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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回程還鄉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貞觀大閑人

  李績與程咬金的性格不一樣,程咬金走的大開大闔的剛猛套路,行軍布陣或是攻城掠寨,甚至連打家劫舍都帶著一股子飛揚跋扈直來直往的架勢,搶完了還理直氣壯告訴你,這次搶得不順意,下次多存點,瞬間讓人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他家佃戶,被程家收租是天經地義的事,也不知這種自我犯賤的想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李績不一樣,李績比較要臉,就算惦記你家東西也不會搶,只會酸溜溜來幾句不陰不陽的諷刺,等到當事人被諷刺得面紅耳赤,心甘情愿把他惦記的東西雙手奉上,李績這才一臉不甘愿勉為其難地收下,送東西的人還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欠了人家老大的人情,恨不得再多送一些來償還才好  都是老狐貍,都有著強大的逼人犯賤的實力,李素覺得跟這些名將啊,宿老啊什么的打交道實在太累,從這些老殺才身上基本占不到便宜,每次跟他們聊完天都有一種被洗劫一空的失落感。

盡管都是被洗劫,不知為什么,李素總覺得李績軟刀子活剮的方式更令他愉悅可能被李治傳染了吧,感覺自己賤得不要不要的  天生的儒將氣度,身材魁梧剽悍,可面相卻是一副溫文爾雅飽讀詩書的樣子,令人由心對他生出一種親近,仿佛親人般愿意與他來往,哪怕這位親人笑瞇瞇的抄刀搶劫他。

  騎在馬背上的感覺并不好受,除了顛簸,更難受的是大腿兩側隨著馬背起伏不停在馬鞍上磨啊磨,騎一天的馬,大腿內側必定會起水泡,第二天第三天說不定便皮開肉綻了,像李素這樣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貨,到了行軍第三天便開始齜牙咧嘴,強行忍受。

  一張黑色的物事朝李素頭頂上罩落,伴隨著一聲不屑的冷哼。

  “接好,把它墊在馬鞍上,軟和很,說是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了,外面傳得邪乎,那是沒見過你騎馬的慫樣,長途行軍看似簡單,里面的道道兒多得很,你啊,夠學。”李績捋須哼道。

接在李素手里的是一張黑熊皮,非常的厚實,而且整張皮完好無損,不見一個箭眼,可見獵熊之人箭法了得,不是直接射中了黑熊的眼睛,便是戳中了它的菊花  感激地朝李績咧嘴一笑,李素愛不釋手地撫摩了熊皮一陣,最后將它墊在自己的馬鞍下,李績滿意地一笑,李素眼尖,發現李績身邊的親衛頭子一臉不舍,欲言又止,被李績一巴掌扇去,垂頭老老實實不吱聲了。

  李素不由愈發感激,看得出,這張熊皮是李績的珍藏之物,或許這只熊就是他親手獵的,現在隨手一扔,把它當成一件普通的玩意扔給了自己,小小一個舉動,便看出李績確是真心實意拿李素當成了晚輩。

  都是實在人,權貴圈雖然免不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腌臜事,可這些名將卻個頂個的直爽豪邁,待人真誠,就連以惡霸形象橫行長安的程姓老流氓,在李素最艱難的時候向他求救時,他也沒讓李素失望過。

  “多謝李伯伯厚賜,小子愧受了。”李素朝李績咧嘴笑。

  長者賜,不敢辭,謙讓也要看時間場合,李績的珍藏之物若被李素謙讓回去,保不住馬上就會發飆,李素不想破壞眼前這個美好的氣氛。

  李績滿意地點頭,捋了捋長須,緩緩地道:“平定晉陽之亂,老夫沒怎么插手,這是上面的意思,明白嗎陛下有密旨,此事任由你和晉王殿下裁斷,不過老夫卻是從頭看到尾,不得不說,你干得不錯,換了老夫來處置此事,結局怕是不能如此善了,亂民也好,門閥也好,終歸要死一大批人的,或許火上澆油,激得整個晉地全亂了不可,而你,沒有妄殺亂民,對門閥也沒動過手,既有雷霆手段,也有甘霖普降,連消帶打的把亂局平定,這一點,老夫怕是不如你”

  李素張嘴剛想謙虛幾句,又想到剛才李績教訓過自己不必太謙虛,于是只好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子也覺得自己很不錯”

  李績臉一黑,深吸一口氣,強自按下想抽他的沖動,緩緩道:“剛才當老夫放屁,娃子啊,該謙虛的時候還是謙虛一下吧。”

  李素急忙道:“李伯伯說得是,伯伯實在謬贊了,全是小子運氣好,誤打誤撞而已。”

