一番……又一番。
許敬宗自打進了李家院子,感覺一直很怪異,面前這位十多歲的娃子比他的兒子還小,說話卻十足的官場套路,寒暄起來天南地北一通亂聊,竟然沉得住氣不問他這個陌生人登門的意圖,客氣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疏離甚至……戒備,看來十幾歲能被陛下青睞而封爵,此子確有不凡之處,不僅僅是創出幾樣新奇東西那么簡單。
最后還是許敬宗沉不住氣了,大家都挺忙的,而且光陰不容蹉跎,李素年紀小有浪費光陰的資本,許敬宗沒有。
“今日冒昧登門,實為向李縣子賠罪而來。”許敬宗起身,朝李素長長一揖。
見許敬宗終于挑明來意了,李素也不客氣,于是笑道:“這幾日我心神不寧,總覺得命中犯煞,諸事皆不順,直到今日看見許司馬,終于恍然大悟……”
說著李素的笑容里有了幾分冷意:“敢問許司馬,你與涇陽縣許家有親故否?”
許敬宗吃了一驚,臉色尷尬半晌,終于長長揖道:“許某今日特為此事而來,沒想到李縣子早已知曉。”
李素嘆道:“倒也不是早已知曉,只是最近我對‘許’這個姓比較敏感,許司馬,你我從無怨仇,何以如此待我?”
許敬宗苦笑:“許某真無惡意,委實是想與李縣子攀上親家……”
李素揚手止住許敬宗的解釋,好奇地道:“許司馬能否先說說,今日為何登門賠罪?”
許敬宗滯了片刻,忽然嘆道:“許某雖新近貶官,但在長安城內也是有人脈的,近日聽說程家小公爺到處打聽涇陽許家,而許某的家宅之外也無端多了許多人窺視,許某不能不親自登門向李縣子解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