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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公主夜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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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從來都是一個值得女人喜歡的人,長得英俊白皙且不說,一身本事著實也驚世駭俗,偏偏脾氣也好,待人接物溫和謙遜,少年郎恃才傲物的毛病在他身上絲毫不見,永遠都是那副恬淡儒雅的模樣,永遠像個超脫于凡塵的高僧,冷靜地旁觀著世上的悲歡離合。

  武氏也是女人,縱然不那么善良,縱然精于算計,但她畢竟也是二十出頭的女人。從認識李素開始,她便深深覺得自己的人生已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更讓她灰心的是,哪怕她稍微露出想掙扎的念頭,李素便第一時間察覺,然后毫不留情地揭露,撲滅,用實際行動告訴她,“我是佛祖,你是猴子,你是猴子,你是猴子……”

  翻多少跟頭都翻不出這座五指山,武氏終于絕望了,李素帶給她的陰影面積根本不是數學公式能求得出來的。

  男人吸引女人愛慕的方式有很多,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一種就是,毫無保留地從各個方面對女人進行無差別式的碾壓,從權勢到錢財到智商,全都輕易地勝過她,仿佛漫不經心般地駕凌她之上,教她怎么撲騰都無法翻身。如果碾壓這個女人的男人還有那么一點英俊,脾氣有那么點溫柔親切,言行舉止風度翩翩,如同畫里走出的謫仙一般,氣質超凡脫俗……

  這樣一個男人存在于世間,很難有女人不動心。

  武氏也是女人,當然也不例外。然而,武氏對李素的感情卻不是那么純粹的男女之情,里面摻雜了太多現實的東西。而且李素其實也沒那么大的魅力,最初武氏認識他時,拋媚眼也好,撓手心也好,當時她的心里其實是非常冷漠的,親身經歷了帝王的翻臉無情之后,武氏的心已然滄桑,她不會蠢到那么隨便就從心底里接受另一個男人。

  那時的李素在武氏的心里,只是一塊長得很像人的跳板而已,說得直白點,武氏只想利用他,在他身上借個力,縱身一跳,躍向更高的高枝之后,誰還會記得這塊跳板長什么模樣?

  只可惜,武氏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李素的魅力。

  李素不是她的跳板,而是她的深淵。

  當她發現自己完全不可能掌控或是利用這個男人,甚至連自己都快深陷在這個男人的一顰一笑之中以后,武氏赫然警醒,然后果斷做出了選擇。

  非常人之所以非常,是因為這類人殺伐果斷,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而且落子無悔。

  武氏選擇了揮劍斷情,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她更清醒地明白,自己若不能馬上從這段單相思中抽身而出,必將悔恨終生。

  因為李素的表現很明白地告訴她,在李家,她只是一位客卿,為家主出謀劃策可以,滾床單不行,甚至想當個妾室都毫無希望。

  所以,武氏選擇了離開。

  她不輕易動情,就算為了某個男人動情,也會下意識的用自己的真情換點什么回來,比如名分,比如權勢。如果動情之后發現自己什么都換不來,對她來說自然是一筆虧損的投資,這個時候,果斷止損抽身便是最明智的選擇。

  武氏離開已成定局,李家的池塘太小,容不下她的野心。

  盡管李素早就對她說過,待得時機成熟,他會讓她如愿以償,為她尋得一處高枝,但武氏終究還是決定自己離開,也許,這是她為自己奮力保留的最后一絲倔強和尊嚴吧。

  當然,李家再怎么說也是權貴高門,一個丫鬟不可能說走就走,武氏所說的離開,眼下只是心離開了,離開后去哪里,怎樣實現自己往上攀爬的野心,這些她并沒有具體的方向,在前途沒有具體的方向和規劃以前,她仍舊會留在李家。

  東陽道觀夜宴。

  在李世民的諸多皇子公主里,東陽公主的身份無疑是最超然的。

  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自愿拋棄公主身份,帶發出家修道的皇女,也是唯一一個敢直面頂撞李世民,為自己的幸福勇敢抗爭皇權和父權的公主。更令長安權貴津津樂道的是,如此有個性的女子,說是觸了李世民的逆鱗也不為過,最后卻什么事都沒有,逼得李世民不得不妥協退讓,對東陽和李素的私情從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公主做到這個境界,已然不是公主了,簡直是二大爺般的存在,令長安城的權貴們不得不仰望膜拜。

  東陽現在的身份有點尷尬,說是公主,實際上已經是出家人了,但李世民給她賜了道觀,賜了道姑,還拜了一位舉世聞名的神棍李淳風當師父,可至今卻沒收回她的公主封號,所以她仍是貨真價實的公主,而且比一般的公主更受寵。