  李績饒有興致地挑挑眉:“謙虛也要有個章法,能說出個一二三的條陳來,不然就是虛偽了,娃子你說說看,你到底哪里運氣好”

  李素嘆道:“此事涉及晉陽本地門閥,甚至連七宗五姓都參與進來了,老實說,小子在奉旨離開長安時便隱約有這么個念頭如今是貞觀盛世,說是盛世,當然有點夸大,但不可否認,如今是一個君圣臣賢,文武兼備的年代,民間百姓純樸勤勞,無論何地,對長安君臣的仁德皆口口相頌,雖然每年鬧災,可災害這東西是天注定的,不能鬧了災就往陛下身上推吧我所知道的大唐百姓可沒有這么不講道理的,所以,謠言在晉陽傳得沸沸騰騰,首先我便存了疑慮,謠言驟然間在晉陽傳開,背后必然是個有極大號召力煽動力以及有人力財力的人才能辦得到,試問在晉陽本地,除了官府以外,誰還有這等只手遮天的本事”

  李績瞇起了眼:“所以,你從離開長安開始便懷疑是門閥所為”

  李素笑道:“當時沒想到,說實話,也不敢想,李伯伯您比小子的見識廣多了,自然清楚那些門閥在大唐內是怎樣的光景,說是龐然大物不過分吧每逢亂世,登高一呼而應者云集的,必然是門閥中人,連高祖皇帝和陛下立國后都不得不對七宗五姓忌憚禮讓三分,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侯,手里沒兵沒將的,當時離開長安時想都沒敢往門閥身上想,直到后來,我和晉王殿下到了晉州,看到有人混雜在百姓人群里散播謠言,煽動百姓對抗官府,當時晉州刺史就在百姓人群中,那一幕終于令我對門閥產生了懷疑”

  搖了搖頭,李素嘆道:“太膽大妄為了,當著刺史的面還敢公然行煽動蠱惑之事,尋常的小股反賊或是盜匪之流可沒膽子沒底氣干這事,做賊的看見當官的,天生就該透出幾分心虛才是,哪有楞頭青硬頂著跟當官的對著干的所以當時我就覺得晉地的亂局,恐怕不是小股反賊流民或盜匪能干得出的,后面必然有一股能與本地官府分庭抗禮的勢力支持,晉地才會亂得不可收拾。”

  李績點了點頭,目光充滿了贊許:“所以,你在晉州時便懷疑是門閥所為然后決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了”

  李素嘆道:“李伯伯又錯了當時懷疑到有可能是門閥所為后,我第一個念頭是想馬上啟程回長安的差事辦砸了,陛下頂多也就把我撤職免爵吧不會砍我頭對吧可如果繼續追查此事,我很有可能連腦袋都保不住”

  李績愣了片刻,指著李素鼻子笑罵道:“沒出息的慫貨,老夫還打算夸一夸你臨危不懼,遇亂不慌,你自己倒先泄了氣,教老夫一肚子夸贊沒法出口了。”

  李素陪笑道:“您別夸,真的,小子其實就一俗人,該怕的時候還得怕,該跑還得跑,見利忘義的事不是沒干過,慚愧一陣再自責一陣,勁頭過了還是照樣過日子,下次該見利忘義時說不定還是會繼續干,小子跟尋常升斗小民其實沒區別。”

  李績也不知該夸還是該罵他,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到底是年輕人,活得真,話也說得真,做人是該這么個活法,世上的好人也有壞毛病,壞人也不見得就真的壞得徹底了,好的地方比壞的地方多一點,這個人便可以算是好人,你既然當時想跑,為何又留下來決定繼續前往晉陽”

  李素嘆道:“正如李伯伯所言,小子好得不純粹,壞也壞得不徹底,這是小子此生做人最失敗的地方,當時小子確實想跑回長安來著,可是誰叫我身邊多了個晉王呢小子只是個縣侯,遇事先躲了,頂多不吃這份皇糧,全家也餓不死,可若是丟下晉王殿下,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指望他平定晉陽之亂嗎說不定連命都會丟在晉陽,所以,小子跑不得,不能跑,要跑也該拉著晉王殿下一起跑,晉王殿下不肯跑,小子只好陪他去晉陽了”

  李績哈哈大笑:“沒錯,好得不純粹,壞得不徹底,說的就是你這種人,高不成低不就的,行事比尋常人更多了許多掣肘,你既然不忍心扔下晉王,可見你好的地方比壞的地方多一點,勉強也算好人了也幸虧有了你,連晉陽縣令的底細都被你揪出來了,小子著實不簡單,尋常哪里會把官員懷疑進去,也就是你了。”