  或許是李世民幡然悔悟后覺得對她有所虧欠,每年殿中省分派給諸皇子公主們的月例賞賜,東陽所得的份例比一般的皇子公主高了近五成,更別提逢年過節李世民心情大悅之時隨口一提的額外賞賜,更是令別殿皇子公主眼紅嫉妒。

  當然,東陽為人還是非常低調的,頂了公主名號,卻非常安分地在道觀中潛修道心,平日鮮少出門,更不插手長安城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利益權勢爭斗,有著尊貴而超凡的身份,又有一副與世無爭的性格,背倚李世民這棵擎天大柱,不惹事生非卻又手眼通天,這樣一位默默無聞的大人物突然決定舉辦一次游園夜宴,長安城但凡有頭有臉的權貴誰敢不給面子?誰不會趨之若鶩?

  大唐的風氣是奔放且激昂的,尤其是權貴圈子,從皇子公主到宰相尚書,邀朋喚友舉酒設宴是非常平常且頻繁的事,不必費心編造設宴的理由,更不必管所謂的年節,覺得孤單寂寞冷了,覺得想喝酒了,都可以成為舉宴的理由,甚至于,覺得自己很久沒泄過火了,想與狐朋狗友來個的上演各種不堪入目姿勢體位的趴體,這個……也可以算理由。

  跟年輕人的愛情一樣,錢多人傻燒得慌,就想敗家圖個熱鬧,需要理由嗎?

  當然,東陽公主舉辦的酒宴還是很獨特的,酒宴設在太平村的道觀內,道觀前院正殿供著道君爺爺,后院才是舉宴之地,不管有沒有信仰,不管身份如何高貴,被邀請的賓客進門后都不得不畢恭畢敬地給道君爺爺磕幾個頭,表達一下對道教組織的敬畏,有些沒信仰的覺得磕了頭吃了虧,順便便在道君爺爺面前胡亂許了一堆愿,頭都磕了,多少你得給我辦點事,這道理沒毛病吧?

  東陽身兼公主和道姑兩個身份,平日深居簡出,今日還是第一次大規模的舉辦酒宴,早在半月前便已將請柬送到了被邀請的權貴們府上,皇子公主們如今看東陽的目光與當年大不一樣,有人羨慕或是忌憚東陽獨受恩寵的地位,有人暗暗羨慕她為自己的幸福而不惜以死抗爭父皇的勇氣,不論何種觀感,接到請柬的皇子公主們皆欣然赴會。

  至于長安城的權貴們,接到東陽的請柬后則有點受寵若驚的意思了,從來不辦酒宴的東陽公主,第一次設宴便邀請了自己,這是怎樣的榮幸?分明是身份地位得到天家皇族肯定的象征啊!當然要去,哪怕公主殿下只給發個饃讓他們蹲一邊干嚼也得去!

  剛過晌午,春日陽光恰正怡人之時,東陽道觀門前的空地上便停滿了馬車,各家權貴的車夫侍衛隨從熙熙攘攘來回穿梭,權貴們早早便聚集于道觀外,不時能聽到一陣陣驚喜或假裝驚喜的問候。

  “哎呀!薛兄多日不見,得無恙乎?”

  “哎呀!原來是承平賢弟,托福托福!”

  一群衣著華貴氣度雍華的權貴們在道觀門前傾情上演著各種姿勢的喜相逢,明明每天朝堂衙署里都見面的同僚,這一刻卻如同一對對失散多年今日方得相認的親兄弟,場面一度催人淚下。

  今日東陽已然又回歸到公主的身份,無論門前儀仗還是接待規模,皆按皇家公主的規格一絲不茍地施行,權貴們一陣驚喜且熱烈的喜相逢后,再見門外兩排頭戴天鵝白翎鐵盔的羽林禁衛,還有門內面露傲然之色的宦官宮女,權貴們頓時啞然,這才驚覺此處可不是秦臺楚館,而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府邸,皇家軍事禁區,盡管沒人斥責呼喝,但那種沉甸甸的皇家威嚴卻在無聲無形之中發散開來,令人噤若寒蟬,滿心敬畏。

  被邀的賓客們收起了喧嘩,找回了規矩,在知客道姑客氣而疏淡的引領下,一個個老老實實的魚貫而入,再無一人發出聲音,更沒有缺心眼的權貴旁若無人的認苦難兄弟了,規規矩矩進門,向道君爺爺叩拜行禮,然后起身,沉默地繞過正殿,走向后院的宴堂。臊眉搭眼屏聲靜氣的模樣,倒比上朝還拘謹幾分,就像被守衛押解的罪犯,神情蕭瑟地走進勞動改造的……來料加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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