  李素笑道:“這是小子壞的一面,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先懷疑然后再接受,友請提示:長時間閱讀請注意眼睛的休息。00小說:您就別夸了,小子汗顏無地其實一切都是運氣,揪出縣令是因為他太完美,而且在我懷疑他的時候做了一件蠢事,派人去燒了囤糧,至于后來扯出齊州陳家,再扯到太原王氏,用計逼得王氏扯出范陽盧氏等等,凡事只要打開了一個口子,后面的一切疑團便順理成章勢如破竹了。說來還要感謝李伯伯的并州兵馬,您麾下的兩萬將士可起了大用,若沒有他們,小子就算有了證據也不敢吱聲,頂多一道奏疏往長安一送,讓陛下去解決。”

  “恩威并濟,正合奇輔,正則以兵鋒威嚇王家,奇則以五千將士喬裝亂民假裝攻城,逼王呈說了實話,一正一奇,你用得很好,不愧是西州見過真陣仗的。你既然動用了兵馬,自有你的考量,老夫只是奉旨行事,你用不著謝我,只不過你這次把太原王氏欺負得夠慘,恐怕日后哈哈”

  李績放聲大笑,見李素一臉苦色,李績拍了拍他的肩,道:“娃子莫怕,如今可是李唐江山,千年門閥固然勢大,只不過”

  說著李績忽然面露冷笑:“只不過大唐的疆土上,無數新的權貴門閥興起,他們的風光只是曾經,往后可說不得是誰風光了。若王家對你報復,只管來找老夫,嗯老夫仔細算算,你在長安的靠山怕是不少了,程老匹夫那一家子匪類跟你如膠似漆,牛進達是你的授冠人,還有李藥師,還有段志玄,還有吳王,晉王,還有那什么什么公主哼墻頭草似的東西,見人就叔叔伯伯的一通喊,悄無聲息的,居然被你搭上這么多靠山王家若先在長安打聽打聽你的底細,日后定不敢動你。”

  鼻孔哼哼兩聲,李績壓低了聲音道:“門閥勢大,對大唐來說終究是個禍患,這話老夫只對你小子說,且放寬心吧,陛下的忌憚,各家門閥也都清楚,這些年漸漸不敢對陛下指手畫腳了,你是陛下階前的能臣,極得圣眷,他們不是蠢物,不敢下手害你的。”

  李素眨眨眼:“是,小子受教了。若以后有人在長安城追殺我,小子一定先跑到李伯伯府上躲一躲,還請李伯伯救小子。”

  李績一愣,接著一記馬鞭抽在李素背上,罵道:“混帳東西,烈酒綠菜一車車往程家送,遇到麻煩了就知道跑老夫府上,說的是人話嗎換過來好東西送我家,被人追殺跑程家去,程家一老六小加起來七個大小匹夫,足夠保你命了。”

  嘆了口氣,李績盯著李素上下打量了一陣,道:“奇怪啊,前幾年怎么就突然冒出你小子了你的底細老夫聽說過,出身不過是太平村尋常一個農戶家,聽說娘親早故,你是父親一手拉扯大的,而你父是個斗字不識的老農,不可能教出你這么一號精滑陰損的貨色,又是作詩又是釀酒造震天雷,打仗守城破案坑人仿佛天生就會,有些事做得比我們這些久經風浪的老將還出色,老夫實在是奇怪啊,你家究竟是怎樣的教養”

  “浮云,全都是浮云,小子一身本事稀松平常,只會玩點小聰明,上不得臺面,就這點小聰明還是有一日天降暴雨,狂風四起,野外無人一道閃電霹雷,恰好劈在小子腦門,于是”

  李績打斷了他的話,慢悠悠卻殺氣四溢地道:“再在老夫面前胡說八道,老夫可真抽你了啊。”

  頓了頓,李績朝他一笑,道:“以前你我來往不多,每逢年節你也只是送點禮品到府上,點個卯的功夫便走了,這次晉陽一行,老夫與你相處頗為相宜,也越來越欣賞你小子了,當初你受冠之禮,老夫身在并州無法參加,聽說那些老匹夫都去你府上觀禮了,回長安后老夫偷個閑,去你府上看看,據說你家有個洗澡的大池子,還有你李家的吃食也是長安一絕,連陛下都遣御廚去你家學師,老夫從未登過你家門,倒是想領教一番。”

  李素笑道:“李伯伯大駕光臨寒舍,小子必掃榻以待,倒履相迎,您隨時來,小子定讓李伯伯滿意”

  語氣一頓,李素忽然想到這幫老殺才的品性,于是訥訥補充道:“那個啥小子沒出息,寒舍里沒有歌舞伎,您老若想聽點聲響,看點動靜,呃麻煩歌舞伎自帶。”

  李績愣了片刻才回過味來,氣得手里馬鞭一揚,便待抽他,忽聽前方一陣轟然大喊。

  “到長安了到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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